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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千万毛中挑拣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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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程月知做的主要工作是采毛和选毫。

    采毛,也就是把毛从皮板上拔下来,然后把毫毛在石灰水中浸泡,以去除油脂和腥味,同时起到消毒的作用,这一步皱叫熟毫。

    选毫,就是把毛分成不同的等级,按照色泽、软硬、长短、粗细等分类。

    要做好采毛时间把控很重要,因为浸泡太久会导致毛料的使用寿命变短。而要做好选毫,则是更需要耐心、毅力和经验,因为一百根毫毛中只有三五根是真正完好的。

    诸葛氏自晋以来世代制笔,在程月知幼年的印象中,他的外祖父总是总是亲力亲为地做这件事情,对几位大师傅也是手把手的亲传。

    这时,制笔技艺经过自秦以来的发展和改良,用作制笔的毫料已经十分多。不仅有兔、狼(黄鼠狼)、鼠(松鼠)、羊、鸡、鹿、獾等兽毛作毫,甚至还有人发、人须、胎发作笔。魏晋以后,兔毛成为了笔毫的首选材料,兔毫也被称为紫毫。

    “紫毫笔,尖如锥兮利如刀。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白乐府的《紫毫笔》更将紫毫笔推至极致。而宣城诸葛散卓笔,就是紫毫笔的巅峰之作。如诗所云,“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摆在程月知面前的是整齐堆放的兔毛皮板。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了石灰水中。双手瞬间就如被小虫咬噬一样疼痛起来。她的手迅速变红,继而浑身都一阵发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鹿儿担忧地朝她看了过来,还行吗?

    程月知静静等待双手适应彻骨的冰冷,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莲子走了过来,手掌中摊着几根毫毛,递到她的面前。她细声细气地说:“你第一日来,其他的不必多做什么。首要是,是要认清什么样的黑子是好的。”

    她指指她手中的并排放置的那几根毫毛,“我们主要看这里,这里是毛尖,也就是颖,我们叫它黑子。你看这些不好的黑子,这是个无锋的,这个是分叉的,这个是中段有损伤、这个是弯曲的,而你看这一根,黑子又长又圆润。黑子长,它的弹性就好,就会很挺拔,这种圆润挺拔的毫毛,就是我们要拣出来的。”

    可真是,千万毛中拣一毫。

    程月知不由对她身边这些匠人产生了由衷的钦佩。

    寒冷让水盆如同一个冰盆,石灰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日积月累的腐蚀让他们的手满是伤痕,而他们就这样专注地、日复一日地在千万毫毛中寻找那最好的三四根。而他们有些老匠人,一干就是一辈子。

    幼时记忆中,外祖父也是这样专注劳作着。只是那事她还不懂。

    现在,当她的手浸泡在这石灰水中时,她终于有些懂了。

    幼时记忆中,外祖父在坐水盆时,她经常绕着他跑,想让他陪自己去玩,去荡秋千,去捉蟋蟀,去放风筝,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这样坐着。可是,外祖父总是温和地拒绝他。她记得外祖父给她递大大的水梨,她看到的那双手就是那么的粗砺,她还有些嫌弃。她还说等她长大了,她来帮外祖父干活,外祖父就不必那么辛苦……她有些黯然,眼泪止不住涌了上来。

    莲子估计也才十五六岁,而她的手同样布满了深深的纹路,紫红发涨。程月知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咽了好久才咽下去,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莲子羞涩地笑了笑,“你洗洗手,先坐我的身边来,看我怎么做吧。”

    程月知坐到了莲子身边,专心地看着莲子的动作。只见她拿着骨梳,将双手完全浸泡在水盆中,在水盆中反复梳洗着毫毛,先是粗选,然后是细选,逐根地挑拣,将黑子不好地毛剔除掉。“梳的时候一定要轻,要用巧劲儿,不然好好的一根毛,会被我们自己给毁了。”

    她一边梳理,一边将剩下的毫毛,细心地按色泽、软硬、长短、粗细等分类,一簇一簇地依次摆在一旁的桌案上。

    “这还只是初步分,接下来还要再细分十个等级呢。”莲子说。她每拣到一根优秀的毫毛,就会示意程月知来看。“做久了,就会有经验了,知道哪些部位会有好的毫毛。”

    就这样一教一学,再抬头时,地上印着一片白光,已经恍然下午了。

    尽管拣出来的毫毛才那么点,可是她的内心却很充实。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高声说:“我来看看,你们做完了没有?”

    莲子小声对程月知说:“这是陈大娘子。”

    原来这个矮壮的女子就是工头陈大娘子。

    莲子起身对陈大娘子说:“已经全力在做,请陈大娘子验看。”

    陈大娘子走了过来,扫过程月知,又每一桌都看看成品,尖声又夸张地嚷:“这么慢!我说了多少次,你们不要偷懒,要快点再快点,你们是不是都听不进去?!这么慢慢吞吞的,接下来的工序要干坐着等你们吗?我还能交齐货吗?!交不了货,你们一个个的斗得扣工钱!”

    满屋子匠人都垂着头听训。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站起来应和陈大娘子,“陈大娘子,不是我们不想快啊!昨日,白二娘子来瞧,说我们这不合格那不合格的,也说要扣我们工钱,那我们这……我今日肯一点没偷懒,您看,我这里的成品。”

    陈大娘子见是她,脸色缓和了些。

    程月知看过去,却见她面前的成品多是多,却并不如莲子和其他人面前那样的精细。

    陈大娘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该当如此。还是吴婆子会做工。你们,也给我快一些。不要拿白二娘子当什么挡箭牌。做不好当然要扣钱,但做不够,那也是要扣钱。你们看着办。”

    说完,看向了程月知,本来阴狠的脸色堆了几分笑,“程小娘子,今日第一天上工,可还习惯?”

    程月知站起来,“很是习惯。”

    陈大娘子说,“您是个金贵人,要是干不了这活儿,可一定要对我直说。我会安排您去个轻省点的地方。说实话,这坐水盆,也就是那么点儿事,很不该浪费这么多精神在这里学这个。这个天寒地冻的,冻病了您,我可没法向东家交代。”

    程月知十分反感陈大娘子,但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多惹事端,于是便装作不懂陈大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说道:“承蒙你操心,我无事。”

    “好。那您有事找我。”陈大娘子摸不清她的脉,鼻孔朝天,晃悠悠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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