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韩旭穷途
搜查进行两天,却在场大雨中草草了事。
无他,露天摆放的物品,被雨水清洗。
为了尽可能抢救纸质物品,两百多名护卫丢下刀具,化身抢险队,你搬我扛,好不狼狈,如此情景,也让凌寒产生放弃念头,何苦来哉。
从地下室上来,对商会先烈钦佩的同时,心胸开阔不少,如此劳师动众,人心惶惶,与韩旭有何区别?
于是乎,凌寒主动取消搜查,但搜出的物品,须逐一排查,又是浩大工程。看书断句,雷丁指望不上,司徒倒是饱读诗书,但吊儿郎当,无心做事。
只能由凌寒自己来面对浩瀚书海。
为了省点事,他花钱雇来城里的几名书生阅览朗读,只需在旁边软榻品茶耳听即可,如听到有用词意,便吩咐这几位竹林之士记录在案,果真事半功倍。
大瑞皇朝依旧遵循士农工商的排序,但不再严格界定,阶层之间可自由流动,你像做甚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强加于你,使得整个社会充满活力,极大的促进经济文化空前繁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却也造成书生群体泛滥成灾,唯一的出路便是考举。
但仕途录用极为有限,更多落榜考生,不是继续闭门读书,两年后再战文榜,便是给人当书吏,书记,或是街头卖字画,用凌寒前世流行语:这行太卷了。
书记便是如这几位正在埋头阅览文书的书生,靠文字为生,像今日整理如此大量的文书,是他们最开心的事,即满足读书乐趣,也能从中获得报酬,何乐而不为。
“公子爷,此句:旭曾去离,州岁数大。不甚其解,还请示下。”
凌寒听之忙曰:“此句记录在册。”
没在商会待过,自然不知其中意思,连凌寒也要仔细琢磨一番。主要是这“州岁”意思,应是财物,但不知具体指何种财物,难道是离州赋税?没这恐怖吧,韩旭敢打州税的主意?!
应该不是州税,就连最大最臭名远扬暗杀组织,也不敢冒此风险,要知道,历代大瑞皇帝,最重视钱粮赋税,每次的押运都是皇家卫黑骑负责。除非有心跟朝廷作对,否则无人敢动此念头。
脑袋掉了,钱财何用,这话也是韩旭说的。因此,这“州岁”恐怕是韩旭贪墨的财物,离州与江州隔着西州,千里之遥,韩旭亲自前往收钱,如此看来,这厮可谓视财如命。
啊噗!
江州城西市西风茶楼雅间,韩旭突然打个喷嚏,把齐怀仁喷了满脸唾沫星子,主奴俩一并嫌弃之,各自擦拭,场面滑稽。
“看来江州不能再待了,尽早出手走人。”
韩旭面色苦闷,只因他的手中物品,无法出售,恐要砸手里了。
齐怀仁也是面露苦状,但不是为此事伤感,而是即将失去一切,从头开始。这是多么讽刺的事,谁能想到,曾经的韩大会长说倒就倒了呢。
问题是,他什么也没捞到,韩旭至少还有钱财,可他除三件锦衣,仅剩下不甘了,老天不可以如此对我!
“老爷,钱财乃身外物,何必受此牵累,干脆主动上缴商会,博取好名,您如今依旧是会长,不会有任何风险,由此一来,即免除忧患,又能稳坐会长宝座,何乐而不为?”
齐怀仁想做最后的努力,良禽择木而栖,不愿韩旭这棵大树倒塌,连带砸碎他的梦想,但他忘记了,自己并非良禽,至多算是养不熟的野犬,随时可以噬主,又岂能如愿。
韩旭摇头道:“都太迟了,从那三个死人,选择参选之日起,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岂非我愿,而是形势所迫,如今莫谷子已然翻身,启风商会,不再是我容身之所。”
韩旭此言,令齐怀仁冷汗连连,原来三位副会长之死,真跟韩旭有关,为何从未察觉?难道
“处千里那闷葫芦现在何处?”
此人号称“快刀”但没见其出手过,也不知实力如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该他做事的时候了。
齐怀仁犹豫了下,回道:“他前几日已不见踪影,片字未留,真是喂不熟的狼。”
韩旭听完,面色阴沉,却只叹道:“他这般行事,倒也正常,草莽而已,走了也好,省些口粮。”
“你在想什么?”
“哦,老爷,我在想在想”
“呃!”齐怀仁脖颈突遭扼住,两手慌乱抓扯拍打,呜呜的痛苦挣扎,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
韩旭阴笑道:“你在想如何离开是吧背后搞那么多事,我岂能不知,不过是留你条狗命,替我办事而已,那曾想你居然暗中想找先生,想自立门户,未免太痴心妄想。还暗中收集证据,想借此向莫老头投诚是吗,自寻死路哼!”
咔嚓!
这对臭味相投的主奴,最终以背叛的名义自相残杀。
齐怀仁尸首被丟之地面,遭之唾弃。
“啐!死狗一条。”
当年那位以风华之年,参加科举的意气书生,以此等方式结束不惑之年,不免令人嘘唏,是自作自受?还是人生无奈?无人可以作答。
人死灯灭,人亡事消,但韩旭依旧不饶,命小厮把齐怀仁尸首装入麻袋,抛海弃尸。但此事却不好办,西风茶楼距海边有几十里,穿街过巷,很容易被人发现,若被巡城卫兵拦下盘查一切都完了。
“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必须处理好,否则跟他同个下场,”韩旭杀戒已开,也不介意多加几条人命了。
两名小厮哪敢迟疑,抬起麻袋往外搬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闭户,小心贼盗”
午夜时分,江州这座不夜城,街道依然人头窜动,西市西风茶楼后院处,有辆拉货的四轮马车正在装东西,远处的打更人眼瞧了下,继续挥手敲锣走了。
“吓死我了,该死的老牛头。”
“怕甚,他是老酒蒙,明日便忘了。”
商会大院桃园书房,凌寒秉灯翻阅手中小便条。
“西来贵客,晓风茶会,谈笑之。”
“西迎连访,执手相邀,诚意之。”
“先生怒,雷声绝,西风我哀,须忍之。”
“悲悠悠,哀戚戚,西风残月品清雅。”
这些摘抄出来的便条,磨得凌寒脑壳生疼。
叹息道:“韩旭的记事录,不应如此无聊。”
凌寒百思不得其解,韩旭是图利城府的人,所记录的事,必然是有重要含义,不像少男少女,随意记录点滴琐事。但偏偏都是喝茶聊天伤感,比之女子还幽怨,不应该啊。
等下?!
“西”字频繁出现,必然意有所指。
“西来,西迎,西风”
凌寒念叨:“西来东迎,西迎东来,西风东过,没什么特别,西风残月?!西风?!”
想到此,凌寒忙唤来雷丁,问其是否知道西风此地名。
雷丁思索好久,还是摇头道:“据我所知,无此地名。”
“城内有此名字的院落与店名吗?”凌寒随即问道。
就差那么一点,也许就能破解韩旭的藏身之处了。
“没听说过,老大,这西风怎么了?”雷丁揉眼睛打哈欠,刚被硬生生从床上拽起来,哪能不犯困。
“被东风压倒了。”
凌寒无奈道:“没事了,去睡吧。”
他自己也放下执念,收拾东西,躺下安歇了。
几天过去,凌寒忙着找线索。
而韩旭忙着变卖手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但令他吐血的是,这间西风茶楼却是商会名下财产,才想起当时为掩人耳目,才转至商会名下,没想到却给自己挖了大坑。
韩旭此人视财如命,眼看到嘴的肥肉吃不着,像猫爪子挠心,难受至极,不舍离开江州城,铁了心要出售此处房产。
凌寒经过整理好物品之后,发现总会竟然是个空壳子,还欠下两千多万两白银,如此庞大的债务,处理不当,会拖垮整个商会。
莫长老更是言出惊人,商会的所有房产地契都被韩旭带走,一旦出售,整个启风商会瞬间成了别人的产业,启风商会内部将引起一场巨大骚乱,还会波及其他行业,随之而来的是社会动荡不安,不排除叛乱分子趁机作乱。
也正因为商会事关民生大计,朝廷为此制定许多措施,防止商会出现失控的情况,禁止私售商会财产,正是其中重要条款。
凌寒沉默片刻,冷笑道:“如今之计,只能另立房契文书,让韩旭手中的房契成为废纸,看他如何出售。”
斩草除根,断其根本,果然够毒辣。莫长老心中感叹,韩旭碰上此子,岂能不败。
很快,莫长老以商会代会长身份,在州衙更换商会名下的房契文书,还顺便报了案,控告启风商会前会长贪墨公款,携款潜逃,并以启风商会名义发布江湖悬赏令,赏金高达一百万两白银。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江湖陷入沸腾,韩旭已成人人争抢的猎物,连暗杀组织也蠢蠢欲动。
凌寒带人突袭西风茶楼,虽未捉住韩旭,却缴获大量财物,稍微弥补一下损失,只是韩旭身上的银票,恐怕很难追回了。
“恶贼莫谷子,我等势不两立!”韩旭躲在阴暗的角落,仰天咆哮,如获至宝的房契文书纷纷洒落地面,已成废纸。
毕竟是天罗境三重高手,想捉住他,也得掂量自己的本事。
此时,韩旭贸然出现一处小院的琴室前面,面色苍白,全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戚然道:“先生,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韩会长何出此言?”
“哈哈,这些年鞍前马后,为组织贡献多少钱财,恐怕都数不清,如今冷眼旁观,岂不令人寒心,兔死狗烹果然如此。”
韩旭很悔恨,落此境地全拜这人蛊惑,什么荣华富贵,拜相封侯,如今想来,只是一枚可悲的棋子,与那齐怀仁别无两样,或许自己更为可悲,竟然真相信对方的承诺。
他心如死灰的笑声,引来先生的一声叹息:“事已至此,韩会长不必执着,组织已为你找好了去处,韩会长意下如何?”
“是何去处?”韩旭瞬间有了希望。
“地狱可否?!”
“哈哈,果然如此,只是先生怕是想多了,”韩旭似乎有备而来,毫无惊慌失色。
先生冷笑:“是吗,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