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靖鸣神树
临近午时，凌云城中的茶馆比往日热闹不少，相熟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高声谈论，不时从指间的间隙里泄露出来的字句证明了他们此时都在讨论着同一件事情。
“诶，你听说了吗？”
“什么呀？”
说话人压低了声音：“还有什么，当然是中书侍郎的儿子梁绂那事！”
“噗嗤，你怕什么！”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笑了出来，大大咧咧道，“现在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事？梁绂他今天一大早被人扒光了衣服用麻绳捆作一团，像头猪似的吊在城门上，你说城门口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以后还有脸出门？”
“呵呵呵，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有够丢人的。”
“得罪谁？他得罪的人还少？”男子说着拔高了声音，义愤填膺道，“梁绂平日里仗着他老子的身份为非作歹，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今日这遭就叫终日捉鹰，反被鹰啄了眼，活该！”
谢长歌歪着脑袋听着他们谈论的事情，眼神不断在楼下说话之人与萧衍之之间来回打量，犹豫了会儿，他忍不住问道：“我说，这事不会是你干的吧？”
萧衍之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碗，“我看起来那么闲？”
“也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插手的，”谢长歌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嘿嘿笑起来，“诶，你说梁绂他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了呀，前段时间才刚被林小姐打了一顿，现在又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城门上。哈哈哈，我倒好奇究竟是谁干的这事，有胆量！”
犯太岁？萧衍之眸光一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梁绂虽然素日里嚣张跋扈，但也不是毫无眼力劲的人，他可没这个胆子招惹得罪不起的人物，除了那位林小姐……
“你今天让我出来不会是想说这事吧？”
“你别急啊，先喝茶，”谢长歌举起茶壶，边替他斟茶边道，“好戏还没开始呢！”
“一大老爷们的屁股有什么好讨论的，你们都颠来倒去说了一中午了！”一满脸髭须的大汉不屑道。
“哈哈哈，黄大哥既然觉得无聊，不如给我们讲个有意思的呗！”
“是啊，黄大哥，你见多识广，听说你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外地，给兄弟们讲讲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被众人捧得飘飘然的大汉举起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一面用袖子擦着被胡子遮盖住的嘴巴，一面得意道，“我这次回来确实在路上撞见了一件怪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靖鸣镇这个地方？”
“这我知道，”坐在他旁边的男子突然插话进来，“我听说靖鸣镇这地方上个月刚爆发了场瘟疫，可死了不少人呢！”
“诶，我也听说了！我邻居，就是隔壁卖豆腐的老李头，他的小舅子就是那里的人，据说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幸好有一个神医恰巧经过他们镇子，这才没有蔓延开来！”
“瘟疫几乎历朝历代都有，而且这次规模也不大，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嘛！”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那大汉不耐烦地挥挥手，“靖鸣镇的这场瘟疫来得不同寻常，那可是树神大人降下的惩罚！”
那大汉说到此处，便开始故弄玄虚地低头喝茶，惹得身旁的人频频劝道：“黄大哥，你别卖关子了，快跟我们说说，这树神大人又是什么回事？”
“就是就是，黄大哥你接着说呀！”
摆够了谱子的大汉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悠悠道：“你们知道靖鸣镇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吗？”
众人闻言皆摇头，只见那大汉接着说道：“据说很久以前靖鸣镇还不叫今天这个名字，那时它还只是个无名的小镇子，百姓也都安居乐业。可突然一天夜里，镇子里面不知为何响彻着一阵连绵不绝的怪声，像是百鬼夜哭一样渗人得紧，而且人们养的家禽畜生听到那怪声之后，也跟着彻夜叫唤，怎么也止不住。自那天起，每到夜里那个怪声便在镇子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人们当然不堪其扰，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嘛！当地的父母官为了止住民怨，接连请了好几个大师到他们那查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回事？”
大汉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面色欣然：“那些大师纷纷称是有妖魔在镇子里作祟，官员听到大师这么说皆是大惊失色，连忙让他们布坛施法。可就在他们施法捉拿妖魔时，突然狂风大作，天云变色，布置的法器都被掀翻在地，就连大师们也被法力反噬，口吐鲜血。”
“天啊，那些大师岂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他们当然没有了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汉又停下来喝了口茶，“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些大师不顶用，不是还有别的世外高人吗？”
“哦，什么世外高人？”
“就在当地官员束手无策，百姓们都准备收拾行李跑到别的镇子时，有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恰巧云游经过此地，那道人于正午时分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在镇子的东南方向埋下了一颗种子，然后抚须对众人承诺三日后群魔必休，说完这话那道人便离开了。当时人们哪里相信他的话，可道人前脚刚离开，后脚镇子便下起了磅礴大雨，这雨一下便下了足足三天，待雨停后，人们发现道人埋下种子的那个地方竟然拔地而起一颗数丈高的大树，自此之后那镇子再也没有任何怪声出现，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人们为了感念那位道人便将镇子名字改为靖鸣镇，他种下的那棵树自然也就成了镇民心中的神树。”
“原来如此啊，这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可黄大哥，这事和瘟疫有什么关系？”
“哎，你这可就问道紧要处了！”汉子赞赏地看了发问人一眼，“既是神树当然该供起来对吧！”
“这还用问，当然了！”
“但靖鸣镇刚上任的大人可不是这么想，他瞧着那树是很好的木料，竟想把它砍了制成一道屏风，用来当做生辰贺礼。”
“真砍了？”
“上头的命令，纵给你一百个胆子也敢拦下来不成？下面的人也很无奈啊，只能听命行事，没料到，这一刀砍下去那棵神树竟然流出殷红的汁液来，跟人血似的，而且衙役明明只砍了一刀，那汁液却流个不停。靖鸣镇地势本就是东南高西北低，红色树汁像张网一样流遍了整个镇子，足足三日才停下来，三日后那神树也随之枯死。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没等大家安定下来，瘟疫却接踵而至了。靖鸣镇里通些巫觋之术的人都在说，当初那位道人将妖魔镇压在了那棵神树下，现在知县大人却想要将树砍了，不就正好把之前的妖魔都放了出来，因此才导致这场瘟疫发生。”
“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这知县大人可捅了大篓子了！”
“黄大哥，你说那位知县老爷是要做生辰贺礼才砍了神树，他究竟是想给哪位大人送礼呀？”
“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出去乱传！”大汉闻言环视了一圈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但仍以能令身边人听清的音量回答，“他想要送礼之人自然是吏部尚书李大人！”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位李大人啊，我姐夫就是他府上的厨子，上个月他忙得不着家就是为了准备这事来着，你们不知道，他那排场可大了！”
……
谢长歌挑眉，满脸邀功状地看着萧衍之：“怎么样，这出戏还不错吧？”
萧衍之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确实是你能写出来的水平。”
“啧，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好像在骂人呢！”谢长歌从袖中取出了扇子，轻摇起来，“虽说是离谱了点，但人们最爱听的不就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吗？你可别小看了传言的威力，要不是今早出了梁绂那事，我敢和你打包票，明天街头巷尾传的一定都是那棵神树的事情！”
萧衍之闻言轻笑了声：“我可没说不信，你自己心虚什么？”
“谁心虚了！”谢长歌啪的一声收起扇子，像是被戳中了般，有些忿忿起来，“你说这梁绂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挑现在闹这出！”
“不如我给你一个建议，”萧衍之将茶盖阖到茶碗上，勾唇轻笑，“你再派几个人装作李府的下人，在别人散播这个消息时当众制止，厉声呵之。”
谢长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妙哉妙哉！原本大家听到这事也只会当做茶余笑话，可李府的人要是插手进来就不一样了，这假的也得成真的！还是你阴险！”
“嗯？”
谢长歌见萧衍之凝眸看着自己，自知失言，忙道：“我是说还是你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