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里是怎样的世界呢？
哭泣，是孩子对世界表达不满的权利。
九天之中，月色朦胧，祈亭山的一户人家传来孩子的哭声。
先出生的孩子没有哭，反而是晚一点出生的孩子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哭泣。
“双生呢！儿女双全，恭喜小姐。”稳婆惊喜的朝床上虚弱的秋黎说着。
秋黎神色复杂，稳婆把孩子抱到她面前，眼中带有怜惜。对稳婆吩咐：“不要和别人讲。”
稳婆看了她一眼，低声答应。
秋黎分娩后很虚弱，却不敢睡。
秋黎父亲在房外，管事的奴仆拦住刚出门的稳婆，稳婆一惊，看着严肃的秋父，连忙跪下说道：“老爷，小姐诞下双子！一男一女。”
“是吗？”秋父语气淡漠，给了管事的一个眼神。管事心领神会，看着稳婆如同看一个死人。
管事的将稳婆客气的请出了院子。
九天之内，异性双生，其长者定然有极强的修道天赋，前途无量。特以月为姓，以圆为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秋家怎么可能不懂。
以几百年来的例子，这两个孩子生存都会是问题。
“父亲。”秋黎祈求的看着秋父，“求您不要……”
“黎儿，你只生了一个孩子。”秋父带着刚刚出生的妹妹离开了房间。
“父亲！她可是您的孙女啊！”秋黎无助的哭喊着，却无人敢回应。
秋父亲自颤抖的双手将孩子放进了水缸里，“对不起，孩子。就当从未来过。”
至此，秋黎只生了一子，取名秋月。丈夫的意外与女儿的离去，令秋黎眼里却失了光彩。
秋黎一年来没有出过房门，呆呆的从窗内看着外面的天空。
儿子很少哭闹，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也不哭闹，清澈的眼睛如同天空一般的颜色，就这样，安静的陪伴她。
秋月缘感觉温暖，有一双温柔的手抱着她，可是那根本无法抚平心中的伤痛。
泪水顺着脸颊落在纯白的枝叶，叶子似乎被泪水的炽热烫到了。
“是你吗？”无声的询问，无人回答。
“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吗？”无声的询问再次出现，没有风，没有时间，没有话语。
“……我不想死。”秋月缘努力的想睁开眼睛，找到那一份光亮。
可她的眼睛却是睁开的，原来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光亮。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虚弱的意念不断重复生前的愿望，令这双手的主人不知所措。
“对不起。”无声的歉意，双手轻轻放开了女孩儿。
黑暗中，秋月缘不断下坠，从少女回到孩童，再从孩童回到婴儿，将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落到有灯光的街头，虚弱的睡去。
秋月缘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两位慈祥的老妇人。
“好小的孩子，不到一岁吧。”
“这眼睛真漂亮，恐怕不是凡尘中人。”
“这样的世道，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妇人叹息着，把孩子抱了回去。
好在秋月缘已经不在吃奶的年纪，没有对这两位老人造成多大的负担。
第二年，秋月缘能平稳的走路后，帮着她的两个婆婆晒谷子。
来这世界一年，很多事都已经看清。从自己襁褓里那离去时的衣服，可以知道自己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没有亲情。从老妇人眼里，能看到的只有对弱小的可怜。
两位老妇人自己谋生都辛苦，养她一个已是莫大的恩情，秋月缘对这些都很明白，没有费力去讨好，做了一切自己两岁能做的事。
第二年秋天，两位婆婆去集市买新出的大米，三岁的她去帮忙。
因为发色的出众，秋黎御剑路过集市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和月儿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发色……”秋黎愣愣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心中燃起了希望。
轻轻落到摊位前，蹲下身看着这个孩子，温柔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秋月缘看着这个一身华贵衣衫的莫名女子，“我叫缘儿。”
秋黎温柔的笑了，“缘儿，你娘亲在哪里？”
“……”秋月缘很想扭头走人，可这不是她能惹得起的，眼眶红着艰难的说，“我娘亲不在了。”
“那我做你娘亲好不好？”秋黎温柔的哄着。
“……不用了”秋月缘还没说完，老婆婆就打断了她的话。
小孩子不懂事，可他们俩大人是懂的，小缘儿跟着她们哪里比得上这位修士，“小姐，缘儿从小乖巧，若您喜欢，请善待她。”
秋月缘诧异的扭头看向他们，她俩婆婆眼中只有无奈。
秋月缘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秋黎给了两老人足够她们颐养天年的金钱，抱着孩子御剑而去。
“不要害怕，我是你娘亲了，我会保护你的。”
秋月缘呆呆地没有答话。对于从未这样在空中飞行的事也没有半点新奇。
感觉到孩子的抗拒，秋黎没有着急，抱着她回到府邸，牵着她的手朝主厅去。
秋父看见这个孩子，眼神闪了闪。屏退了周围的人。
待到人走后，秋黎问，“父亲，她是不是……”
“她不是。”秋父垂着头无奈的回答，“我亲眼……”
“别说了，我不管她是不是，现在开始，她就是我女儿。”秋黎摇摇头，坚定的说。
“秋黎！”秋父怒斥，“你清醒一点，失去的回不来。”
“那我想养她，这是我唯一的请求。”秋黎忍着泪说。
“……”秋父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小孩儿，“她和月儿长得像，留在家很危险。”
“缘儿是我从集市带回来的，大家都知道不是我女儿！”秋黎连忙解释。
秋父叹了一口气，他女儿的心结，最终还是需要还给她一个孩子。
“行，你可以把她当女儿，但她绝不能是你养女。”
“那怎么办？”秋黎问。
秋月缘呆呆的望着这两个人，明白了一些事情。
“结个娃娃亲，长大给月儿当妻子，这是无论如何不会出错的。如果两孩子以后无意，婚约也好解。”秋父说。
秋黎都沉默了。
秋月缘更沉默。
“那好吧。”秋黎想了想，答应了。
秋黎带着秋月缘回了自己院中，一边走一边说，“缘儿，你现在可能不太懂，但是你叫我娘亲是没问题的。”
秋月缘沉默，想到她现在才三岁，还是没有不理，乖乖的叫人，“娘亲。”
“嗯嗯，乖宝宝。”秋黎欢喜，丫头来接她，看见小姐怀里的孩子。
“小姐，这是？”
“她是我儿媳妇，看，是不是很有夫妻相？”
“……”小龄呆滞了。
两孩子已经三岁了，各自长开了。秋月的眼睛颜色很浅，蓝色的眼珠就像天空一样清澈，秋月缘的眼睛更深邃。
秋月好奇的看着娘亲牵过来的人。
“秋月，这是你以后的妻子，要好好照顾她。”秋黎牵儿子的手过来，让两个孩子握手。
秋月缘一听面前这孩子的名字，有一瞬间的诧异。
秋月显然不清楚妻子是什么，懵懂的和她握手。
一年后，小龄看着粘着秋月缘一起玩的秋月笑道，“小姐，小公子很喜欢缘小姐呢。”
“他们俩青梅竹马，感情重要深一些。”秋黎轻轻笑着，带着喜爱。看着玩翻绳的两孩子，带着他俩去院子里走一走。
秋黎在亭中看见了父亲。给了小龄一个止步的眼神，牵着孩子上前。
“父亲。”
“黎儿，你最近还好吗？”秋父关切的问道。
“父亲，我没有什么问题。”秋黎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我们也有了新家庭，你要放下伤痛开心的活着。”秋父叹息着。
“父亲，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我要看着他们结婚，幸福的在一起。”秋黎伸手轻轻摸摸着秋月缘的头。
“好，乖乖们来，爷爷抱。”
秋月五岁，缘儿学什么都比他快，娘亲也爱抱这个粘人的未来儿媳。
他没有缘儿那样惹人怜爱，在娘亲怀抱缘儿哄着的时候，睁着懵懂的双眼的看着。
秋月缘很喜欢这个小孩儿，当然不是因为有娃娃亲对他的喜欢。
这孩子乖巧可爱，不哭不闹，不管是好奇还是喜欢，都只会睁着如冰雪纯净的大眼睛看着你，让秋月缘感觉就像一个温暖漂亮的大猫咪。
让他坐着就坐着不动，伸手就伸手，乖的不行。
两年来，秋月缘在秋家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小男孩儿，白天一起玩儿，晚上被放一起睡。
当然，对于秋月缘而言白天没什么可玩儿的，在秋家不用谋求生计，只需要她陪孩子玩。
秋黎不在的时候，秋月缘就玩儿他，没事捏捏脸，挠挠手心。挨着这个小孩儿，似乎能让自己淡去一些过往的哀愁。
不过这小孩儿从来不笑，逗他也不笑，就睁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秋月缘也没有好奇，这小孩儿不和她互动就算了，她喜欢挨着秋黎，秋黎身上有妈妈的感觉。
可秋黎很少带他们俩一起睡，应该是要修道。
晚上的时候，特别是夏夜，秋月缘就会靠近秋月挨着他睡，这小孩儿体温低，超级凉快。
春秋一般各睡各的，挨着不挨着问题都不大。
不过冬天的时候，秋月缘宁愿缩在角落里，也不和他挨着。
看着这个孩子和自己在年岁里慢慢长高，秋月缘真的感觉到，自己回不去了。
秋月缘知道秋月这孩子，生来命里带道字，只要度过十六岁的坎，入道后，必定前途无量。
可是命中道字为冰字，天生情感缺失，冷心冷情。对于这个说法，秋月缘倒是认同，毕竟从来没见他有一丁点儿孩子的笑颜，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高兴。
今天秋月缘极其不安，站在秋月前面，看着他眼睛问到，“秋月，你看见娘亲了吗？”
“娘亲说她出门了。”秋月圆睁着清澈的眼睛回复。
“有没有说去哪里？”秋月缘连忙问。
秋月摇了摇头。
“我去找找，你乖乖在房间。”秋月缘眉头一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交代了下出了门。
秋月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
之前秋月缘睡着了，秋黎坐在床边看了她良久，秋黎看着怀里和她一起看的儿子，把他正对这自己，看着他纯粹的眼睛笑着说：“都说月儿心冷，可娘亲不那么觉得。如果娘亲不在了，月儿一定要保护缘儿，好吗？”
秋月不知心冷是何意，也不知道娘亲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秋黎亲亲儿子的脸，“月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心爱的人。”
走出门后，秋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秋月缘出门，跑过庭院。
“爷爷，你看见娘亲了吗？”看见在亭中独坐的秋父，问。
“你娘亲她出门了。”秋父一脸慈祥的看着孙媳，可他眼中的悲伤因为面对一个小孩儿并没有隐藏的很好。
“什么时候回来？”秋月缘心存一丝希望。
“缘儿，来爷爷教你下棋。”秋父不忍心欺骗她，把她抱起来，教她下棋。全然不管秋月缘才五岁能不能听懂，自说自话的教着。
秋月缘没有挣扎，一老一少对着棋盘，眼神有着相似的落寞。她知道秋黎回不来了。
在三岁的时候，她已经理清了秋家面临的困境，自从凌云死后，秋黎修为在秋家是最高的。而如今面临的苦难，无非就是，秋家双生的事，被发现了。
小龄看着守在门前的秋月缘，开口劝道：“缘小姐，我们先睡吧，等小姐回来了，会和你一起睡的。”
秋月缘摇了摇头，静静的坐在门边，望着天空的月亮，缺了。秋月等她一起睡，没有等来就困意来袭，自己先睡了。
当天晚上，秋月缘没有睡好。
第二天，没有任何关于秋黎的消息。秋月缘依然守在门外。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等来了秋黎的噩耗。
棺木放在堂前，秋月缘不敢上前。远远的看了一眼，垂下眼睛往回走。
回到房间，呆呆的坐下。秋月察觉她心情不好，上前牵着她的手。
看着一旁年幼无知，却真挚纯良的小孩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看着这位这个世界里，一样失去至亲至爱的人的眼睛，说：“我真羡慕你呀，还不懂什么是哀愁。”
秋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挨着她坐下。给了他小妻子一块点心，很甜的，他最喜欢吃。
可是被秋月缘呆呆的无视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这种问题，只自己郁闷。
没等秋黎丧事过七天，秋家便被灭了门，有远亲恰巧及时赶到，救下了两孩子，在交织利益的虚伪善意中，罪恶化为灰烬。
若非她与秋月是睡在一起的，被以为是兄妹，恐怕难逃一死。
被所谓恰巧赶来的亲人抱在怀里时，秋月缘没有错过他眼中因为她年幼而没有伪装彻底的算计，脸上流露出的得逞笑容。
秋月缘看了一眼夜空，没有人能回答她心中的疑问：
“这是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