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恶魔
顾崇正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然后就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顾崇抬头看过去,刚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笑了笑,眸子里盛着温柔和坚定,他说:“顾崇,我来接你回家了”
顾崇没想过会遇见江煦。
更没想过会是江煦来接自己。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逃走,不想让顾崇看到现在的自己。
窘迫,落寞,不堪。
但这不现实,他也不会这么做。
于是他只能尽可能抖落一身被风吹来的狼狈,让自己挺直了本就紧绷的脊背。
却还是不愿抬头看江煦一眼,只垂头客气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煦一瞬间皱起了眉,想到了什么又强压下情绪先把顾崇拉回了车里。
顾崇抿着唇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等着江煦的安排。
江煦受不了他这低沉的样子。
又不舍得发火。
他只能把顾崇的手攥到了自己的掌心里,好帮这个冷冰冰的人找回一点热乎气。
最终,还是江煦先打破了沉默:“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顾崇受惊一般,猛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匆匆忙地避开,含混道:“就是想来看看。”
江煦目光沉沉,显然不信他这话,但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换了个问题:“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
“有遇到什么人吗?”
顾崇顿了一秒,才摇摇头说:“没有”
江煦攥着他的手加了点力道,肯定道:“那就是有了”
顾崇:“”
江煦像是在诱导孩子一样,语气很柔也很轻:“那让我猜猜是谁,是于祁吗?”
顾崇抿唇不答,这对于江煦来说已经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于是江煦松开了顾崇的手。
顾崇一瞬间就觉得空荡荡的。
但下一瞬自己就被江煦抱在了怀里:“你心里不好受可以说出来,我不会笑你,也不会敷衍你。”
顾崇抗拒惯了,下意识就说:“不用了,谢谢。”
江煦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用的劲有些大,又小心翼翼地帮他揉了揉:“别这么跟我说话,听的我想揍你。”
顾崇:“”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静的能听到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良久,江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宝贝啊,我会心疼的你知道吗?”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现在有江煦。”
“遇到事了,可不可以跟我说一说?”
江煦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好,你让我知道一点点就好,别自己这么苦。”
顾崇被他说的很想哭,呼吸都不太顺畅。
他也不是不想说,就是压抑了太久不知道该怎么说。
觉得没必要。
觉得很没出息。
觉得是小题大做。
又不是伤了,残了,死了,说出来做什么呢?
还惹得别人也不开心。
但是江煦会抱着他,说心疼他。
江煦还说他会因为自己不好受。
顾崇很少有什么一辈子的想法。
现在被江煦抱在怀里,却萌生了这个念头。
他想在江煦怀里,一辈子。
两人静谧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江煦以为顾崇不会再说什么了。
顾崇这时候轻轻推了他一把,他顺势从顾崇身上起来,视线却还是一直落在他身上。
顾崇咬了下唇瓣,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碰到于祁了。他和他的猫一起去的墓园。”
江煦明白为什么顾崇会强调猫,于是很耐心的等着顾崇继续说下去。
顾崇把头扭向窗外,手指在玻璃上一圈圈打着转:“他知道我不喜欢猫,但他每次都会拿猫来吓我。”
江煦知道顾崇怕猫,却从来不知道缘由。
顾崇没有告诉过他,他也从没问过。
在一起的时候是惹他难过,分开之后就更加没了机会。
现在顾崇愿意再次提及,江煦就寻着话题问下去:“为什么不喜欢猫?”
也不是不喜欢,是怕。
那是一种刻在灵魂里的恐惧。
顾崇胸腔的起伏变得不太平稳。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得太多,因此闭上眼睛,隔绝了江煦的视线,然后才说:“因为可怜。”
江煦怔愣了一瞬:“什么?”
顾崇声音弱了好几度,显得有气无力,又像是疲惫至极:“因为猫很可怜。”
江煦重新把手覆在顾崇手背上:“为什么说猫很可怜?”
顾崇没再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只有起伏的越加剧烈的胸口昭示着他的清醒和不平静。
他不说,江煦就一直等。
良久,顾崇反手握住了江煦的右手。
江煦这时候才发觉,顾崇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湿湿润润的让人心里发慌。
“猫都被我掐死了,还不可怜吗?”
短短一句话,却在江煦心里炸起一道惊雷。
他下意识攥紧顾崇的手,不想让这人挣脱。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干涩等声音:“什么?”
顾崇看了眼被他攥紧点手,又抬起自己的右手。
葱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他把这只手举起来凑到江煦眼前,红着眼睛说:“我小时候,碰巧看到过我爸用手掐死了一只猫,不止一次。”
江煦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车里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
那时候的顾崇才不过十岁,因为在学校多待了一会写作业,再回家的时候就比平常晚了不少。
当时还是冬天,天黑的快,小小的一个人借着手机和路灯的光一步步往家里走。
他有时候很羡慕那些有家长来接的同学,因为他们从来不用担心走夜路,不用像他这样担惊受怕的往家赶。
他走到小区的一处花坛下时,突然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像是来自厉鬼的嘶吼,小小的顾崇受了惊吓,畏畏缩缩蹲在花坛下不敢动了。
但那猫叫声越来越凄厉,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慢慢转为平息,最后归为沉静。
他悄悄往前挪了几步。
然后就透过花坛间的缝隙看到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那一幕随着时光的推移不由分说的扎根在他的骨髓里,拔不掉甩不走。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温文尔雅的父亲露出恶鬼一样面目狰狞的嘴脸。
在冰天雪地中小顾崇竟然出了一身汗,厚实的羽绒服压得呼吸都很艰难。
他捂着自己的嘴和花坛里面的父亲对视,懵懂的孩童在这一刻和魔鬼相视,从此看到了通往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