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国的官
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杂乱无章,一支笔滚下桌子,惊醒了办公室里正在打盹的工作人员。
员工清醒了清醒,慢吞吞地站起来,在屋里找着笔,摸索到门边,正要捡起来,隐约听到走廊里有人在交谈。
“大人,您能莅临我们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这是熟悉的同事的声音。
“恭维就大可不必了。”一名青年人的声音传来。
“大人,要不要告诉局长?毕竟您来了……”
“不用打扰了,我就视察一下工作。”
员工正扒在门边听着,到了自己门口,脚步声停下,随即是三声连贯的敲门声。
员工连忙挂上笑脸,把门打开。
门外的同事指着身边这个矮半个头的年轻人道:“这是眺州节度使麾下的段求谊段参军,前来视察工作,好好汇报!”
员工点头哈腰,请段求谊进来,再倒来茶水。
段求谊吩咐其他人道:“你们忙吧,我就在这里就好。”
“额……”其他人显然不敢离开。
“怎么?”段求谊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没有工作吗?”
“有有有,那就不奉陪了。”说罢,这才告辞。
段求谊在屋里踱了几步,看向了满是文件、杂乱无章的桌子。
员工挠挠头,道:“最近事比较多。”
段求谊点点头,问道:“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里是鼓原的税务总局,我就是负责整理各地呈报的信息的。”
段求谊靠窗坐下,自然而然地将双手横在火盆上,问道:“那你工作的习惯是什么?或者说,你是怎么处理这些文件的?”
“额……就是……把这些文件挨个审阅一遍,将信息整理,呈报上去。”
“那么你工作时会不会根据事件的轻重缓急来调整整理顺序呢?”
“额……属下不明白。”
段求谊站起来,在桌上翻着文件,挑出来一份,封面写着“金庄乡事件情况报告”。
段求谊将文件竖在他面前,问道:“你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不……不知道。”
“嗯?”段求谊将封面翻过来,再次确认是金庄乡的,“你猜呀!”
“这……属下实在是不好猜。”
段求谊的微笑显然已经不含笑了,问:“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说罢,将文件扔在桌上。
员工赶紧将文件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视:两天前……
两天前,金庄乡一个村子的庄稼几乎全部被咬断,田里一片狼藉。由于有啃咬痕迹,所以断定是野兽所为,但这片地区早就是人类聚居区,不可能有这样规模的野兽侵袭,因此很可能是人为。请求拨一笔救灾款。
报告署名一堆地方官员,但最让人不安的,是“令狐”那两个字。去年冬天鼓原击退天军,占领了千机城,温除虞跟着朱摩回了谭国,千机城由令狐和司钺代理,千机城被划入了金庄乡。
“这……”
“负责金庄乡基层的是谁?”
“是……”
“赶紧给他打电话!”
员工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会,才有人接。
“喂?这里是金庄驿。”
“谁是驿丞?”
“等会啊,给你叫来。”
又一会,那边说话了:“喂?我是李耘时。”
段求谊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喜。
“李先生,金庄那里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事情发生在你那里,你要负起责。”
“我负什么责?”
段求谊的笑容消失了。
员工瞥见了段求谊的表情,连忙向李耘时道:“你是真不懂假不懂?那里的百姓被算计了!人为破坏庄稼,那是命根子,农民要讨说法的!”
“讨说法找警察啊?找我干嘛?”
员工怒了,问道:“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
“真不懂,请您明示。”
员工皱着眉头大声问:“你作为基层官员,要做好安抚工作!”
“安抚能解决问题吗?”
员工又看了看段求谊,便在电话里直言:“我明说了吧,眺州的段参军,来这里视察了!你看着办吧!”
“什么段参军?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眺州节度使朱摩手下,有一个参军叫七步诗。”
员工再看看段求谊,此时的他脸色已经相当凝重了。
电话里李耘时接着说:“再说了,眺州参军,一个方国的官,凭什么管我们鼓原的事?”
段求谊呵呵一笑,站起来,打开屋门,出去了。
“喂!段大人!”
李耘时还在问:“他在你旁边吗?喂?”
员工骂了一句:“废话!”说罢,重重挂了电话。
段求谊出了门,迅速走出走廊,再出了大门,坐上马车,将帘子往下一拽。
马夫是个长着大胡子的壮年男人,问道:“大人,什么事情这么急?”
段求谊道:“带我回眺州。”
马夫觉得不解:“您才刚到这里,领了差事,怎么这就要回去呢?”
“人家说了,我一个方国的官,不配管鼓原的事。”
马夫道:“大人怎么这么糊涂呢?他们就是故意把你气走的,你走了他们才高兴呢!金庄的大家还等着你去讨公道呢!”
段求谊将帘子掀开,面带愁容,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去了,也无法服众。”
马夫道:“大人如果担心这事,可以直接到土司大人那里旋领一个钦差大臣的身份,一来堵了他们的嘴,二来不用回鼓原,不误大事,三来有了这个身份,往他们面前一站,看他们点头哈腰,也解了大人的气。”
段求谊喜笑颜开,赞道:“这个主意好!”
说罢,段求谊进了车,将帘子放下,吩咐:“走吧。”
这时候,局里的人们都出来赔罪,都请段求谊消消气,再回局里坐坐。
段求谊在车中说道:“事态紧急,我就不在此停留了,你们也赶快将事情知会,想办法解决吧。”
说罢马夫鞭打马儿,往府楼方向赶。
路上,段求谊又掀开帘子,道:“我要纠正你一点。”
马夫嘴里抽着烟斗,听到此言,吹了一口烟,问:“大人尽管说。”
段求谊道:“你刚才说的‘一来’‘二来’‘三来’,很有道理,但是我可不是出于私心,想要报复他们,只是公事公办罢了,所以只有一来二来,没有三来。”
马夫笑着应允:“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