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艳遇女师傅 第3章 继续艳遇
3、继续艳遇
师傅看了我一眼,低头开始在桌上搜索。办公桌上照例堆满了图纸,茹钰随手一抽,却掉下个24k的崭新笔记本。我一愣,赶紧抢先捡起。
形似毕竟只是形似。
女人也没在意,只笑看我一眼:
“什么好东西?工厂版的官场现形记,还是涂装工作手记?有写到师傅我吗?”
“啊,不是。随便瞎写了点东西。”
我有些慌乱地将本子塞进最下层的抽斗。
历多年积累,流水线的图纸多又高,我们的办公桌经常会堆出几个小山包。山中物产总是丰富多样,时常会有些奇妙的东西会不慎走光。
第一次曝光的,赫然是我那页钢笔书法涂鸦: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江城五月当然没有梅花落。大诗人就是有大才,无中生有,将听觉转化成视觉。在于我?却似乎无区别:听觉就是视觉,视觉就是听觉:
梅花落,听在耳里;
梅花雪,下在心里……
第一次我动作很快,师傅没看清内容也没太在意。直到后来二度曝光——
“天阔,这是你写的字啊?!”
师傅的惊叹在我意料之中:那是我某个中午,信手写就的李白的横江诗,模仿的是徐文长的行书风格。他也是羲之的粉丝,所以徐渭只要写起李白诗作,就汪洋肆意、潇洒地吓人,譬如他书写的李白横江词第五首:
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
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
最后那个行字非一般的行云流水,简直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纸上不复还。跟前辈相比,我的涂鸦只能算贻笑大方(写完自然随手一扔),只是师傅不像……那样熟悉书法不知道罢了。
但我当时的慌乱是显而易见的,我到底怕什么?
——是怕师傅突然追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第五首横江词?什么叫风波不可行?横江词一共有多少首?还有,更怕她追问,第四首又是什么内容?
(茹钰曾告诉我她在家中排行第四,上有两哥一姐。4是她的幸运数字。)
事实上,我之前最喜欢的就是那《横江词》第四首:
浙江八月何如此,
涛似连山喷雪来!
话说当年东大岁月,我们几个创办围墙杂志遭遇困境,我手书李白的六组横江词激励自己,没想到他们仨看了都挺喜欢,于是在江雪的提议下,大家各自对位——
高放也不一首首细看,只观其大略地扫了两眼,就大大咧咧地一锤定音:就第一首啦!回头天阔替我好好裱一下,我贴宿舍床头墙上去!
从来只知道杜甫老先生下笔如有神,谁知高老大挑诗特有神?我们仨赶紧定睛看过去:
前两句起笔“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倒”也罢了,接下来就是“猛风吹倒天门山,白浪高于瓦官阁”,瓦官阁已经够令人高山仰止了,白浪却高过它——够张扬够放肆!
诗里还真有个白浪高的高字,刚好对得上。舍我其谁:
困难像绵羊,你弱它就强!
高,确实是高。
林晨枫只有紧跟着瞧第二首写的是什么:
“海潮南去过寻阳,牛渚由来险马当。
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
金戈铁马,豪气冲天。又不失细腻情怀……
林女侠当即拍手称快:就是它啦——没有林?这好办:有风啊!就像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咱说风就是枫,那么枫就是风!
这正是: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到现在我还记得,林晨枫朗诵这首诗,特别是念到万里长那几个字时,忍不住一个凌波微步上前,玉手一挥,皓臂悬空,秀发飞扬,何其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也!
相比第一首的过渡,第二首是从头到尾冲锋啊。用什么冲?李白的才气啊!看头两句:海潮南去过浔阳,牛渚由来险马当。用晨枫的话说,就是成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诗歌版!不,是盛唐版!太白版!
而我方才书写时,早已被第三首“横江西望阻西秦,楚水东流扬子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的境界直接征服: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前路再难前方再有险阻,我们和太白一样天马行空!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自由、对创造的向往!
第三首偏偏有个“楚”字,那三哥我就当仁不让啦。
嘿嘿。
后来,我才想起,第三首末一句也有个“风”字;而白浪如山,其实不就是“雪”吗?
却见江雪最后一个慢悠悠凑上来,看第四首:
“浙江八月何如此,
涛似连山喷雪来。”
如此亮丽开阔的意境,让她顿时想起儿时家乡(她祖籍浙江绍兴,八月是浙江潮最壮阔的季节):
再大的风浪,能大过八月浙江潮吗?更绝的是,第四首诗中有江又有雪,浑然天成100分,不用说,直接秒杀我们三个。
我趁机打趣:诗人明明人在江东,突然一下子就飞到浙江,这仅仅是天纵才情挡不住嘛?更因为我们的江小姑娘在此守候多时啊!简直就是度身定做,小雪你不选这首诗都对不住太白啊!高老大林女侠,你们二位说呢?
何止是给江雪量身定做:
从第一首白浪逐高,接着就是第二首风波万里长,再到第三首楚水东流,最终第四首山涛喷雪,一气呵成,浑然天成,简直就是为我们四人组特制的青春宣言!
林晨枫也不管余下还有两首横江词怎么处理,不由分说拉起江雪,一起笑盈盈地抱拳道:
老大,三哥所言极是!
欢歌笑语。甜蜜时光。
俱往矣……
事实上,横江词不只是我们青春四人行的风华自喻,而是加上余晖远阿兰,是我们东方六人组的自况写照!
记得当时是大三上学期的国庆节,我们一行4人到了北京,在北海公园泛舟时,说起这桩趣事,阿兰晖远的眼神都直了,都忘了拍手叫绝,直接就嚷着要看看余下两首横江词,看他俩能不能顺利加入?!
好啊好啊。高放林晨枫忙不迭地答应,催我赶紧写出来——江雪却不无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连她都没想到,即使加上他俩,依然是那么巧夺天工——
在哪里写呢?如果只是朗诵,形式感不强。我站在船头向岸边望去,有个老人正拿着一个粗大的拖把在写水字。
嘿嘿,有了!
等船靠岸,高放第一个跳下船,三言两语(也可能是花言巧语)就从老人家手中借到了那支如椽大笔。我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稍一思忖,挥毫写下第五首横江词:
且看:
“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不可行!”
别急,这是第三第四句,我刚才是倒着写的——看高林江都瞪大了眼睛,我忍不住打趣道,关键看第一二句:
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
向余东指,这分明是献给余晖远同学的嘛,高放哈哈大笑:此时必须有掌声!
我并不急着写第六首,却蘸水为墨,在地上又写了个大大的草书“行”字,冲出地面,绝对行云流水的行,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大家: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三哥太坏了!还有一首呢!第六首?”林晨枫吁了口气,忙搂着江雪的肩头,继续友情提示——横江词最后一首哦。
一时间,大家都屏住了青春的心跳声,看我一个字一个字写下:
月晕天风雾不开,
海鲸东蹙百川回。
惊波一起三山动,
公莫渡河归去来。
“写完了?”江雪和高放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
我嗯了一声。林晨枫一愣,接着反复读了3遍,才转头看了阿兰一眼,满眼都是遗憾的光:真的一个兰字也没有……只有说来跟兰谐音?有点太牵强了……
空气在此沉寂了数秒。打破沉寂的是晖远——
这一回,却轮到余晖远这厮哈哈大笑了(我则在一旁偷着乐):
阿兰只是昵称,阿兰全名叫作:兰!月!一!
他们仨这才知道,太白穿越1500年,不仅和我们四个有缘,更跟我们六兄弟姐妹心有灵犀——
一首横江词,阿兰竟和江雪一样:都是对上两个字!秒杀我们在座四个!高老大啥也不说了,当即献唱,手舞足蹈拉上舞棍子林晨枫: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笑容,一样地照着我和你!
江雪也忍不住拍手接着唱道: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彼时年轻的我们,自然以为世界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自此,致敬太白逆袭大自然的千古神作,东方六人组宣告诞生!先四后六,这不是十全十美的节奏吗!?
此时的我们,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哪里知道李白这六首横江词中,蕴含着我们六人怎么样的命运密码?
遥想去年十月,正是东方六人组诞生一周年纪念日,我再次草书六组横江词,寄给了北京的晖远阿兰。江雪至爱太白,此后我也多次书写这六首词,特别是第三首和四首,与她共赏。
直到今夏五月惊变。
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风波恶,什么叫如今识尽愁滋味、一水牵愁万里长了。
那时的我们,真是图样图森破……
其它几首偶尔还会写,但我再也没写过第四首。
不敢写:
又是浙江又是雪,估计写两遍就会痛哭出声……
此刻,我才惊觉,6首《横江词》,不仅仅是涵盖了我们6个人的名字,更是每一首竟然都有风字——
是的。每一首诗句里,都有一个风字。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要受到风的影响。
此风,莫非就是彼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