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大厂风云 > 第23章 第4章 女师傅的花道与茶道

第23章 第4章 女师傅的花道与茶道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23章 桃花流水鳜鱼肥

    4、花道之前是茶道

    除夕大餐后,这家伙又消失了很多天——

    准确地说,是整整半个月15天……

    直到这天我刚进屋,桌上的座机响了。

    是天阔的声音:

    “今晚元宵,打算给我们这帮单身哥们做顿大餐,师傅你有空一起吗?”

    有!当然有。

    我愣了一下,赶紧答应下来,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激动地语无伦次:仿佛自己一直在等这一天——

    且,这是他要向哥们公开的节奏吗?

    元宵,可是中国情人节啊!

    放下电话,我更进一步想到:

    天阔这是在哪里给我打的电话?

    一楼办公室里吗?

    那他身边有人吗?

    此时办公室没人,我不觉又陷入除夕回忆模式:

    ……幸好当时我也没闲着:左手茶道,右手插花——

    等楚先生的饕餮盛宴上桌时,我的插花已抢先一步大功告成:

    餐桌上,茶几上,放不下的,还有大阳台,让花道处处陪着我的茶道。

    要不然,今天该糗坏了。

    夕阳西下,对坐大阳台,手捧香茗,坐而论道。

    我还特意想好了一个主题:

    真情煮沸,“茶” 言观色——

    但没好意思在天阔面前献丑:

    也是。有歧义哈:观谁的色呢?

    我只能在心里默念道:

    以虚心的壶,滚烧百度的热情;

    先冲去茶叶和初见面的青涩;

    再加一次热水,让叶片舒展开来;

    融会一段时间后,

    借着严格的期许,过滤余渣和缺失……

    茶,和诤言一样,能明目、善思、去腻、清心,

    得之则安,不得则病。

    烹茶需甘泉,解颐需蓝颜——

    (至于解衣呢?我不敢想……)

    这个除夕,因茶而满室生香,因天阔到来而美好……

    茶已备好,期待指教!

    我发觉,男人的茶道功力,竟然不逊色于他的厨艺。

    我哪里知道:

    彼时天阔捧起温暖的茶杯,首先想起的,就是两年前和江雪去苏州博物馆,小姑娘买的文征明茶包,可爱又颓废的神态,简直让人不忍一泡。

    那个茶包,一直留到江雪的21岁生日夜……

    大概因为父亲江尚舟爱喝茶,小姑娘的茶道功底是从小就养成了……

    当然,天阔的父亲楚老师,也是资深茶友一枚:

    这意味着,天阔的茶道功底,是拥有双重来源的。

    尽管年轻,已足老到。

    天阔君说,大年除夕,新春佳节,饮酒吃菜,喝茶赏花,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春节品茶都是传统。以传统致敬传统,再好不过。

    那就请天阔君从传统说起。我端起茶杯,嫣然一笑。

    男人果然娓娓道来:

    中国古代,唯一能pk酒文化的,就是茶文化了。

    古代人对茶有很多有趣的雅称,比如说“涤烦子”。

    见我一愣,天阔一个字一个字介绍:

    ——洗涤的涤,烦恼的烦,孩子的子。

    唐代施肩吾写过这样的诗句:“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我们今天算是先酒后茶,喜乐人家。

    东坡居士呢,喜欢把茶称为“茗”——“从来佳茗似佳人。”这样说,也不知他到底更喜欢佳茗还是佳人?

    我抿了一口茶,心里暗想:当然……是佳人吧。

    天阔说,不过我更喜欢的,是张华的“不夜侯”。

    这个名字特别妙,这,分明是对黑夜的反抗啊。

    晋代的张华在《博物志》中说:“饮真茶令人少睡,故茶别称不夜侯,美其功也。”这个跟秦汉古诗的精神可谓不谋而合: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真要想秉烛夜谈及时行乐,这个不夜侯可少不了啊。

    到了五代十国,也有个叫胡峤的跟风,他在饮茶诗中这样赞美茶:“破睡须封不夜侯。”

    最夸张的也是五代十国,还出现了“清风使”这样带有仙气的称谓,有人说饮到七碗茶后,两腋下生风,可以乘风归去了。

    茶,还代表着一种朝气。可以用来为女生代言:

    比如盛唐年代,人们都管小女孩叫小茶,不叫少女。

    小茶,嫩绿的茶叶尖儿,以及那盎然的朝气,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小茶,小茶……

    我嗫嚅两遍,低下头去,蓦地想到:

    天阔君,师傅在你看来,还算小茶一朵么?

    男人如果解风情,就应该感觉到: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师傅走神了,还在继续介绍:

    古人很多称谓真的很妙,除了不夜侯,小茶,还有把酒叫做般若汤(我插了一句:这个般若汤好,比刚才那个忘忧君好),毛笔叫中书君,苦瓜,叫半生瓜,太阳叫宝镜;云是玉叶,雪是寒酥,霜是青女,露是天酒——就是钱,都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上清童子……

    我哈哈大笑:那下次师傅再请客,就可以说:小二,给我来壶般若汤,再来份拍半生瓜,今天青女有点多。说着,甩出了九个上清童子!

    男人也笑了:师傅,您还能再有点文化吗?

    我托着腮帮子,做苦思冥想状,还真有了:

    中书君旁般若汤,宝镜轻拂玉叶狂——

    快,天阔君,帮师傅接着下面两句!

    天阔淡然一笑:这个还不是现成的吗?

    喝酒必汾不夜侯,寒酥巧送月如钩。

    ……

    论完茶道论花道,茶道之中有花道——

    注视着眼前的花朵,我慢慢告诉天阔,生花是古老的做法,所谓生花,就是要展现草木最原始的生长姿态,力求简单舒展。古人以此来迎客,主客共同坐在茶室的榻榻米上赏花,最前面的一枝必然要朝着客人的方向,永远要选择一枝含苞欲放的,寓意即将绽放的美好未来。

    我缓缓地道来,仿佛在述说着我和天阔的美好未来。

    我告诉天阔,曾看过最念念不忘的一个生花作品,是夏日荷花。

    夏荷。盛开的夏荷。男人沉吟道,恍然出神。

    对,盛开的夏荷。可惜还没立春,没法插荷花给你看看——准确说来,是夏荷的三种姿态:硕大的荷叶和待放的花蕾,叶子下面,还有枯败不久的荷叶漂浮在水面。

    这种花蕴藏着花道的世界几乎全部的真理:

    满开之花叶象征现在,颓败之花叶象征过去,待放之花叶象征未来——就像是生与死的轮回,也是它被视为佛花的原因。

    真好。天阔举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很香,师傅你手真巧。

    是了,我们曾在办公室花道大战了20天,但都是暗战,从没有真正面对面这样交流过。

    我朝着眼前的空气,在心里挤眉弄眼自得了一番。

    是啊,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在小屋里欣赏花道了?

    没的说,得再次感谢自己在日本学的花道与茶道:

    春之野花,秋之山草,夏日的浓郁繁盛,冬夜的树梢明月,各自有各自的动人,不存在谁高谁低。

    懂得了这个道理,学会用自然秩序,而不是人心喜恶或其他什么标准来看待世界,竟然多出了许多感动。

    我告诉天阔:

    花儿需要被唤醒。除去包装将整束花放在深水里浸泡 (水位距离花头要在50-60个以下、避免花头碰水腐烂),鲜花才得以快速补充水分;

    ——听到这里天阔会心地笑了:所谓50-60个,就是5-6公分。

    手摸花头底端的枝干处轻轻摇晃,如果花儿轻微摇摆就需要醒花;醒花时间一般在4-5小时。

    这样醒花,花儿比以往更娇艳持久。等待的时间人也不着急,因为心里有了盼头。

    花,需要醒一醒;

    人,何尝不需要呢?

    你,当然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春天可以唤醒一朵装睡的花。

    天阔君告诉我,在中国,花儿不仅可以跳舞,也可以装睡——

    董小宛曾制五色花露,把海棠、梅英、野蔷薇、玫瑰、丹桂、甘菊、佛手、香橼等四时花果一一渍在事先备好的装满提糖、梅卤的罐子里。

    每一罐糖浆都保存着一样花瓣或果皮的香素和颜色。搁现在董小宛可以开一家气味博物馆。

    那些花露被董小宛拿来做点心馅儿,或入酒茶,花儿鲜活如初摘,风雅到极致。

    想起几个月前提到的陈芸的活花屏,这个就是天阔说的花儿会跳舞吧?今晚又冒出个董小宛复活,我笑了:

    这,是日本花道和中国花道的隔空pk吗?

    我告诉天阔,当年,在日本,我曾干过这样一件傻事:

    从京都的花道教室里,抱回一束奄奄一息的桔梗。那是古都初夏时节常见的花,常常野生在阳光明媚的寺院庭院里,在新绿的世界中浮现出点点薄紫,惹人喜爱,却又弱不禁风:在花道教室里插过一轮,又经过长途电车,带回家已是残花败柳,不堪入目。

    如果换了从前,肯定是要扔掉的。这城市到处是大小花店,只是我已经学会新的做法:

    斜斜剪去最下端一截花茎,让给水面积最大化,再找一个最大的阔口瓶装满水,把它们深深浸泡进去。然后,你只需要静静等待。

    也不用太久,最多只要静候一晚,第二天清晨醒来,它们已经悉数满开,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姿态。

    “只要补充足够的水分,即便是看起来将死的花,大多能渐渐活过来。”

    这是我的花道老师教给我的做法(我后来才悟道,这个,何止是花道啊……),她专业从事花道十多年,用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来形容老师的境界一点都不夸张:

    “最欢喜的并非创造出伟大作品的瞬间,而是这样看着花材死而复生的灵动时刻,所谓善待生命,珍惜眼前。”

    三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当时说这话时,老师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如现世的菩萨显灵。

    “原来,花和女人一样,都是水做的。把女人比作花,其实是一场误会。当然,是最美丽的误会。”

    我忽然心中一动:

    花道,其实和茶道也是相通的,甚至,是一体两面:

    都是需要水来浸润的……

    男人凝视着我的花艺,半天才嗫嚅了一句。

    “所以,还是人家宝哥哥的比喻最经典了:女儿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做的。”我得意洋洋地对男人说。猛然惊觉,这话一出口,让我刚说的显得语带双关,不就成了夫子自道吗?

    “还有一种人,是水泥做的——”天阔一笑:“再说,泥,有什么不好?养人。化作春泥更护花嘛。”

    这,不是护花使者吗?我含羞低下头,心想:人家今晚就让你知道,水泥,也有融化的时候……

    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等着天阔题诗一首,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早都给男人准备好啦:

    写什么呢?就写半首也好啊,写什么都好。

    只要是你写的——

    或者写我这个,我心里早就胡乱念叨了半阙词,也不知道是李煜的《虞美人》,还是李清照的《蝶恋花》: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

    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春天来了,春天也转眼就老了——

    酒足饭饱,花道茶道都到了;

    等待你的,就将是师傅的怀抱……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