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章 搭救
几个小时后，陆可凡理了理洗净吹干的头发，裹紧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士手工西服，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走出印城大学绿树成荫的校园。
走过校外绿化道时，一串欢快的口哨声突然传入耳中。
她抬头看去，一个长腿少年姿态悠然地倚在一棵悬铃木的树干上，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神得意洋洋地打量了几秒面色灰白的陆可凡，而后又把视线转向故意高高举起的手机上，饶有兴趣地盯着屏幕，里面正在播放陆可凡刚才被泼油漆和扔臭鸡蛋时狼狈不堪的画面。
陆可凡冷冷走上前：“林小澈，你为什么捉弄我？”
林小澈故意不看她：“你说，我要是把这个视频发到网上，点击率会不会很高啊？你觉得我该给这视频取一个什么标题呢？出狱女星溜进校园拍摄，反被泼油漆扔臭鸡蛋警告——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可凡这才意识林小澈压根没有相信过自己，同时也明白了那场车祸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你父母不是我撞死的。”陆可凡一字一句地重申。
林小澈收起戏谑，眼神冰冷：“那也跟你有关。”
“我也是受害者。”
“你在试图博取我的同情吗？”
“我需要你的同情吗？我原以为我们是立场一致……现在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在你没有证据佐证你上次的话之前，你就是凶手，你五年的牢狱生涯就是证据，我不会原谅你。”林小澈的眼睛里迸出悲伤和恨意。
“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我之所以找你，是觉得我们俩都是受害者，是觉得你和我一样，想知道到底是谁让你失去了父母。现在看来我错了，你不仅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自己父母是怎么死的，很抱歉，我看错，也找错了人。”
陆可凡说完，拢一拢宽大的男装，自顾朝前走，不再理会身后错愕的林小澈。
林小澈原以为陆可凡会要求自己删除视频，他之所以把手机举得高高的，是怕她会上来抢，谁知他压根没多看那手机一眼。
见她这么快就要离开，他有些扫兴，也心有不甘：“你就不怕我把视频发到网上去？”
陆可凡不屑地丢过来一句：“你随意。”
她早已什么都不是，发不发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之后，她打了一辆车，在印城的大街小巷盲目穿梭晃荡了半天，最后去了城中村，在那狭小的空间又发了很久的呆，才在天黑前回了云深路。
王婶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出门前还光鲜亮丽，回到家怎么气色这么差，关键是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出门穿的那身，还有她披在身上的那件西服外套，一看就不是叶先生的……
王婶虽看着反常，却也不好多问，只好去厨房给她弄吃的。
陆可凡一上楼就将自己反锁进卧室，然后腿一软，呆呆瘫坐在地毯上，脑子里全是今天被捉弄的情景。
被泼了油漆和砸了臭鸡蛋的她顶着一身“色彩”和恶臭狼狈不堪，不知所措之际，正好有几个在新校舍工地干活的农民工推着一车沙子从她旁边走过，她立马上前求助。
“你们这里有水吗？”
“我们这里有公共浴室。”一个一脸黝黑的农民工开口道。
“可以借用一下吗？”陆可凡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提出请求。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们这里是工地，干活的都是男的，就怕你不敢。”说完，这个农民工笑了起来，同时试图用眼睛捕捉被油漆和臭鸡蛋掩盖住了的女人的真实五官。
“这会儿你们自己不用浴室吧？”陆可凡犹豫着询问。
“大家这会都在干活，用不上，我带你去吧，我们可以帮你看着，放心的话就跟我走吧。”其中一个看起来一脸憨憨的农民工说道。
陆可凡跟着他们往工地深处走去，一路上陆可凡被几乎所有遇到的农民工行注目礼。
经过一处人多的地方时，突然有一个冷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怎么回事？”
“是这样，甄总，她刚才在外面被人扔了臭鸡蛋和泼了油漆，想借我们的浴室清理一下。”憨憨农民工解释了一句，就去干活了，似乎对这个甄总有点怕。
陆可凡透过遮住半个眼睛的粘满臭鸡蛋的头发缝，发现此人不就是刚才在毕业礼堂里魅力四射地演讲的那个优秀毕业生代表甄可彦吗？
他此刻和在礼堂里最大的不同，就是头上多了一顶安全帽。
陆可凡想起校长介绍他时，特地强调他对学校的贡献——捐建新校舍，想来这里就是正在建的新校舍了。
她想起他演讲完没一会就离开了，原来是跑来工地监工了，真是个劳模啊！
由于油漆和臭鸡蛋的味道分外刺鼻，甄可彦一直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打量了好一会这个面目全非并散发着臭味的女人。
“我想借用下这里的 公共浴室，可以吗？拜托了。”陆可凡哀求，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立马清理掉身上令人作呕的东西。
“跟我来吧。”甄可彦皱着眉打量了她一会，便领着她往旁边一处明净的简易工棚走去。
“甄总，可别弄脏了你的办公室，我带她去公共浴室就可以了。”工头立马上前劝阻甄可彦。
“你没看出来她是个女的吗？工地全是大老爷们，出了事谁负责？”甄可彦依然皱着眉头。
这种事一旦出现，不管是对印城大学来年招生，还是对甄氏集团的企业形象，都是极大的负面影响。
陆可凡本来也很担心，忙附和地点头：“就是就是，谢谢谢谢。”
甄可彦捂着鼻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把她领到自己在工地的临时专用办公室，里面有他专用的浴室。
幸好油漆没有完全干，粘在脸上和脖子上的还能洗下来，但头发上的，已经开始凝结，很不好清洗，陆可凡怀疑林小澈在油漆里混入了502胶水。
陆可凡在浴室里把自己浑身上下全部洗了好几遍，又把身上那套沾满油漆和臭鸡蛋的白色裙装浸到了浴室那个用来冲厕所的大桶里，里面的水瞬间被染得发黑，反复清洗了好几遍，水还是黑的。
刚才光顾着洗，洗完，才发现自己没有备用衣服，浴室里也只有墙角处挂着一条毛巾和一条浴巾，很显然是甄可彦平时用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下毛巾裹住自己滴水的头发，又将浴巾裹在了身上。
走出淋浴房时，正好看到甄可彦正站在窗口抽烟。
“那个，我借用一下你的毛巾和浴巾可以吗？”陆可凡先斩后奏地询问完后，又思虑着怎么开口问他要一件衣服。
甄可彦闻声转头，看到她被清理干净的脸庞时，愣神了一下。
此时的陆可凡头上裹着他的毛巾，身上裹着他的浴巾，脸上，估计用力搓过的缘故，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使用了你的毛巾和浴巾。”陆可凡歉意道。
“不碍事。”
“有吹风机或烘干机吗？”陆可凡试探地问，如果有的话，她打算把那套裙装吹干或烘干。
“你裙子上的油漆已经洗不下来了。”甄可彦刚才仔细研究过她衣服上的油漆，发现上面混了胶水，他很好奇这女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被如此捉弄。
“那你可以借我一件多余的衣服吗？”陆可凡硬着头皮开口。
此刻的她是有多尴尬啊，裹着陌生男人的浴巾，还问人家借衣服，如果正好这个男人还不怀好意，她就惨了。
不过，以她的经验，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未必会对她感兴趣。
这个认知让她稍稍放心。
甄可彦随手脱下了身上的西装披在了陆可凡裸露 的肩膀上：“只有这件西服外套，先借你。”
“谢谢。”
“烘干机没有，吹风机，工人们倒是有，我去给你找。”说完，就开门出去了，两分钟后，手里拿了一个沾着水泥的吹风机。
“谢谢。”陆可凡接过吹风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当着甄可彦的面吹起了头发。
她把头发只吹到半干，就挽到后脑勺扎起来。
“你头发上还有油漆。”他提醒道。
“洗不下来了，等会去理发店让人给剪掉。”陆可凡无奈地说完，去浴室把泡在桶里的白裙取出来拧了拧水，然后用吹风机对着吹了起来。
甄可彦静静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样要吹到猴年马月，而且这衣服已经被染色，即便吹干了也没法穿了。”说完，又道：“我叫人买一套女装给你送过来。”
陆可凡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那太谢谢了。”
“不谢。”
等待衣服的过程中，甄可彦用随身携带的折叠剪刀帮陆可凡把沾有油漆的头发修理掉了。
半个小时后，有时装店员工送来了一套驼色长裤套装，陆可凡不认识那个牌子，但从面料上看，应该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衣服，陆可凡自然不会心安理得地穿走，“我怎么还你衣服？”
甄可彦看着换上这身衣服后的气质一新的陆可凡，强压着心底的震惊：“衣服不用还了，我一个大男人又用不上。”
“那我过两天还你钱，可以给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陆可凡执拗。
“说了衣服送你了。”
陆可凡语塞了一会：“我得走了，今天，真的谢谢你。”
甄可彦点了下头，目送她到门口时，她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许是着凉了。
甄可彦把西装外套重新递到她手里：“把西装穿回去吧，可别生病了。”
“那西装需要还吗？”
甄可凡笑了一下，“随意。”
说完，又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有电话。”
陆可凡谢过后，刚走出他的办公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陆可凡停住脚步，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