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病相怜
“看来袁帮主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当年我和水柔新婚燕尔，乘船路过你的地界竟被你沿江劫杀，贵帮真是好手段，重伤了我不说还掳走了水柔。”
庄铁寒说到此处竟然流下泪来。
宝剑在手中攥得吱吱作响，足见恨意之深。
“当年确是我金龙帮消息有误，并不知那是铸剑山庄的船，我向来想和铸剑山庄交好又怎会派人去劫掠？事后检查货物方知劫错了船。可有一点须告知阁下，我们并未掳走顾水柔。”
庄铁寒仰天大笑：“庄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着这么多荆襄名士的面，想你也不肯说实话。”
人群中不少荆襄名士已经在对袁保仁指指点点了。
袁保仁见状沉吟了片刻。
“好，只要你放了小女，一应赔偿我来承担。”
“没那么便宜，今日须杀光你帮内男丁，看你今后如何兴风作浪。”
“好大的口气，你也忒小瞧我金龙帮了。”
袁保仁冲着院中挥了下手。
庄铁寒抬头一看。
院中高墙四角上赫然站着四个人。
三男一女，皆是一脸肃杀。
是四大高手来了。
“夺命”使剑。
“绝响”使刀。
“妙音”使玉箫。
“金刚”使一副金丝拳套。
“夺命”、“绝响”、“金刚”三人也不搭话，挥舞手中兵刃直取庄铁寒。
庄铁寒抖擞精神挺剑接招。
三大高手刀剑拳脚配合十分默契。
庄铁寒以一敌三若不是仗着手中黑剑之利，几次险些吃亏。
但他又总能在剑招平凡之处出其不意地变出杀招，使得三人总也不能得手。
“夺命”、“绝响”和“金刚”显然也没料到对手的剑招能忽上忽下。
“只闻庄铁寒铸剑功夫了得，剑法竟也如此高明。”
“奇了，此剑法并非全然出自铸剑山庄。原本的剑招之间加入了变招，倒像是被高人点化过一般。”
“能有此修为的高人，当今世上不出五位。看来这些年庄铁寒是有过一番奇遇。”
袁保仁、吴青木和许世彪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庄铁寒和三人缠斗了五十合有余。
三大高手虽没得着便宜但毕竟人多势众。
从第六十合开始。
庄铁寒出招明显开始变慢。
江淮生看得分明：“胜负已分，墙头那个女子还未出手。”
香菱刚刚才有过被水贼掳走的经历。
她甚至能把自己代入到顾水柔的角色中，一旦代入就越发觉得庄铁寒可怜。
“唉，这庄铁寒也是个可怜人。”
香菱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朗声道：“夺人所爱，以多欺少，简直是强盗行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石洞天。
他一个纵身挺剑跳进圈内，开始相助庄铁寒。
江淮生一巴掌拍向脑门：“这只呆头鹅，人家私人恩怨关他何事。”
“只是一个可怜人相帮另一个可怜人罢了。”
“这还救不救袁若华了，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庄铁寒也没料到竟然有人给自己当帮手。
再看这石洞天，出剑还真不含糊。
一套伏牛剑法使将下来竟然将“夺命”从围攻庄铁寒的圈子里截出。
庄铁寒从以一敌三转为以一敌二，形势立刻有了好转。
这套伏牛剑法朴实无华大巧若拙，刚好合了石洞天一板一眼的性格。
他每出一剑虽然锋芒不显，但却蓄着浑厚的后劲，处处透着扎实的基本功。
这是他十年如一日山中苦练的结果。
此种剑法修炼头十年似乎是在原地踏步，但再修炼十年就会平地而起。
修炼时日越久越有所得。
此时的石洞天已修炼十年有余，正朝着一日千里的境界迈进。
围观的荆襄人士有认识伏牛居士者，都暗暗称赞他教出了个好徒弟。
在这乱世之中。
刘表治下的荆州收容了不少躲避战乱的中原名士。
他们自诩清流不屑与盗贼为伍。
只有少数人认可大争之世弱肉强食的道理。
今日多数荆襄宾客本就不是江湖中人。
虽然是冲着张仲景的面子而来，但此刻内心里却都站在了庄铁寒一边。
“看不出石兄还真有两下子。”
“场面还是五五开，那个女子如若出手石兄就不利了。”
袁保仁询问来人身份，得知是伏牛居士的徒弟后脸上写满了无奈。
张仲景和新郎官更是如此。
袁保仁无奈发令。
“妙音，还不出手，勿伤他性命。”
“妙音”立于墙头拿出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乐音中夹着内力向石洞天攻去。
这“妙音”的箫声不仅附着了内力可以伤人，还能指挥三人的步法节奏。
四大高手合而击之的威力霎时爆发出来。
此种配合攻势之盛远超四人之力简单地叠加。
庄铁寒和石洞天开始有些招架不住。
“‘夺命’剑快，‘绝响’刀沉，‘妙音’多变，‘金刚’力大。久闻袁帮主麾下高手如云，今日老夫方才领略。”吴青木不住赞叹。
“这四人好生了得，怕是曲盟主到此也讨不到几分便宜。”
“许副盟主谬赞，他们四人少一人便不是曲盟主对手。”
庄铁寒和石洞天几次三番想抽身先取“妙音”，可完全被其余三人攻势罩住动弹不得。
石洞天已经汗流浃背，若非根基扎实或已被箫声震碎五脏六腑。
香菱悄悄走进身后的一间屋内，出来时怀中抱着一张琴。
江淮生见状摇了摇头，取出狂歌戟跟在了香菱身后。
“害怕就别跟过来。”
“我花那么大力气把你从水贼窝里救出来，今日可不能再折回去。”
“我相帮的是可怜人，你相帮的又是谁？”
“从小到大，咱们谁又不是可怜人。”
香菱抱着琴行至院里的一张石桌前坐下。
江淮生将狂歌戟藏于身后，默默护在了香菱身旁。
香菱注视着墙头正在吹箫的“妙音”。
若论起奏乐。
本姑娘还没输给过谁。
香菱回忆了一下太史慈的教导，将手放至琴上。
内力随着几声悲哀婉转的乐音攻向了“妙音”。
“妙音”正聚精会神地专注于圈内，只觉一股携了内力的琴音袭来。
力道之大一下打乱了她吹奏的气息，一个趔趄险些从墙头跌落。
箫声急停。
三大高手的步伐随之一乱，也是一阵内息不稳，迫不得已从圈中跳出。
庄铁寒和石洞天方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四大高手望向正在抚琴的香菱，神色为之一凛，扭头向袁保仁请示。
众人被场上发生的巨变惊到了。
有些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时都齐刷刷看向香菱。
“是她？他们怎么在这儿？”蔡大鹏一头雾水。
龙王嫁女总不会也邀请了你们吧。
袁保仁和张仲景对视了一眼，确定不是今天的宾客。
“大鹏，是何人抚琴？”
这一下可把蔡大鹏给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香菱。
“她……她是一个……闭月坊传人的……相好的……姘头……”
谁能想到蔡大鹏一脸狼狈相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直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袁保仁的脸色更难看了。
金龙帮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他扭头询问吴青木。
可在吴青木的视角里他深知蔡大鹏说的是对的。
个中复杂缘由碍于身份又实在不好讲，只能沉默不语。
袁保仁再看向许世彪。
许世彪是全场笑声最高最幸灾乐祸的那一个。
袁保仁顿时怒从心头起，冲着四大高手挥了下手，眼见是起了杀心。
四大高手接令，摆起架势对准了香菱。
香菱隐约感觉到“妙音”曲调中带着一股一较高下的怨气。
她丝毫不敢怠慢，接着刚才悲哀婉转的曲调向“妙音”拨去。
琴萧齐鸣。
两位乐者在对手乐音衔接处不断寻找破绽。
都想在对手内力中断之际攻出自己的一招。
若论琴艺和内力，此时的香菱已经不输“妙音”。
但香菱毕竟还是缺乏实战经验，未能识破“妙音”音律中的陷阱，误攻出了一招。
“妙音”早有预料，躲过了这一招，旋即趁香菱内力复起的当口予以还击。
这一击直把香菱琴下的石桌震出了一道裂纹。
江淮生关切地看向香菱。
幸得《赤眉要诀》护体，香菱并无大碍。
香菱想起太史慈说过出招威力和乐者心境有关。
她看了看庄铁寒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曾经是多少少女爱慕的俊俏容颜。
想起和自己同样身不由己被强人掳走的顾水柔。
一时之间，红颜亡殁才子梦断的悲哀涌上心头。
她即兴创作出一首曲子，附着内力和哀伤缓缓弹出。
香菱作为乐者的天赋完全碾压“妙音”。
一旦创作者的天赋显露。
“妙音”的杀人乐音哪能和香菱倾注心血的创作对抗。
一曲未毕。
香菱就在内力和气势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曲终收拨。
“妙音”所立墙边的几个水缸同时爆裂开来，那支玉箫也兀自折断。
在场众人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
“妙音”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沦落至乐器破损的境地。
人群中有精音律者道：“姑娘此曲，哀婉悲切，大有韶华已逝物是人非之感，悲夫……”
那些不通音律者虽说不具体，但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
一曲终了。
人群里竟然沉默了片刻。
众人似在回味，又似在悼念往昔岁月。
江淮生听出了香菱感慨自己出身低微如浮萍无依的哀伤。
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幼时和香菱经历的种种过往。
眼前的香菱已经不是那个弹琴不过关被罚打手心的小女孩了。
香菱热烈烂漫的外表下隐藏着少女独有的敏感和某些不为人知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