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热搜
z城，七月末。
黎明时分，下一场晨雨。雨停，水泥石子路坑洼积满水，林木子从地铁e口出去，望着湿漉漉的地面，不由蹙眉。
生活不易，猛女叹气。
富民写字楼17层，fl瓷器贸易有限公司门前厅，距打卡有效截止时间三十秒。林木子提着透明塑料袋装的杂粮馒头和豆浆，将另一手的食指指肚放指纹识别屏。
‘嘀’一声，打卡机语音播报‘林木子，您已签到，谢谢。’
林木子前脚踩进大办公室，身穿黑色职业套裙的行政经理虞奕投来羡慕的目光。
“真佩服你们这些做销售的，踩点上班，也不怕被领导看见。”
虞奕接完水回玻璃隔断的小办公室，暗自感叹：不像她，每次为错峰搭地铁，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公司。
林木子从玻璃门挤进一个脑袋，说话的时候，人事行政部的四个文员齐齐抬头看她。
“虞姐，你要是能接受不定时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欢迎加入我的销售三组！”
虞奕对玻璃杯吹口气，泡开的菊花沉入杯底，对林木子挥手。
“人老了不折腾，我还是早点回家辅导我儿子作业。”
林木子笑着离开，绕过大办公室满员的采购部，进入业务组办公室。摁下开机键，点开邮箱，九十九条未读消息。
她一边啃馒头，一边扫邮件，时不时空出两手熟练敲击键盘，然后发送。红点越来越少，血条也越来越短，直到收到上一季人事考评结果的邮件。
林木子迅速查看完毕，两手一拍键盘，激动地差点打翻豆浆。
kpi绩效考评，除却人际沟通得个百分之七十的满意度外，销售业绩指标均以超百分之九十五的得分率一骑绝尘。
“ohyeah！”
不出意外，她又是上一季度的销售冠军，为即将到账的的两万块奖金满血复活。
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林木子粗略计算这个月工资，底薪四千，绩效一万八，上个月提成六万，加季度奖金两万，以及各种补贴，扣除个税及五险一金，收获颇丰。
她嗅到了金钱的味道，那种俗气，那种芳香，难以自拔。
上一秒，林木子还处于美滋滋的状态，下一秒，电脑行政经理微信甩过来一条消息，将她拉回现实。
fl是瓷业贸易的领头公司，成本控制极为严苛。公司职能部门未设公关，官博账号交由行政经营。
林木子走后，虞奕放下玻璃杯，秉持服务至上理念处理日常业务。她应付完诸多采购对公司电脑的卡顿投诉后，心底默念“养精蓄锐，长命百岁”恢复平静。
虞奕日常点开微博，打算转条充满正能量的鸡汤语录保持活跃度完事。可刚登陆账号，一口枸杞菊花茶差点喷出来。
fl官博正常动态，基本超不过两位数的热度。今天不同，挂搜索界面的一条热搜评论，超千人fl官博，请求该公司某员工对某个问题解释。
周一上午就整危机公关，年过三十的她立马戴好黑框眼镜，调动全身脑细胞在网上了解前因后果。
虞奕粗略概述。
“周末热点新闻奚氏资本总裁回国，热心网友挖出六年前你对他的人参公鸡，纷纷我司请你道歉！”
虞奕截图给林木子，又给业务老大fred和她的直系领导备案。
直系领导出差，目前在公司的是fred,他毫不意外将人请进会议室商量对策。
虞奕将帖子下的热评用a4纸打印出来，递给fred。
足足一公分。
“截止上午11点，网上超千人点赞的热评，派系分无脑激进派，和平稳吃瓜派。前者两个诉求，一是要求当事人爆照录视频上网道歉，二是对我司进行威胁，如果达不到他们满意，拒绝购买我司产品。后者纯属吃瓜关注后续，数量占比超六成。”
林木子处理完手中通讯，进办公室便看见个这么场景。
fred浏览完前两张纸，憋住想笑的举动，将其整个推给林木子。
fl公司主要针对海外市场，虽有对国内的内销，大部分不对终端消费者。简言之，你在商场买只杯子或者盘子，很少注意是哪个公司生产的。
但负面热搜对国内客户产生的公司印象，是个问题。
fred权衡三秒后开口。
“amy，如果这件事持续发酵，对公司产生的负面影响不会小。”
林木子翻看塑料夹整理好的a4纸，不由心想，这么厚一摞纸，要是钱该多好。她忍住让人撤热搜的办法，心知肚明，她穷，公司也不富有。
林木子硬着头皮看完三页，脸不由一尴，末了愣生生挤出笑，对办公室两人转换思路道。
“或许吧，这是让公司另类出名的契机，能否转危为安，化劣势为优势，主要看虞姐柔性公关，扭转乾坤……”
毕竟上个热搜，少说也要几十万营销费，还是那种二类小字。
虞奕眼白翻上天。
林木子见马屁拍不对味儿，识趣闭了嘴。
虞奕看人一眼，想到她儿子学两个月的两位数加减还不熟悉，极力抑制骂娘的冲动回答。
“我的确想到几个办法。最简单粗暴的一个，舍你祭公司。”
林木子吞了吞口水，摇头。
“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发布视频道歉，她做错什么了吗？没有！她既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对此拒绝，虞奕毫不诧异，习惯营业性假意一笑。
“我开个玩笑，危机公关虽要及时反应，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由别人牵着走。”
林木子赞同并暗自腹诽，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fred年过四十，周末制定第四季度，下半年，明年以及未来三年，五年……的销售目标导致发际线退至头顶。现在出现这么个热搜，被他当成枯燥的工作唯一调剂。
他联想自己年轻时对前女友的恋恋不忘，在旁开口：“怎么说你和奚氏那边有，一段交情，如果请他出面帮忙澄清，会不会效果更好？”
他本想用恋情来形容两人的交情，但考虑六年前那条林大小姐不过玩玩，一个软饭男也配的帖子，觉得不妥。
虞奕不等当事人开口抢话。
“奚氏那边我派人打听过，明晚落脚星火会所，你找机会露个脸，最好两人合个照我上网澄清。”
林木子手指捻着纸角，想也不想拒绝。
“那我还不如选择自杀。”
她在纠结，如果现在辞职，干了六年的老员工有没有劳动补偿。
虞奕绷不住情绪，颇为激动劝导。
“妹妹，现在不都流行分手后还是朋友，你要么发个视频道歉，要么去找人合个照，配合我工作点行不？”
林木子点纸上，指腹落在一行字，正好是她骂人软饭男的那条帖。
“我觉得吧，我去找他应该，见不到后天日出！”
到时不是自杀，转而上升刑事侦查案件，耗费公众资源不太好。
虞奕看清林木子指着的原贴，住口不接话了。
fred为人处事比较乐观。
“眼下还没到非要你露脸的时候，公司价值观颇具人文关怀，你先处理好手上工作，等下午我们再看看，说不定热度自然就下去。”
林木子感激涕零，虽然这种感激不顶实打实人民币的刺激，但也够让她从纸盒中抽出两张纸擤鼻涕。
三人没讨论出个结果。
林木子坐回工位，调开手机看热搜。十个热搜九个作，还有一个特别作，她想不通，就这个屁大的的吃喝拉撒也值得大家雅俗共赏。
用这功夫搞钱难道不香？
工作六年的老油条林木子不会被这种消息影响工作，打开电脑继续为在外国的客户报价。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下午，热搜并未按照fred预期退居二线，热度持续走高，甚至有人开贴曝光她个人信息。
虞奕率先发觉，给林木子提醒。
“你快看网上。”
一条帖子写她a大没有毕业，高中生学历；六年前，林氏将她扫地出门；三年前，她才从美国回国等等私人信息，扒个干净。
有图有证，像模像样。
不乏一众跟帖骂她“卖国贼”“高中生”“假千金”。
林木子倒吸口凉气，一片唾沫星子祖安问候，但不妨碍还是有头脑清醒的网友。
有个账号在为她辩护。
“人不过谈个恋爱分手，不至于人肉。”
贴主立马回复。
“我这是天降正义。”
“正义是相对的概念，衡量的客观标准在于是否促进社会进步，符合社会发展规律……连这词都敢乱用，九年义务毕业吗？”
“正义与年龄无关，说我老公软饭男，就是不行。”
“人没说错，恋爱时女方买单，吃顿晚饭付款两万，每月另给二十万零花，送一辆车超两百万，赠的临江豪宅估价超两千万……”
林木子点头赞同，不仅感慨真理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顺带回忆原来她曾经是那么有钱。
网友继续回复。
“颜值即正义，老公的这张脸，最少值一个亿！”
“呵呵！”
微不足道的辩驳被淹没在众多带屏蔽字眼的问候中。
林木子第一次知道，有人敲击键盘，能使用的生殖器有这么多。
临下班前，虞奕发人一张截图。一个刚注册的账号在那条为她解释的微博下评论。
“这些，他都没有收。”
虞奕发出疑问。
“这个回答明显用的是小号，会不会是？”
“不是。”
林木子接着上一条消息解释。
“毕竟说出‘靠脸打下这片江山’的人一般二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