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最幸福的人
顾崇受伤住院这事，江煦始终没跟鹿小玉提。
倒不是他不想提，是顾崇不让说，怕鹿小玉女士担心。
就这么一直拖，拖到出了院第三天，鹿小玉才知道。
这还是因为江煦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想要做排骨汤，里面放点什么能补气色。
他没明说，鹿小玉也就也没多问。
但二十多年的母子情也不是白来的。
鹿小玉挂了电话就大概猜出了点什么，当即风风火火赶到了顾崇家里。
======
顾崇正窝在沙发看电影。
还是个恐怖片。
里面主角正躲在房间角落里，刚要庆幸自己把鬼躲过去了，结果气还没松完，就听见外面一阵敲门声，急促又暴躁。
披头散发，穿着破烂衣裳的女鬼框框拍着门，那扇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看门板就要被拍碎了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顾崇被吓了一跳，颤着眼睫往门那边瞟了一眼，又鬼使神差地转回头，正好跟屏幕上那张放大的鬼脸看对了眼。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顾崇下意识觉得，这门就要碎了。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覆上他的脸颊。
顾崇啪的一声，重重拍走了那只手。
“嘶”
江煦把被打红的手缩回去，又摁在顾崇发顶上：“干嘛呢？”
声音指令正确，确认安全。
顾崇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回头看向江煦。
受了欺负的兔子似的。
“看鬼片给看成这样？我在厨房都听见敲门了，你没听见？”
江煦笑了下，刚碰过凉水的拇指轻轻揉了揉他薄薄的眼皮。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
顾崇怀里紧紧抱着的靠枕已经被捏变了形，他指指门外，又指指屏幕：“太巧了。”
确实太巧了，鹿小玉女士精准地踩中了顾崇敏感的神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他面前。
宛若天神降临。
江煦刚把门打开，鹿小玉鞋都没来得及换，一把推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伴着高跟鞋哒哒哒的旋律，一路目的明确地直冲顾崇而去。
顾崇下意识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手里还抱着那个靠枕。
方枕头都要给他捏成圆的了。
鹿小玉坐在沙发上，把手放在顾崇头上一阵乱揉，动作倒挺轻。
但头发才不管你动作轻不轻，只要被冒犯，就直接炸毛。
被鹿小玉女士摧残完的顾崇就像只被人类强行撸完的猫。
鹿小玉放过他的脑袋，又捧起他脸蛋，左摆弄一下，右摆弄一下。
顾崇都傻了，愣愣地在原地团成一团。
他嘴巴微微张着，一句阿姨始终被卡在喉咙里。
从鹿小玉进门一直卡到了现在。
“死孩子！”鹿小玉突然拍了一下他地脑门，急冲冲道：“你倒是跟我说，伤哪了？”
顾崇：“？”
江煦在一旁提醒：“妈，你也没问他。”
鹿小玉：“”
思索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
鹿小玉赶紧又揉揉他脑门，哎呦两声：“忘了，阿姨给忘了。”
顾崇默默撇了下嘴。
白挨一下。
这都什么世道！
======
什么世道也不重要了。
鹿小玉女士在看到顾崇那缠了一层厚厚纱布的手腕后，就要水漫金山。
但淹的不是金山，是顾崇。
顾崇就在一边看她托着自己手腕看，边看还边哭。
哭得眼泪唰唰往下掉也不放手。
顾崇不想刺激她，要把手往回缩。
鹿小玉哭得更凶了。
鹿小玉女士哭得凶还打人，一巴掌又拍在他大腿上。
顾崇：“”
顾少爷人生无数次的第一次，大部分给了江煦，一小部分就全折在鹿小玉这。
鹿小玉就跟心疼自己孩子一样，情绪一上来，怎么对江煦，就怎么对顾崇。
一时间忍不住，就给了顾崇一巴掌。
又气又心疼。
顾崇能怎么办？
顾崇不能怎么办，只能挨着。
顾崇对战鹿小玉女士，败绩：n+1。
======
江煦在一旁看着，也不管顾少爷死活，看热闹看得很开心。
顾崇被打了两下，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都这样吗？
孩子受了伤，妈妈都会哭吗？
都会哭成这个样子吗？
不要了吧？
顾崇勉强让自己探着身子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颤颤巍巍地往鹿小玉眼前递。
“阿”
嗓子有些干，他轻轻咳了下，才把憋在喉咙里大半天的阿姨给喊出来：“阿姨，我没事。”
鹿小玉擦着眼泪，又哽咽了一声：“你就只会跟阿姨说没事，你有事没事阿姨又不瞎，看得出来。”
顾崇彻底没辙了。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眼神茫然，跟刚睡醒似的，无助地看向江煦。
江煦看热闹看够了，走到他们这边，本来想正经点安慰安慰自己亲妈。
但顾少爷这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他没忍住，破了功。
在鹿小玉女士悲伤寂寥的世界里，送去一声刺耳又不讲道理的大笑。
鹿小玉：“”
顾崇抬起另一只手，暗自掐了他一把。
江煦抿着唇，嘴角死活压不下来。
忍了又忍，他终于把鹿小玉拽起来，往厨房推：“妈，正好你来，咱们一起给顾崇补补血。”
鹿小玉这才恍然回神，好容易止住了眼泪。
“是该好好补补，”她最后慈爱的揉了把顾崇的头发，随后一席淡紫色长裙，飘啊飘，飘到厨房熬汤去了。
顾崇松了口气。
江煦替他把头发整理好，笑道：“这么怕我妈？”
顾崇晃了下脑袋，又自己伸手揪了揪头发：“也不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鹿小玉很好，但因为是江煦的妈妈，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怕在她心里留个不好的印象，怕辜负她的好意。
江煦啧了一声，也没多说，只高深莫测地一笑，也缓缓进了厨房。
不知道怎么说话？
这还不容易。
鹿小玉女士总会有招的。
======
顾崇胃口一直就那样，说不上坏，但就是吃得不多。
鹿小玉见他喝了一碗就要撂筷子，二话不说又接连给他盛了一碗。
顾崇也不思考该怎么说话的问题了，拿手虚虚往自己碗上面一护，小声拒绝：“阿姨，真喝不下了。”
鹿小玉推开他的手：“能喝，再喝点。”
顾崇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又变得满当当的。
就，怎么说呢，挺绝望的。
他偷偷看了江煦一眼。
江煦给他递了个眼色。
顾崇：“”
不太好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决定按江煦说的办。
于是，鹿小玉刚把碗怼顾崇嘴边，顾崇就一弓身子，眉头紧皱着。
鹿小玉吓了一跳：“怎么了？”
顾崇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胃里难受。”
鹿小玉刚要把碗放回去，想看看他什么情况。
顾崇一把抢过那碗香气四溢的碗，虚弱道：“没事，阿姨，我再喝点。”
鹿小玉急了：“还喝什么？快起来，阿姨带你去看看。”
顾崇摇摇头，把碗往自己唇边凑，说：“我还能喝，再喝点。”
鹿小玉：“”
这话，似曾相识。
======
江煦在一旁默默给自己盛了碗汤，喝了一口。
“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还边笑，要断气了似的。
鹿小玉没被顾崇吓死也要被自己亲儿子吓死：“你怎么了？”
江煦咳得说不出话，费力地指指顾崇。
鹿小玉又看向顾崇。
顾崇眨了几下眼睛。
到底没经受住良心的谴责，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如实交代：“阿姨，刚刚，我其实”
鹿小玉明白过来，拍着胸脯也乐了：“你装的？”
顾崇低下头，嗯了一声。
其实不太好，鹿小玉也是好心，他却骗人。
好像，做的太过分了。
他稍稍抬了下头：“对不”
没道完歉，就又挨了一巴掌。
这回是肩膀。
鹿小玉把碗往他跟前一递：“皮死你算了，跟着江煦净不学好，还装病，能耐得你？”
江煦咳得脸通红，很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关我什么事？
顾崇往后躲了躲：“真喝不下。”
鹿小玉：“谁刚跟我说能喝下，胃痛都要喝？”
顾崇电光交错间，福灵心至，捂住自己的嘴，诚恳道歉：“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装病。”
“汤还喝不喝？”
“不了吧。”
鹿小玉把汤放回去，一拍手：“也行，看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阿姨一会儿带你去买新衣服。”
“你，”她一指江煦，点兵似的，“也跟着。”
江煦：“好好好。”
======
一直到出门，顾崇都还云里雾里的。
他在后面偷偷跟江煦咬耳朵：“阿姨不生我气？”
江煦趁机亲他一口：“生你什么气？”
顾崇：“我装病。”
还被发现了。
江煦牵过他的手：“这很正常，我小时候不爱吃饭，也用这一招。”
顾崇张张嘴，想说话，又忍了回去。
江煦看着他笑了笑：“你也是，不听话就要被打。”
鹿小玉在前面走着，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一只手挽住顾崇胳膊：“我才不打，小崇比你乖多了。”
江煦：“那刚才谁打他？”
鹿小玉：“那不算。”
江煦：“怎么不算？”
鹿小玉：“又不疼，不疼就不算。”
她看向顾崇，问：“疼吗？”
顾崇耸了下鼻尖：“还挺疼的。”
顾少爷又挨了一巴掌。
这回还给挨笑了。
他好像有点懂了。
家人，原来是这个样子。
不用有顾虑，不需要担惊受怕。
偶尔犯点小错，也没什么关系。
======
顾崇喜欢攒衣服，鹿小玉喜欢买衣服。
两人一拍即合。
到了商场，鹿小玉一路冲在前面，顾崇和江煦跟在身后，保镖似的，鹿小玉女士指哪他们就跟哪儿。
导购员见他们这阵仗，笑着对鹿小玉说：“这两位都是您的孩子吧？真孝顺。”
长得还好看。
鹿小玉拿着一件大衣，在顾崇身上比划比划，又在江煦身上比划比划，边欣赏边点头：“是啊是啊，都是我的孩子。”
导购员真心感叹：“您可真幸福。”
鹿小玉笑得眼角都往上挑：“是啊，可幸福了。”
他现在有两个孩子。
都很乖。
也很孝顺。
她是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