第35章 建安往事
卧龙先生。
普天之下也确实只有他敢自称卧龙先生了。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倒是张传佑最先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原本自己只是为了夺取构造图帮曹丕建功。
不料却捅出这么个天大的窟窿。
这窟窿之大怕是女娲也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补上一补了。
暂不提自己能不能敌得过当今天子的反手剑。
单单面对他的身份自己就万万不敢造次。
但再转念一想。
如若告知了曹丕当今天子的下落。
岂不是立了件比构造图强上百倍的盖世奇功？
想到这儿，他观察了一下场上的形势。
一如前日施迷烟放倒江淮生三人那样，运足了内力将迷烟撒向众人。
“惊扰陛下，山人告退！”
张传佑运起上乘轻功向草庐外奔去。
卧龙先生和阿碧上前追了几步，还没出草庐就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紧接着众人接二连三倒下，江淮生也渐觉眼皮发沉。
再醒来时。
张传佑已经消失不见。
卧龙先生正在草庐正厅挨个唤醒众人。
少顷。
众人一一清醒了过来。
卧龙先生在一旁给众人倒醒神汤，香菱连忙跑上前去。
“不敢劳驾……先生……还是我来吧。”
“无妨，姑娘歇着便是。”
香菱闻言好似领命般不再插手。
卧龙先生熟练地将醒神汤一一倒入茶盅。
众人端过茶盅一饮而尽，一切显得很是自然。
大家都领会到了卧龙先生的意思。
他是有意想在众人面前消解掉尊卑之别。
江淮生此刻心头五味杂陈。
他从小在酒肆里给人端茶递水，深知这是一份极为卑贱的活。
当今天子该是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变故才会如此欣然地做起此事。
石洞天的感慨则不一样。
他感慨于九五之尊能俯首为百姓操劳。
这难道不是孟子口中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
在这样一片世外净土。
他竟然感受到了古圣先贤们理想中的那种君臣关系。
但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一阵悲凉。
放眼当下，大汉天子竟沦落为一名农户。
可见当今实在是时局动荡纲纪败坏。
不知读书人心中日夜憧憬的政治清明社稷太平何日才能实现。
伏牛居士站起身，拄着拐杖在屋内缓缓踱步。
“卧龙先生正是原先那画中之人，此番我奉左慈居士之命进山寻他，乃是为了一件大事。现观诸位满腹疑惑，老夫便为诸位道一道这来龙去脉，这一切的源头还得从七年前的一份‘衣带诏’说起。”
卧龙先生背向众人看着窗外，面容平静地听着伏牛居士娓娓道来。
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
那一年是建安五年。
但对于刘协来说。
这个天下好像就只有年号属于自己。
刘协正是当今天子。
自打董卓进京之后，他被挟持着当这个傀儡皇帝已经十年有余。
董卓死后，本以为能过上有尊严的日子。
可军阀混战下又辗转流落至西凉军阀李傕、郭汜的手中。
李、郭二人较董卓更为野蛮粗鄙。
帝王的尊严屡屡被二人践踏，刘协苦不堪言。
兵荒马乱之中。
权臣当道之下。
刘协日日如履薄冰。
幸好他有一位温柔体贴的皇后。
每每受了委屈都有那么一处温柔的港湾可以抚平心头的忧伤。
皇后名曰伏寿，刘协私下唤她作阿寿。
两人幼时便相识，乃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刘协常常内疚自己丝毫给不了阿寿皇后该有的尊荣。
但阿寿从未抱怨过。
在阿寿看来，皇后的尊崇和荣耀都比不上患难时刘协给予的真情和呵护。
好不容易捱到了李傕、郭汜退场。
再一次登场的却是个不世出的大枭雄——曹操。
曹操饱读诗书出身官宦之家。
他礼数周全完全不像西凉人那般野蛮粗鄙。
于君臣礼法上较李、郭二人有着天壤之别。
曹操的出现让刘协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臣子的恭敬。
起初刘协还对曹操报以厚望。
希望曹操真能如他所言的那样“奉天子以令不臣”，荡清宇内兴复汉室。
可随着曹操势力的一步步扩大。
即便是居于深宫，刘协也感受到了曹操在表面奉迎的背后那呼之欲出的野心。
而且曹操的手段实在是高出李傕、郭汜百倍。
眼下完全看不到有谁能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心情烦闷之际，刘协就会独自一人练剑。
那套反手剑他已经记不全。
因为彼时灵帝传授之时他还不满十岁。
他还依稀记得灵帝曾经说过。
自己一生做过不少荒唐事，唯独学此反手剑是最正确不过。
当今天下大乱的源头少不了要归结于父皇的昏聩。
父皇带给了自己数之不尽的苦难和屈辱。
所以他把这路反手剑视为父皇赐予的为数不多的尊荣。
“陛下何故烦闷？”
阿寿站在一旁看着练剑发泄的刘协。
“曹操要朕明日同百官会猎。”
“会猎，陛下是怕曹操设伏？”
“设伏，此刻还没到杀朕的时候。”
“那是怕受辱？”
“屈辱之于朕已是家常便饭，怕它做甚。”
阿寿微微叹了口气。
刘协黯然道：“明日是朕生母的忌辰。”
帝王生母的忌辰仍要陪权臣狩猎取乐，堂堂大汉天子竟然屈辱至斯。
“明日我随陛下同去，我父若在其中必能照应陛下。陛下虽未见过生母之面，但她也一定在天上日夜护佑着陛下。”
刘协心中一阵感慨，深情地牵起阿寿的手。
“朕不知她是否在天上护佑着朕，但你一定是被她派下来在地上护佑着朕。”
阿寿不说话，温柔地依偎在了刘协怀里。
刘协原本感伤于自己出生丧母，十岁丧父，自幼受尽了权臣的侮辱。
一遇到阿寿便立刻不再悲伤。
唯有此刻，刘协才觉得自己是一位帝王，是一个男人。
若非阿寿，自己的心怕是早已经死过一千回一百回了。
阿寿的心思是明日会猎可以找机会宣父亲觐见。
如今天子身旁全是曹操的人，需得让父亲早日设防。
阿寿的父亲伏完曾官至辅国将军。
天子迁都许都后，曹操自任司空缴了伏完的印绶。
伏完如今仅是个无足轻重的中散大夫。
但阿寿隐约觉得父亲韬光养晦的背后一定在筹谋些什么。
第二日。
刘协和百官在虎豹骑的护送下出宫狩猎。
宗室贵胄和女眷们的车仗行在最后。
百官中那些心怀汉室的大臣们个个神情木然。
显是心头有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
但再想想当年在李傕、郭汜手下之际，连最基本为人的尊严都没有。
如今虽心中愤懑但还可勉力维持。
曹操在猎场上故意借刘协的宝雕弓和金鈚箭一用。
射中猎物后众人不明所以都高呼“万岁”。
曹操勒马立于刘协身前接受百官的朝贺。
刘协注意到曹操身后的郭嘉在暗中给手下吩咐些什么。
原来曹操此番兴师动众根本不是为了出这个风头。
而是想通过此举观察百官的表情，看看哪些是家臣哪些是汉臣。
刘协也趁此机会查验了一下在场百官。
百官中明显面露不满者仅在少数，其中手握实权者就更是寥寥。
刘协心下一阵伤感，面上还是恭贺曹操身手矫健。
猎毕回到营帐。
阿寿见刘协兴致不高，便知他今日必是又被曹操所辱。
于是亲手给刘协端来了一碗养心汤。
不多时。
伏完被召至了皇帐。
行过礼，刘协竟不发一语将伏完晾在了一旁。
刘协心中对伏完有些气恼。
方才他特意观察过伏完的表情。
伏完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伏完以往每次觐见，都会因为国丈的身份被赐座。
今日既当着皇后的面，皇上丝毫没有赐座的意思，心中便知晓了大概。
阿寿也猜出今日猎场上必定发生了什么惹得君臣二人不睦。
“敢问陛下，曹操得今日之势何人功劳最大？”
刘协不知伏完此言何意，略微思索了片刻。
“若论功劳之大……当数郭嘉郭奉孝。”
“陛下圣明，那敢问老臣比郭嘉如何？”
“休说是卿，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可比郭奉孝。”
“臣自知不及郭奉孝，今日猎场上又焉敢明着与之相抗？非是臣冷漠，而是臣一旦露出不悦之色恐祸及皇后祸及陛下。”
刘协心下大喜，连忙拉起伏完。
“竟是朕错怪国丈了。”
“陛下且看，不出十日，今日场上那些面露不悦者皆会为校事府敲打。”
“校事府……校事府……日夜行于朕卧榻之侧，朕寝食难安矣。”
“陛下可知，曹操因何设立了校事府？”
“因何设立？这朕就不知了。”
“曹操起初设立校事府乃是为了对抗一个极为隐秘的帮派，那个帮派的成员上至朝中大员下至江湖豪侠一应尽有。校事府也是学着那个帮派才架构起来的，就连曹操起初都是那个帮派里的一员。”
“还有这等事，那帮派叫何名字？”
伏完侧耳听了听帐外，确定无人监听。
“那个帮派名曰‘七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