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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卖酒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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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韶华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

    她自闺房中牵出个清水般的小女孩,来到一处花园,花园里有一屋舍,舍里亮着一盏灯,灯光照着一人。

    门开着。

    刘韶华摸了摸小女孩清爽的小脸,温柔说道:“爹爹在里面等你,进去吧!”小女孩点了点头,望着烛光下的人影,慢慢地向着爹爹的影子里走去。

    刘韶华久久地看着她。

    很想跟她道声再见,但看着规规矩矩的小女孩,她似已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问自己,能不去吗?

    不能。

    只要她命还在,就不能做失信于人的事。她突然挣起身,转到马厩里牵出一匹纯黑的坐骑,向着城外走去。

    她走得很快。

    她要尽可能快的杀了云潇楠,赶回来陪伴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

    她开动着大步子。到得一处松林的时候,东方的夜色才刚刚发白,松树上钢针一样的叶尖上还挂着露珠,方圆七里的松林里还留着昨夜的夜气。

    她人马不歇,饿了大半日,都没有关系,但酒坛却已经空了。

    她不能没有酒的。

    十年来,只要醒着,她就没有一个时辰不喝酒。幸好,她已闻到了一股酒气,芬芳的酒气掺和在薄雾中,又渗入到她那顽强而秀丽的身子骨里。

    她突然精神一振。

    大步子往前走去,不多时便见一辆推车停在路旁,车上摆满了酒。

    约莫一十二坛。

    推车旁浓荫蔽日的松树下,坐着一个袒胸露背的中年汉子。

    “喂!”

    刘韶华道:“你这酒多少钱一坛?”

    汉子却道:“我这十二坛花雕是不卖的,因为已经有人买下了。”

    刘韶华道:“被谁买下了?”

    那汉子道:“十步拂衣。”

    刘韶华道:“云潇楠?”

    汉子哈哈一笑。

    他虽只说了一个名号,但表情却显得很得意,情不自禁地都已昂起了头,常年来他凭着这个名号走南闯北,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就没有不给面子的。

    他大喇喇坐着,又咧嘴笑道:“就是他!三年前,他自京城迁到河中府以后,就一直喝着我酿的酒。

    “唉,我跟你说,我的这个酒可当真不错,甘香醇厚,馥郁芬芳,不仅能和血行气,还能调心养颜,不过你想喝的话,跟我要可不行,得去河中府要。

    “嘿嘿!”

    刘韶华看了看,突然拍开一坛酒,托着酒坛就往嘴里倒

    汉子忽然挥动双手,张嘴乱道:“喂喂喂,你你你”

    这条路,他只身走了三年,从没有害怕过,就算偶然遇到一两个贼大胆,但只要一报上“十步拂衣”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没有人敢动他的酒。

    可谁知

    这娘们儿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暗暗嘀咕着,又缩了缩眼,这才开始正眼瞧她,只见她头上束着逍遥巾,剑眉杏目,一袭青衣,腰系革带。

    长得挺拔而修长,显尽十分英气。

    刘韶华突然道:“我也去河中府,这马就给你,权当酒资吧!”

    一扬手,便将马缰绳扔给了那汉子。

    汉子呆了呆。

    他竟不敢伸手去接,可又不敢不要,半晌才忐忑道:“我喜欢推着车走,用不着你的马,不过你既然喝了他的酒,而他又不在,那我就代他收下吧。”撸起袖子,捡起缰绳,将推车套上马

    缰绳一挥,车子便往松林外驶去。

    刘韶华抱着酒坛子,坐在车沿上慢慢地喝着酒。两眼中,两旁又高又大的松树就像两排楼宇,渐渐消失身后。

    车轮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吱呀转动,她和怀中的酒也跟着微微晃抖,就连她自己都已有些眼花,缓缓闭上了眼。

    但感觉和听觉仍在。

    凉飕飕地冷风已经吹来,涛涛的水声叮咚咚响。不用睁眼,她也能猜想到,已到了河中府外的蒲津渡。

    蒲津渡有座桥,叫蒲津桥。

    在很久以前,这蒲津桥还是用竹子木板铺就的浮桥,直到唐玄宗继位以后,才将竹索浮桥改建成铁索浮桥,河两岸各有两尊重达七十吨的铁牛,每尊铁牛旁都傲立着一个约两米高的铁人,铁索浮桥横架两岸,其雄姿怒发,傲天下之最。

    刘韶华抱起酒坛喝了口酒,望着浩瀚奔腾的黄河水,苦脸笑了笑。

    她也是第一次来。

    也许坐骑也存畏惧之心,在桥前扎住了蹄子,不论汉子如何使劲挥舞马鞭,它都只是昂着头,噘着嘴,说什么,也不往前跨上一步。

    汉子无奈跳下了车,牵着马上了桥。桥上的阵阵风声嗖嗖穿过,将刘韶华身上的青布长衫都吹得刷啦作响。

    那汉子也不甘寂寞地吹着,他吹的是口哨,迈的是八字步,说的是壮志豪情:“女侠,你可千万别小看我只是个送酒的,将来的成就可是不凡。”

    刘韶华的眼里只有酒。

    她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那汉子却又道:“你想,能给十步拂衣送酒的有几个?

    “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不瞒你说,很多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小号云潇楠。”

    刘韶华忽然抬眼看了看他。

    但只看了一眼就知他不是。

    那汉子也不介意,仍旧笑了笑,豪情大发地道:“起初我也怀疑我不是,但每当站在这桥上,看着滔滔江河自脚下横飞泻流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是,一觉得我是的时候我就又觉得云潇楠就是我。”

    他在桥上想着他脚底板下的江湖,优哉游哉地走着。刘韶华不禁又冷冷地看了看他,道:“幸好他不是你。”

    那汉子回头道:“什么意思?”

    刘韶华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就出自这蒲津桥两岸,寓意世事盛衰不定,变化无常。

    “云潇楠本在京城为官,何故要被贬至此?我想他不会想不到,他的皇上是有意要敲打他吧。不过,他倒挺听话,竟将府中的兵将逐得一个不留。”

    那汉子挠头笑道:“女侠,你说的也不全对。这府中的兵将可不是被逐,只是无事可干,都解甲归田了。

    “你想这云潇楠什么人?

    “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拐卖妇幼的贩水客人,一听他要来这河中府,老早就跑了,根本用不着兵。”

    刘韶华点了点头,道:“也是。”

    她又用酒堵住了嘴,眼睛也已被坚固而高大的城池堵住,只见城墙上雕刻着凤舞龙飞的三个大字——

    河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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