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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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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辛涵被放入灵隐峰后山的汤池中,没过多久,不知是丹药作用,还是泉水功效,他的面色略略有了一丝血色。

    姚瑶悬着的一颗心又往下落了落,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清歌一颗心也暂时放了下来,她想到师妹早上白跑了一趟微山峰,心中狐疑,注视着师兄的双眼,忍不住问道:

    “师兄昨夜去哪儿了,为何一夜未归?”

    “你如何知晓我一夜未归,你在我房里等了我一整夜?”说着,勾唇一笑,目光灿灿地望着清歌。

    清歌不习惯这有点热烈的目光,不理会他的调侃,只低垂了眼,答非所问道:“你自半年前外出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后山…”

    本来寻常的一句话,但配上她动作神态,莫名有丝哀怨酸楚之感。

    “门派事物繁多,未抽的开身。”祁风轻描淡写道。

    听闻这话,清歌猛然想起师兄回来那日,庾师弟的话,这些时日一直忙前不顾后,居然忘了答应庾师弟的事,当下便开口道:

    “那日你独自一人回山,却没有其他同门踪影,师兄,和你同去的师弟们呢?”

    “我不记得了。”祁风低垂着眼睑,低声道。

    “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

    清歌一直以为其他同门已经凶多吉少,没有想到师兄这样回答,一面难以置信,一面又觉得古怪。

    “我只记得当时那个地方邪门的很,那天赶到时,村子里不见任何村民的踪影,我们也很奇怪。然后似乎天很阴沉,起了怪雾。雾中师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失踪,只剩下我一人,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醒来之后,身上无碍,但遍寻不到其他同门的踪影。我就只好自己回来了。”

    祁风低声说着,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楚情绪。

    听到师兄这样说,清歌心中疑虑稍减。

    但想到那些有去无回的同门,只师兄一人独活,师兄心中未尝不痛心,这也可能是这半年来他从未提及此事的原因吧。

    想罢,又庆幸他平安归来,没有和其他同门一起失踪,便忍不住柔软了神色。

    “确定是魔修作乱?”清歌温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怎么,师妹怀疑此事与师弟重伤有关?”

    清歌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一动,觉得二者可能真的有些关联。

    至于真相如何,恐怕还得再去一次那村子看看,当下便道:

    “此事有些蹊跷,事关同门性命,还是谨慎些好,师兄何不与我再去一趟事发之地瞧瞧。”

    “好。”祁风没有犹豫。

    两人说一不二,事不宜迟,当下便动身前往深溪村。

    傍晚时分,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没有日光照佛,眼前的村子透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异常的寂静。

    清歌和祁风缓缓地走在村户之间,没有看见一个活物,连一丝蝉鸣蛙叫也没有听到。

    她心下发怵,在路过一处巨树时,忽觉脚下一硌,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清歌蹲下身捡起一看,是一个发簪。

    簪子表面虽然有些污痕,但是不难看出是件制作精美的贵重首饰,一看就不是这里村民的物品。

    她立刻想到了师兄,以往每次师兄下山归来,总是会给自己带一些小礼物。从香囊粉盒首饰,到小吃吃食,应有尽有。

    后来因为清歌平时不涂脂抹粉,脂粉首饰什么的就闲置了。唯有发簪日日绾发需要,祁风便变着法儿送各式各样的发簪。美其名曰,清歌每日绾发就会想到他,他不在的时候,也有师兄送的东西陪伴她。

    她想到此,抬眼看向身旁的师兄。

    祁风也注意到了这支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清歌心中莫名有些惴惴的,她把手中的簪子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继续往前走。

    祁风看着她的动作,抿了下唇,仍然没有言语。

    深溪村的尽头是一条小溪,溪水自北向南,水面不算宽阔,两边没有什么树木遮映,远处也没有山峰耸立。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条溪水,古里古怪。

    祁风在溪边停住了脚步。眼睛望着溪水,眸色沉沉。

    “师妹,你看。”

    清歌探头一望,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祁风又示意她看水中。

    她顿了顿,凝神聚于目力,仔细探查起来。

    心中突地一跳,眼中惊疑不定。

    这水中没有一条游鱼。

    她蹲下身,轻轻将手伸入水中,感觉水质冰凉异常。

    祁风看着她动作,并未阻拦,水声潺潺,当中夹杂着一丝怨气。

    &34;村中既无活人,也无尸首。整个村子,人数也不少,无论是被人所害后带走尸体,还是就地掩埋,必然会留下痕迹。但是现在道路上一干二净。这溪中也没有活物,且水中深不见底,此处必有蹊跷。&34;

    清歌被祁风说中内心疑虑, 不由得点头称是。

    二人当下便随意除了外衫,欲下水一探究竟。

    清歌捏了个避水诀,入得水来,更觉溪水寒凉刺骨。

    她咬唇忍耐着,整个人往水底沉去。

    夜幕沉沉,水中尤其黑暗,哪怕修道之人,目力非常,也只能勉强看清周围二三尺的光景。

    他们往下游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底。

    清歌心道溪水如此深,怪不得叫深溪村。

    转头看向身旁的师兄,见他面目模糊,发丝飘荡在水中,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心下稍安,继续往下沉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

    清歌面前光景转深,是快到底的样子。

    她转过脑袋,突然发现师兄不见了踪影。

    茫然四顾下,冰冷的溪水侵袭着表层的皮肤,她在水中转了几圈,不辨方向,忽然在前方发现一个身影,未及多想,便游了过去。

    待到近前,清歌伸手轻推对方,但见面前的人影木然地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惨白的脸。

    这脸被溪水泡得肿胀发白,两眼空洞无神,眼珠子也是死白色。

    清歌被吓了一跳,气息陡然一乱,呼吸瞬间被打乱,咕噜噜冒出一大串气泡,手脚慌乱地到处乱窜。

    视线模糊之际,一道白影飘来,身体被一双手拥住,两片柔软覆上她的唇。

    祁风怀抱着清歌,以口渡了些气息过去,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水深光线晦暗,清歌在冰冷的溪水中,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祁风没有注意。

    感到对方稳定下来后,他松开怀里的人,举手示意前方。

    清歌冷静下来,压下心中起伏,顺着师兄指的方向看去。

    心里咚地一声。

    只见前方水底横七竖八飘着许多尸体。

    清歌默默数了数,足有上百具之多,看衣着正是此处村民。

    每个村民的尸身下都拴着条锁链,锁链被水底巨石压着。

    她心中骇然,仔细观察这些尸体形貌,眼光搜寻着什么。

    终于,目光停在某处。

    清歌小心翼翼地游上前,依稀能够辨认出,面前的尸体穿着的衣衫,正是无极门的弟子服。

    她心内惊痛,喉中哽咽,不自觉地张了张嘴,眼前又冒起一串泡泡。

    身后祁风游过来,环抱住她,将唇再次封住她的口。

    清歌:“!”

    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但看到同门惨死,刚刚的震惊与哀痛还未消散,清歌心里再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她略推开祁风,抬手往上一指,另一手拉过对方往上游回水面。

    清歌手足不停,她觉得自己现在迫切地需要一口新鲜的空气。

    游了许久,终于,两人冒出水面。

    空气安静着,黑夜中没有一丝风动。

    两颗黑呼呼的脑袋浮在水面上。

    他们就这样相对着,沉默地望着对方。

    清歌面上哀戚,一面为同门扼腕,一面看着眼前的师兄,想到刚才的画面,想到师兄半年前差点也成为其中一具被锁链拴着的尸体,在暗无天日的水下,浸泡到面目全非,都无人知晓。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一时也忘记刚才的轻薄。

    祁风默默地看着对方从眼角滑下的泪水,伸手轻拭清歌的脸庞,不同以往没有起伏的语气,现下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他说:

    “别害怕。”

    清歌不语,点了点头,然后哽咽着出声。

    “你还活着,真好。”

    祁风手一顿,没有说话,看着对面湿润的脸颊和红彤彤的鼻尖,伸出双手,动作自然又轻柔地抱过她,下巴抵着对方肩头,眼中的冷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闪而过。

    清歌和祁风回到无极门后,将此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长老们。

    门派几百年来风平浪静,何曾出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惨剧。长老们纷纷震惊,带着一众弟子们马不停蹄地赶往深溪村。

    天光大亮时,弟子们将水中的尸体一一捞出,整齐地放置在岸边,几十具尸体默默地躺在一起。场面诡异又可怕。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一仔细看过,叹了口气。

    清歌认得此人,正是无极门聚秀峰的峰主楚长老。她礼貌地上前问候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长老有何发现?”

    “所有尸体表面并无伤痕,尸体是人断了气息之后被放入水下,用铁链固定,一方面是为了毁尸灭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楚长老沉吟道。

    “掩人耳目?这些尸体有何见不得人之处么?”清歌疑惑道。

    “这些村民是被吸尽阳气,且收了魂魄,至于我派的弟子,也是被吸尽修为,魂魄离体,枯竭而亡。”楚长老捋了捋胡须,神情悲痛道。

    “是魔修所为么?”清歌继续问道。

    “此法吸人阳寿,劫人修为,手段卑鄙残忍,是魔功邪法无疑。至于具体是哪派魔修,修习如此功法,老夫也不得而知。”

    清歌与长老一番探讨,最后对于凶手也没有个定论,便带着门下弟子先将横死的同门后事安排妥当。

    至于事情的真相,则交由祁风负责调查。

    夜深人静,月光亮如白昼。

    清歌独坐窗前,她拿出深溪村中捡到的那只玉簪,用手帕轻轻地一点一点将它擦拭干净。

    发簪很漂亮,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如银的月光透过簪身的雕花镂空,斑斑点点地映在她的手心。

    清歌举着发簪,羊脂般的细腻触感让她怔忪良久。

    她清晰的记得,当日师兄怀抱自己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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