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合神
江宁城内一家苏记铁匠铺自从开张以来，在不知不觉中敲敲砸砸响了五年。话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单论打铁就要抡锤子、拉风箱、烤脑仁，汗如雨下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烧衣服敲指头，而在苏记铁匠铺的老板苏安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些苦。别的铁匠铺都是师徒两人，徒弟手握大锤负责锻打，师傅一边指挥徒弟一边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敲打。苏安一人就撑起铁匠铺，而且绰绰有余，不仅每天产出的农具、厨具比其他铁匠铺多一倍不说，质量也比其他人强上不少。因此江宁成的人都知道苏记铁匠铺打造东西又好又快。
这日临近中午，苏安还在挥动锤子在完成了今天的订单，杨婷婷带着一个小娃娃过来铁匠铺给他送饭。
小娃娃正是苏安同杨婷婷的女儿苏梦霄，见到苏安，奶声奶气的喊道，“爹，吃饭了！”
苏安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锤子，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将小娃娃一抱而起，“小梦霄，飞喽！”苏梦霄被逗得咯咯直笑。杨婷婷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摆好，见爷俩没正形，笑着催促道，“别玩了，再玩饭菜都凉了。”
“来嘞！小梦霄走吃饭。”一家人围着铁匠铺前的桌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
琉璃域内，原本的雷海被天篇苏安重新消磨到天工山以外，地篇苏安也登上了第九阶台阶，两神魂完成了修炼，但迟迟不见人篇苏安有苏醒的迹象。
“看来他已经沉沦在幻境里了，倘若继续任由他陷下去，散道是迟早的事。”天篇苏安开口说道。
“那样也是他作为我的一种选择，这样我们便不用再合神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就一直困在这天工山继续积蓄实力，等待能从这里出去的一天。”地篇苏安没有太过在意，想顺其自然的等下去。
“我们不清楚散道的后果，但若人篇修炼失败，与之相联系的我们下场必然也不会太好，况且这目夷子性情怪异，若是他始终没有交还身体的意愿，那么等三魂合一，神魂一体，我们也可脱离琉璃域，带着神海神游天地去寻找其他可占据的身体。”天篇苏安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人篇已经运转，除非他自己能醒来，要不然谁也不能从外界贸然插手，如果强行打断人篇运转会让他神魂有崩溃的风险。或许……”地篇话说了一半，眯起了眼睛，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天篇苏安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想说，我们也进入幻境吧，有些冒险啊。倘若连我们也沉沦进去，恐怕就很难再有苏醒的机会。”
“我与你始终是原本我的一部分，现在人篇只是一个缺乏判断力和痛苦记忆的我，他想从幻境中自己醒来，还是有些难了。”
“判断力？”天篇苏安嗤笑一声，“无相之神那里，我们对现实和虚幻的区别早已经足够敏感了，或许人篇早已经察觉到幻境的不对劲了，只是不愿意醒来。”
“当下这是唯一的办法，现在我们神魂足够强悍，可以短时间抵御幻境对我们的侵蚀，但也不能拖得太久，必须尽快从幻境中找到他。”
天篇苏安和地篇苏安分坐两侧，一人拉住人篇苏安的一只手，三人本就为一体，很快意识合为一处。
天篇苏安和地篇苏安进入人篇苏安的神魂内，上百个幻境化成的琉璃小球随意的排列在这神魂空间内。两神魂走马观花般在人篇苏安所曾经历的各种幻境中游走，尝试寻找到他意识当下所在的那片幻境。但越往神魂深处探寻，这些幻境对他们的拉扯力越大，也越难以从其中脱身。
天篇苏安刚刚探寻完一个苏安嫁女的幻境。苏梦霄泪眼婆娑的同自己告别，杨婷婷也掩面不舍，自己作为父亲却要冷漠的斩断这份虚妄。他挥手打散身前之人，可幻境却并未如预料般消散，转而换成了杨婷婷出嫁的场景，而新郎官却不是自己。他只能作为一个看客，看着拜堂成亲的两人。这个由藏在内心的担忧所化成的幻境让他万分痛苦。天篇苏安想去制止这场婚礼，却从旁边突然出现了两个英国人紧紧的扣住他的肩膀，他被不断的拖拉，无力的哀嚎，离杨婷婷越来越远。
好在地篇苏安及时出现在幻境中，看清了来人，他才得以恢复理智。有了刚刚的风险，两人也不再分头寻找。前方的幻境逐渐密集起来，甚至还在不断增多的样子，两人耳边也开始传来“铛！铛！铛！”的声音。
“那锤声的来源处，想必就是人篇的所在地了。”两人循着声音抵抗这幻境对他们的吸引，在又排查掉数十个幻境后，最终确定锤声的来源。两人不再犹豫，融入幻境之中。
江宁府苏记铁匠铺挂了张百年老店的招牌，店铺主人苏安虽然已一百一十七岁高龄，但仍在店铺内教授着自己徒弟打铁的技巧，虽然眼睛老花，但光从锤子打铁的声音他就能听出这铁打出的好还，时不时的还会亲自下场像徒弟们演示打铁的技巧。
今天他如往常一般指导着自己的徒弟，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抡锤的动作却行云流水，“铛！铛！铛！”
“师傅有两个年轻人找你，说要订点东西，这东西只有你能打。”负责接客的小学徒过来传话。
“让他们进来吧。”苏安没有停下手中的锤子，继续敲打着。
不一会儿小学徒就引着两个顾客到了店后打铁的院子。
“顾客要订什么啊？”苏安头也不抬。
两人正是天篇苏安和地篇苏安，他们开门见山，一个说，“我要打回风别云锤。”另一个说，“我要打流云惊魂刺。”
人篇苏安听到这话，手中的锤子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过了片刻才回道，“不好意思二位，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打不了，二牛，送客人出去吧。”
天篇苏安冷哼一声，“你是真瞎，还是不愿意看清！”说着就挥手劈散了前来要把他们送走的二牛身上。眼前场景顿时溃散，但接踵而至的是姬屏、净尘和尚、赵水庵、林清源和王铁牛被绑在断头台上的场景，“我把你的痛苦给带来了，你看着他们，再说你看不到。”
人篇苏安身形越发佝偻，“他们在这里一切都好，你们为什么要来！请你们快离开，我现在只想老死在这里。”
地篇苏安眉头微皱，“因为害怕现实而逃避现实吗？说到底，你不正是对他们仍平安无事这件事抱有希望才会产生这些幻境。倘若你继续沉溺在这里，直到老死，那么现实中的他们到底如何，你就永远不可能知晓。”
人篇苏安默不作声地挥动这手中的锤子，只是这锤子的力道和速度明显不再有先前的底气。
天篇苏安接着说道，“幻境是此岸，现实是彼岸，中间隔着湍急的河流。我知道摆脱幻境需要你去丢掉这里的爱和尊严，这对你来说万分艰难。但我也知道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实的彼岸仍有许多人在等你，期盼着你的回归。迷茫、冷漠、怯懦不是我们不拿出勇气去燃烧，去面对现实的理由，苏安！”
“帮我一起打铁吧。”人篇苏安突然丢了两个锤子分别给天篇苏安和地篇苏安，两神魂看向铁砧，上面放着一把锤子雏形，两人神情疑惑，紧接着就听到人篇苏安言语，“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生命的边界到底是什么，死亡？不是。我并不害怕死亡，在登上这坐岛后，死亡成了一种司空见惯地事，倘若人生是一本书地话，我这本书里早已经密密麻麻地印上了不少人地死亡名单，那我再害怕什么呢？你们过来提醒了我，我在害怕失去，害怕失去那些能让我的生命感受到重量的人，倘若没有他们，我的生命就会变得很轻。而这里的幻境让我无法想到这件事，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愿意过来提醒我。”
“我们本是一体，却又是能照出彼此缺陷的镜子，只有相对而视才能弥补缺陷，是我们来晚了。”
地篇苏安却反驳，“我觉得我没有缺陷，冷漠让我更理智。”其他两人闻言，笑了笑。
“打铁吧！我一个人打的累了。”人形苏安抡起手中的锤子锻起了铁砧上的锤子雏形，其他两人见此也相继敲打起来。
“铛！”“铛！”“铛！”敲打的声响传了很远，幻境形成的泡沫一个接着一个破碎，当最后一个泡沫破碎时，台阶上的三个苏安此时只剩下一个，一朵莲花在他手心开放，露出一把小巧的锤子。
苏安睁开眼，神悦大成，虽然他依旧没法感受到对身体的控制力，但对神海的掌控之感却是十分强烈，似乎只要把目夷子设置在神海的琉璃域屏障破除，他便能主宰这块天地。
不过要想清除屏障，需要先把天工山外的那只雷龙清除掉。还好这雷龙并没有什么灵智，全凭着本能做事，要不然他的修炼也不会这么顺利。
苏安手在虚空一抓，那把小锤便化作一把六尺长的大锤出现在他手中。随后引动雷海，调节雷灵力和‘蕴’的比例对锤身进行最后的锻打。这把锤子是他借助《神悦》练至大成的契机，按照‘图造’篇中的镇龙锤用神识孕育的，如今粗胚已成，需要用雷锻法在锤面雕刻复杂的纹路。纹路复杂玄奥，整体看上去如游龙一般覆在锤身表面，让苏安不敢有丝毫懈怠。
纹路的雕刻并不容易，控制雷灵力和蕴的比例极其耗费心神，多一分雷灵力纹路就有被崩毁的风险，多一分蕴，纹路便不能成型，而且纹路必须一笔成形。而随着纹路的游走逐渐成型，位于天工山外的雷龙却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它不停地盘旋在天工山外，对着台阶上用雷海锻造锤子的苏安不断嘶吼，但刚想靠近，从天工山顶便伸出数只锁链缠绕向它，雷龙不得不立刻退走。
“看来雷龙挺怕这镇龙锤。”苏安暗中欣喜，雷龙的本能让他感觉到镇龙锤的威胁，就如同天工山的锁链会禁锢它自由一般让它感到恐惧。想到这他对等下制服雷龙又多了份信心。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安神魂疲惫的坐在地上，没想到以他现在的神魂强度，雕刻完纹路也要消耗大半心神。过程中差点因为一个心神恍惚造成前功尽弃，好在是有惊无险。
苏安恢复了会神识之力，起身挥动了两下镇龙锤，破空之声如同龙泣哀鸣。苏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镇龙锤取镇龙二字本就有针对龙族的特点，御锤攻击龙属时，龙型纹路会自动摄取其体内灵力养锤，从书中记载来看，镇龙锤往往作为一方压胜之物置于封龙之地，也有用蛟龙养锤和盗取龙脉一说，不过向苏安这样打成神识兵器估计少之又少。
神识兵器打造好，接下来考虑刻印铭文的事。这白色铭文能给镇龙锤带来怎么样的增益不得而知，但总能带来些助益。苏安将铭文页展开，仔细观想了一番。对于苏安来说，白色铭文比银色铭文好刻印不少，倘若银色铭文每次只能记住一点，那么白色铭文每次起码能记住一笔，而且此刻并没有在巨像地那般局促，没多久，苏安便轻松将铭文刻印在锤面。
苏安将雷海的雷灵力汇聚向铭文，铭文在一闪后，雷海中的雷灵力竟快速向铭文涌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雷海三分之一的雷灵力被铭文吸收，逐渐压缩成一个漆黑的手指头般大小的小球，苏安顿时感觉锤子变得沉重无比，但更让他感觉沉重的是锤头那个漆黑小球，它如此庞大的灵力被压缩到这种程度，倘若就在自己身边爆开，恐怕神魂泯灭是唯一的下场，而那小球似乎在回应苏安的不安，竟从球面上开始鼓起一个又一个尖刺。
“要爆了！”苏安大惊，立刻认准雷龙的方向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