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三年考学,终成幻影;痴学苦练,却抵不过心里顽疾;一经变故,已是沧海桑田。
榜单一下,魏樱就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了。明知道自己没可能考上,可她仍像折磨自己一样,偏要来看。
不出意料的,周围人果然在叽叽喳喳,见她面色铁青,死死地咬住嘴唇,于是都背后戏谑地笑了起来:
“那不是魏家长女吗?当初吹的那么神乎其神,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天资聪颖,没想到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你哪懂啊,人家这是在修行,出世了。哪像我家的那女儿啊,一心只想榜上有名!”
“哼,怪不得魏家家主不疼她,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三年呐!这都考不中,啧啧,魏家出了这么一个玩意,难怪会家族没落。”
“……”
魏樱听着周围人的奚落嘲笑,不免哑然失笑地摸了摸唇,心里早已习惯。
昔日大家族时,奢华无度,人人羡慕嫉妒,可今日非同往日,她们便自然可以拿这些话来奚落她。
她知道回家后会面临着什么,母亲的责骂,弟弟的哭嚎求情,继父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尽管早已习惯了,自打她失去了爹爹的那一天,她已自甘堕落,可仍不免自嘲难过。
烈日灼心,她不期盼生活能有什么转变,就如死海汪洋,人只能虚虚的漂浮着。
头一次,她不想再遵守着什么规矩了,反正不管她怎么做,别人总能挑出错误。
不过几载岁月变迁,她就从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如今众矢之的的存在,她也只能叹岁月就是如此无常。
于是,她穿过嘈杂的街巷,魂不守舍地穿过了一趟又一趟的地方,最后鬼使神差地驻足于一个酒楼。
然后,她去酒楼喝了一壶好酒。酌酒一杯,愁思更甚,于是她为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喝得醉醺醺的,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了,她的心才好受一点。
回去反正都是要挨家规责罚的,不如喝的痛快些,这样好能不那么疼。
也不知道她转悠到了哪里,反正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最后驻足在了一家酒楼旁,那里挂着红色匾额,十分亮堂。
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她忍不住呕吐了出来。头一次喝得这么醉,只觉头晕眼花。
模糊之间,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大红锦缎长袍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只当是老板娘,于是就一边道歉,一边拿出手帕蹲在地下擦拭,然后从怀里摸摸索索地想要掏出些铜板赔给老板娘。
没想到那老板娘却一边搀扶起她,一边说着不着急付钱,又不怕她赖账,还扶着她往酒楼里走。
魏樱眼睫微颤,道:“我喝不动了,不喝了……”
那老鸨爽朗一笑,道:“不喝就不喝了,官人,想要个什么样的?”
魏樱只当她说的是房间的种类,于是道:“来个最普通的就行。”
老鸨进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打算。她想着那煜恣风爱慕魏樱多年,虽然他平时冷面桀骜、不愿对其他客人温存,可对魏樱说不定能伺候得好。
于是她一边给魏樱捶着背,一边喊道:“煜恣风,来招呼一下这位贵人!”
贵人这个词,近些年来魏樱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称呼她,这些年来她的称号可是瘟神呢。她只感到飘飘然,心想下次还来这个地,毕竟招呼得这么好。
可是仔细一想,自打五年前她和娘亲闹翻以后,她花的钱都是做苦工一分一厘攒的,怎么能浪费呢。
从上面阁楼中下来个男人,一边拧着鼻子皱着眉头,一边搀扶着她,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扶她进了楼上的屋子。
她心里感叹这店家别具一格,毕竟一般店家是不愿意招男子做工的。
那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朗朗传来:“想吃药吗?”
魏樱只以为是醒酒汤,她不由得又一次感慨这店家伺候得太到位了,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姊妹,她一定会大手一抛,豪掷千金。
可是她现在很穷,只能用言语来表示感谢,于是她温润一笑,道:“谢谢了,那就来点吧。”
煜恣风将她扶到了床上,点燃了房间内的香炉。
而她则嗅着床单的香气,只觉得格外心安。
由此,不免感叹这店家为了使住客深入睡眠,竟然还放了香,真是难得体贴啊。
见她哼哼唧唧的,煜恣风没有说话,而是拿了杯子倒了水,递到了她的面前,她用着残留的意志喝了下去,道了声谢谢。
他一愣,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冷笑,道:“你想要自己动吗?”
魏樱不明就里地翻了个身,只感叹这药真是好使,立马头都不疼了。
但其实,这是她的心理作用罢了,她喝的只是普通的水,是煜恣风嫌她嘴里一股酒味才给她倒的。
而他喝的倒是药,不过也没有醒酒的药效就是了。
她只感到意识越来越涣散,于是她在迷糊之中开口道:“不,我累了。”
煜恣风没有说什么,看着闭上了眼睛的她,默默地脱了鞋袜爬上了床,跪在一侧,缓缓地脱了衣服。
一股胭脂气息飘荡进她的鼻腔中,竟莫名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味道很像她青马竹马的玩伴身上的胭脂味,只可惜那人终究是背叛了诺言,与旁人结了亲。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岁月摧残。
唇边升起了一丝苦笑,她只在心里暗骂自己:
为什么平日都好好的,偏偏一上考场,手就哆嗦到半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呢?呵,三年勤学苦练,终究是笑柄罢了!
竹马玩伴改爱她人有什么不对?等不到尽头的绝望,就像奔跑在黑夜中,怕伤的遍体鳞伤罢了。
想起昔日不快,她忍不住开口低喃道:“敛儿……”
一边说着,一边她就感到灵魂抽离了躯壳,于是昏昏地睡了过去。
身后的煜恣风又是一愣,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将身体贴了过去。
魏樱只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离家出走的爹爹回来了,她又像少年时候一样,过得幸福快乐。
梦醒惊了,她呆呆地坐了起来,眼前的布景是不熟悉的一切。
房间干净整洁,整间房都是馥郁喷香的,胭脂气铺满了整间楼阁。而床单竟然不是以灰黄耐脏色布料为主,而是粉嫩平滑的,让人看了便觉得可爱。
再抬头一望,那墙上的壁画竟是春宫图,满是在行某些男女风月之事的画像。
头上作痛,她一愣,看着这两个枕头的大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店家细节做的倒是到位,可是怎么不大实诚啊,她一人来此,店家却给她开这种双人床,岂不是想宰她一笔?
没等她愣神完,从屏风后竟然出来了一个男子,披着薄薄的衣衫,几乎依稀可见里面的景色。
而且,他的青丝微微地被水打湿了,此刻他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冷淡地微启朱唇,看着她道:“你醒了?”
这男子气质清冷,肤若凝脂,微颦蹙的剑眉浓密朗朗,挺翘鹰钩鼻更是勾人异常,朱唇薄凉,却偏红水润,生得一副让人怜爱的模样。
水珠如浪花般圈圈泛起,沾在他的雪肤脖颈,更平添了份儿妖冶之气。
见此,魏樱立马红了脸,别过头去,道:“你……你这店小二,怎么能随意出入客人的房间呢?”
“店小二?”他狐疑地眯起眼睛,沁出无尽涟漪的冷淡,嗤笑了一声,薄唇微启,冷言道:“我可不是什么店小二。”
“那你这就更不对了啊。法律条文早就写了,不可私自进入他人领地。”
她说着,一听对面的人又冷哼了一声,压根都没稀得理她的样子,她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另外一种疑问:
正常男子哪有随便出入别的女人的房间的?这也太不守男德了。
于是她憋红了脸,呵斥道:“你这……不合规矩。法条有令,客栈不可私自留小倌做生意的,只有小倌馆有那个资格。”
那男人反而走得愈发紧了些,手中捏紧手帕,不紧不慢地道:“哦?客栈的确没有那个资格,我知道。”
见他语气中愈发带有挑逗的意味,她不免感到太阳穴又跳得直疼。
想到可能男子沦为暗娼应该也是被迫的,兴许有什么苦衷,于是最终她叹道:“不过算了,就当我没遇见过你,我也不会难为你的,你走吧。”
他直接坐到了床沿边,用手帕拭去唇角的水珠,眼神幽深了些,冷笑道:“呵,有意思。”
魏樱被看得发毛,只感觉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于是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不追究了,你走吧。这里不是小倌馆,给客人推小倌可要坐牢的。”
煜恣风垂首拨弄着手指,看向她,勾唇一笑,说不出的邪魅妖娆,道:“如果我说,这里就是小倌馆呢?”
魏樱:“?”哦豁,完蛋。
“今日,可是你点的我哦。”他继续补刀中。
“不、可、能!”她打死也不愿相信,自己幼时受过良好家风教育的人,会在意识不清时,出入这种烟花柳巷。
“那你闭嘴,仔细听听。”
她不解其意,却也下意识地照办。
没了一点儿声响的房间格外安静,安静到甚至可以听到灰尘坠地,以及……
隔壁男子娇媚的声音传来。
隔壁,那床板吱呀作响的声音,配合“官人、轻点”的颓靡之音,生生地让她脸发烫了起来。
“这一定是假的……”她的声线颤抖,却也不得不相信。
现在酒醒了,她好像恍惚才能记起来,今天她来的时候,楼下是有一堆女子和男子在亲亲我我,她当时还暗自感概她们妻夫恩爱呢。
“床上……您的表现很差劲。”
煜恣风一边抿唇笑着,见她嘴唇都白了,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不由得笑意更甚,补刀道:“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最差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