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郎心似铁
这书生一下被逗笑了，眉宇间似乎舒展开来。
“在下石洞天，南阳隆中人。”
“在下江淮生，这是小妹香菱，吴郡富春人。隆中是个人杰地灵之所，不知兄台可识得伏牛居士？”
“二位认识家师？”
江淮生和香菱心下大喜。
“他老人家可曾到此？”
“家师素喜清净，此番不曾前来。”
“我们受人之托来此拜见伏牛居士，待婚宴结束后，烦请石兄引见。”
“既是家师故友，自当引见。”
“不知石兄为何事烦闷，可否说出，我二人或能帮着排忧解难。”
“香菱姑娘快人快语，真有侠女之风。说来惭愧，此事憋在胸中许久了，今日在下也顾不得面子，须得一吐为快。两年前的一日，我正在山中练剑，遇上个骑着红马一袭红衣的女子打猎。她一箭射中了一只锦雉，那锦雉带着伤飞到了我面前。那女子拍马赶至却突然笑道：‘吓了我一跳，打了只野鸡，怎地变成个大活人了。’说罢竟是一阵爽朗大笑，又道：‘送你了。’一勒马便转身跑开了，就像一团火消失在了林间。”
香菱噗嗤一笑：“看石兄的神情是看上那位姑娘了。”
“香菱姑娘好眼力。自那日起我日日在山中练剑，总想着再遇上她，却一直未能如愿。然后就打听了一下那姑娘是谁，原来是金龙帮帮主袁保仁的女公子袁若华。”
香菱连忙收起笑容。
“就是明日的……那个新娘子？”
石洞天点了点头。
江淮生和香菱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
“我打听到是袁若华后就想登门求见，可袁大帮主把他这女儿看得比命都金贵，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见她不得。正巧我的同窗好友是医圣张仲景的徒弟，每月会随医圣去金龙帮给袁帮主疗理腿疾，我就托他替我带一封信给袁姑娘。这一来二去就和袁姑娘联系上了，袁姑娘也会给我回信，你别看袁姑娘那么漂亮个人，字却写得张牙舞爪，和她那性情一样……”
“哎呀扯远了，后来呢？”
“我们书信交往了一年有余，可之后有一天我那同窗告诉我袁姑娘这次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你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有时说说山川风物，有时聊聊地理人情，有时评评武功剑术。”
香菱这回真是让气笑了。
“你就没说说你自己，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
石洞天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然后呢？”江淮生明知故问。
“还然后什么，帮忙传信的那位好同窗必定就是明日的新郎官了。”
“香菱姑娘怎的如此料事如神？”
“石兄啊石兄，你这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香菱和江淮生自幼在望潮楼里见的都是些大胆直接的欲望表达。
在他们看来这些读书人书读多了反而读蠢了。
你对着书香门第的小姐可以先谈高雅后谈风月。
人家是金龙帮帮主的独生女，从小在水贼窝里长大，才不吃你这一套。
背地里肯定都笑话你一百次一千次了。
“这么说这新郎官也忒不仗义，读圣贤书的人还夺人之美。”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我听说还是袁姑娘女追男倒找的他。我这同窗起初也还犹犹豫豫，是袁姑娘软磨硬泡了好一番，才让袁帮主带着定礼去求医圣结下的这门亲。”
“还有这种事？”
“我倒觉得袁姑娘是个奇女子，石兄眼光还是不错的。”
见江淮生在一旁火上浇油，香菱白了他一眼。
“石兄，这么看人家也确实是你情我愿，小妹这回可帮你不得。”
“多谢香菱姑娘好意，在下明白。今日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头就舒坦了，不然非憋出病不可，此种心情身边实在无人能诉。”
石洞天抬头看了看月亮，深深叹了口气。
江淮生还想说什么被香菱拦住了。
两人扯了几句闲篇后就暂别石洞天回了南院。
“今夜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可怜人，偏偏还得来参加婚宴。”
“明日看着点他，别在婚宴上做傻事就好。”
“应该不会，石兄虽说迂腐了点但还是个君子。”
江淮生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清晨。
金龙帮内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汉江龙王嫁女确实在江东七十二路水系里是件大事。
袁保仁平日里一向低调最忌张扬，这一次排场之大前所未有。
江淮生和香菱混在宾客堆里走走转转，装作谁都认识一般，专以偷听旁人谈话为乐。
“袁帮主只此一女，有传言得此女者得金龙帮，金龙帮未来的掌舵人非新姑爷莫属。”
“可这新姑爷是个医生又不会武功，非我江湖中人。”
“不好说哇，汉江龙王的心思一向幽微难测。”
“你说这堂堂医圣怎么和水贼结了亲家？”
宾客们的关注点各不相同。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从人群中穿过。
还没行至袁保仁座前就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龙……龙腹宝……被……抢走了……”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龙腹宝不是被偷走而是公然被抢走，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在今日挑衅金龙帮。
袁保仁面无表情低声给蔡大鹏吩咐了几句，然后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赶了出去。
吴青木和许世彪紧随其后。
蔡大鹏留在原地一面安抚宾客，一面派人把张仲景等一干不会武功的人保护起来。
江淮生和香菱也随着队伍去看个究竟。
到了储物室。
储物室大门敞开，门外横七竖八躺着金龙帮帮众的尸体。
袁保仁拿起被斩断的门锁看了看。
“我这精钢锁历经千锤百炼，寻常兵刃根本斩不断，定是上了月旦神兵榜的利器所致。”
众人皆骇然。
看来此次来的非是寻常盗贼。
吴青木查看了一下死者的伤口。
“一招致命，来人不简单。”
“如若只是为了龙腹宝，杀死守卫后大可溜之大吉，断然没有放走一个活口的道理。”
袁保仁话音刚落又有人来报。
“帮主……不……不好了……小姐……小姐……不见了……”
袁保仁闻讯几乎从轮椅上跌下。
众人从未见过袁保仁慌乱至此，哪怕之前屡逢险境刀架颈前也未有此失态。
来人是掐准了袁保仁的软肋。
众人慌不择路地赶至袁若华的庭院。
内院的婢女们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屋内空空如也。
新娘的凤冠霞帔还完完整整地立于架上。
“不会是石兄干的吧。”
江淮生示意香菱小点声。
这时会客正堂传来一阵打斗声。
袁保仁闻声怒不可遏，从袖中取出金龙箭射向空中。
一声高耸入云的啸声划破长空。
袁保仁这是要动用王牌了。
江湖皆知“金龙长啸，八方来朝”。
金龙帮威震荆襄的四大高手就在附近，片刻即到。
这四大高手是袁保仁豢养的死士，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江湖上流传的仅仅是几个代号。
“夺命”、“绝响”、“妙音”、“金刚”。
他们暗中执行帮主密令，除此以外从不出没江湖。
因为临敌都是四人齐上，未有单挑战绩，所以一直未登月旦武评榜。
但据传言他们个个皆有上榜的实力。
众人奔至正堂。
只见蔡大鹏连同金龙帮一众堂主正围着一人走马灯似的厮杀。
那人一袭黑衣手持一柄乌黑发亮的宝剑，在多人的围攻下显得游刃有余。
再仔细一看。
蔡大鹏的白河大刀已被砍出许多豁口，其余帮众的兵刃也都断的断残的残。
“好兵刃，可有人认得？”许世彪问。
众人摇了摇头。
江淮生和香菱见不是石洞天，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黑衣人找准时机挥剑一个横撩，所有人的兵刃悉数被斩断。
蔡大鹏看到自己的宝刀被一分为二，一脸不可思议。
黑衣人跳出圈外冷笑：“哼，全是些破铜烂铁。”
袁保仁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前一步。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掳走小女，我金龙帮可曾得罪过阁下？”
“袁帮主忘性可真大，大婚之日掳走你闺女，还不足以提醒你自己当年做过什么？我十年铸剑为的就是今天。”
袁保仁神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你……你是……铸剑师……庄铁寒。”
院中女眷闻言纷纷窃窃私语。
众人看向这个满面风霜身形佝偻的黑衣男子。
谁也不能把他和当年天下闻名的美男子庄铁寒联系到一起。
只有他手中那把锋利的黑剑让人相信执剑者或是消失多年的庄铁寒。
众人皆知，当年庄铁寒和顾水柔的婚事乃是武林中一桩美谈。
顾水柔天姿绝色位列月旦胭脂榜。
庄铁寒玉树临风执掌铸剑山庄。
郎才女貌实乃一对璧人。
庄铁寒甚至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块陨铁。
依着顾水柔的身条打制出一把春柳剑作为定情信物。
翩翩公子，切切情深。
铸剑为盟，生死不负。
此事传扬出去让万千闺中少女为之神往。
一时之间，坊间流传出这么一句话。
“若得郎心似铁寒，不嫁京洛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