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帖
漫步在傍晚熙攘的街头，宋拂衣忽地拐进小巷，向小巷尽头的花店而去，她是这里的常客。
店门口的小花圃中，种满了各类花草，有位穿着校服的女孩正背对着她。
听见宋拂衣的脚步声，女孩在百花娇艳中转身，笑意盈盈地看她。
“拂衣姐……你又来选花啦？”
女孩瞧着十四五岁，眉目间满是学生稚气，这是店主张叔的女儿张可可。
花店的主人张叔今年五十岁，曾经在烟花厂上了几十年班，后来因着一次烟花爆炸事故中，虽然保住性命，却永远失去了听力。
“照旧吧。”
百花中，宋拂衣尤其偏爱玫瑰花。
当她抱着玫瑰花踏进谢放的律所时，谢放的助理告诉她，谢放正在会议室开会。
恰好有人从会议室出来，因而宋拂衣得见会议室中的情形。
矗立在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下，宋拂衣从满怀鲜花似锦中抬头，恰好看见坐在谢放对面的人。
这人有年轻硬朗的眉眼，眼角生着一颗小小的红痣，他正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对她的注视全然无知。
曾在她心头埋伏多年的情绪在此刻推门而出，她当然认识这张曾出现在联邦《财富》杂志上的脸庞。
宋攸宸是宋氏集团的总裁，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却将这巨人的事业版图扩张到联邦的各个角落。
“宋攸宸……”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耳旁响起一道微冷的男声，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秦峥。
“亏你还知道这位是谁。”
宋拂衣歪头看秦峥，面带微笑。
对上宋拂衣的眼眸，秦峥瞬时记起那日宋拂衣的威胁，他的语气不由地温和了几分，他讪讪地说:“宋氏集团的总裁宋攸宸，他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说完，秦峥往会议室走去，他在谢放的律所里挂着闲职，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算奇怪。
会议室里的宋攸宸似乎察觉到宋拂衣的注视，在他抬头那刻，会议室的门被秦峥轻轻关上。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往事的潮汐在她低垂的眼眸中轻轻翻涌着。
在原地伫立良久，她转身走进谢放的办公室，作为他的女友，她自然有随意进出他办公室的权利。
谢放的办公室里陈设简单，黑白灰冷色调为主，宋拂衣并不喜欢这种阴冷的风格，因而她每每来这里，总会带玫瑰装点他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放着一只青釉瓷瓶，瓷瓶里插着的百合花耷拉着身子，业已枯萎。
谢放偏爱百合清雅，而宋拂衣更爱玫瑰娇艳。
抽出花瓶里枯萎的百合花，宋拂衣小心地将她怀里最娇艳的那朵玫瑰插在花瓶里。
布置完办公室，宋拂衣如释重负，她正要坐下，却瞥见谢放挂在衣架的西装上，散落着一根头发。
她握着这根头发，慢慢地坐下，正对着她的是空无一物的墙壁，白茫茫一片像是一块画布。
她忽地忍不住想:当谢放坐在这里时，浮现在这画布上的，他怀想着的那人，会是谁呢？
谢放的办公室里有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落地窗，这大概是这个压抑至极的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优点。
她特意在落地窗旁搁了懒人沙发，沙发上还散落着一本推理小说，尽管这沙发与谢大律师的精英风格格格不入，却深得她心。
等到谢放回到办公室，已是深夜，宋拂衣盖着毛毯，手里抱着书，正靠在玻璃窗上熟睡，她的身后是万家灯火。
谢放心头忽有几分触动，恰好此时，她睁开双眸，眼底迷蒙地看着他。
“你再睡会儿，我还有半个小时……”
谢放坐在办公桌前，骨节分明的手轻敲着键盘，宋拂衣却凑过来，靠在他的办公桌上看书。
“正好，这本奎因的小说我还有差不多半小时看完了……”
手表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宋拂衣打了个哈欠，她看书的速度比她预估的要快些，看了一眼还在敲键盘的谢放，她合上刚看完的书，在办公室里四处转悠着。
恰好桌上有张空白的a4纸，宋拂衣拿着铅笔，百无聊赖地在上面写写画画，又小孩子似的把a4纸折成一只飞机。
“谢放，我常常觉得你完美得像个假人，只有当你敲动键盘，字里行间浮现刀光剑影时，我才觉得你是真实存在的。”
谢放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却听见宋拂衣带着崇慕语气的下一句话。
“用通俗的话来讲，大概是男人在认真工作时，最为迷人。”
在谢放敲完最后一个字时，宋拂衣哈了一口气，朝他扔了纸飞机，纸飞机精准地落在谢放身后的博古架上。
“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宋拂衣笑了笑，没说话。
谢放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
“我知道你是姜良辰的粉丝，所以替你要到了这个。”
宋拂衣转头看向谢放，笑盈盈地接过他递来的请帖。
姜良辰和李蓁蓁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宋拂衣脸上的笑容依旧，她立马便认出了这是李蓁蓁的字迹，她逐字逐句读出请帖的内容。
“兹定于三月初三于葫芦岛举办订婚典礼，恭请谢放先生光临，姜良辰李蓁蓁敬邀。”
没想到时隔多年，李蓁蓁的字还是这样丑，徒有其形而无其骨。
请帖上印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字样，宋拂衣暗暗发笑，所谓百年好合，不过是蜉蝣的妄想。
“谢放你预备带我一起去么？”宋拂衣天真地望着谢放，她想，谢大律师尽管生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内里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拱火。
“当然。”
闻言，宋拂衣的脸庞浮出微笑，姜良辰订婚宴上不需要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众人瞧见她这张脸，只怕便会引起议论纷纷。
“好啊。”
将请帖随手装进包里，宋拂衣答应得很是爽快，无他，她原本也打算去瞧瞧这对堪称世纪良缘的才子佳人。
“谢放……”宋拂衣把玩着瓷瓶里的玫瑰，她忽地抬头，“你会和我结婚吗？”
这是宋拂衣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眉心微皱，仿佛是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眼前人的眼神炽热灼烫，恍惚间，谢放在她的眼眸中窥见曾经的自己。
“会。”他轻轻抚着她的脸庞，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宋拂衣并未将谢放的话放在心上，他随口一说，她随意听听便是。
“我才不要和你结婚。”
谢放只以为她是在同他说玩笑话。
谢放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回到公寓，宋拂衣简单洗漱后，脑袋沾上枕头便沉入了梦乡。
等宋拂衣再睁开眼时，发现谢放贴心地为她盖上了被子，而他自己却窝在卧室的沙发上。
她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漆黑的屏幕需要密码点亮，这小小笔记本里的秘密，还真是让她心动啊。
宋拂衣拿起早前被她随意塞在包里的请柬，手指拂过上面的每个字，烫金大字灼烫得很。
姜良辰和李蓁蓁的订婚典礼，将于下月初在葫芦岛举行，葫芦岛，恰好是当年宋向晚殒命的地方。
宋向晚扭头看谢放，却见他像个孩子似的蜷缩着，身上的毛毯滑落了大半，嘴里轻轻呢喃着。
谢放起于卑微草芥，心怀机谋，能在联邦的律师界混出名堂，自然是凭着他的深沉心机。
拥有黄金胜率的谢大律师，倒是少有这样将脆弱表露于人前的时候。
宋拂衣凑过去，替他盖上毛毯，却终于听清他口中的呢喃。
“向晚……”
在谢放身边这么久，她从未发现过关于宋向晚的痕迹，更未听谢放提起过只言片语，如今，她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个名字。
却原来，最刻骨铭心的向来被深藏于心，宋向晚才是谢放最惦记的人。
仿佛是从经年不散的雾里，忽然传出熟悉的乡音，宋拂衣白玉般的脸庞上浮出怅惘的微笑。
秦峥说谢放对她格外优容，可宋拂衣清楚，在谢放心里，她不过是宋向晚的替身。
谢放的那些前任们，都和宋向晚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傻子都能瞧出来谢放对宋向晚的心思。
至于宋向晚的身份，她是宋氏集团的长公主，宋氏集团是宋攸宸的父亲白手起家，和现任妻子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宋向晚的父亲只有宋攸宸这个儿子，当然，名义上他还有个女儿宋向晚，宋向晚原本不姓宋，十五岁时随母改嫁到宋家后，便改了宋姓。
不过，宋攸宸和继母关系紧张，恨屋及乌，连带着和宋向晚的关系也不好。
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前年仅二十四岁的宋向晚魂断葫芦岛，由此，宋氏集团的继承人便只剩下太子宋攸宸。
再后来，太子宋攸宸登基，坐上了宋氏集团的第一把交椅。
宋向晚死了足足十年，十年的时光，足够磨灭宋向晚存活过的痕迹，曾缠绕在她身上的年少的炽热的爱恋，早已消弭不见。
如今宋向晚坟头的草都不知长了多少，难为长情的谢放还惦记着这人。
回想起在谢放办公室的收获，宋拂衣的神情渐渐变冷，她的头发不过及肩，在谢放的西装上，她找到的长发，显然属于另一个女人。
宋拂衣的手指划过谢放的脖颈，他正在熟睡中，对她眼眸中的杀意全然无知。
“谢放，你要是真的曾对不起我，我可是……”她俯在他耳边，黑色的发垂落在他的脸庞，低声说，“要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