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火入魔
“没错！我亲眼见到了！”弘熙的脸肌肉抽动着，双眼怒目圆睁。他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害罗雷？”
这句话如同一声突然响起的雷鸣，在她耳边震得她差点晕厥在地。她看着弘熙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既惊讶又愤怒，一时间气闷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双愤怒得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内心充满了悲凉，感觉一点一点蔓延到整个身体。她没有心情去辩解或者澄清什么，默默地盯着弘熙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慢地朝着园外走去。
弘熙此时心如刀割，那一晚他追随着依依来到凉亭后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反而看到了罗雷倒毙的地方，震惊之余无比悲痛。在检查罗雷的尸体时，他看到了一个丢弃在旁边的丝质手帕，明显不是罗雷的物品，他以为是凶手掉落的，但由于凶手可能是宫里的人，所以不方便公开，只能暗中调查。没想到这条手帕的主人竟然是依依，这让他感到震惊和恐惧。依依那悲伤而空洞的眼神也让他深感心痛，于是他冲上前去抱住了依依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愤怒地对她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呢？小雷儿一直把你当作姐姐，你怎么舍得对他下毒手！”最后一句话竟然变成了哽咽。
依依再次注视着弘熙的眼睛。她发现他的愤怒已经转化为悲伤，但眼中仍然充满深深的爱意。可是这份爱恋也被无奈和恨所交织，形成巨大的束缚。这股束缚让依依感到窒息，仿佛无法逃离。忽然，她大声地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树林里回响，像枭鸟的叫声。她扬起眉毛看着弘熙，轻蔑地说：“三殿下，你真是个滑稽的人！罗雷只不过是个奴才，杀了他又算什么？他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太多了，留下来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为什么你要这样惊慌失措呢？”
弘熙实在忍受不了了，便喊道：“闭上你的嘴！”接着，他狠狠地打了依依一个耳光。
依依立即感到左脸闷热而疼痛，一股咸味浓稠的液体从嘴角溢出，她强忍着痛苦，捂住左脸，冷笑着对弘熙说道：“我给了你一个耳光，而你回敬了我一个，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扯平了——三殿下，我不隐瞒你，中秋那晚我确实哭过，你成婚那晚我也确实情绪低落，但如果你认为这是因为对你不能忘情，那就太自作多情了！毕竟你曾经对我有过动心的感觉，你能体会一个女人同时被两个男人爱的美妙之处吗？现在突然少了一半，无论谁都会感到失落和伤感，不是吗？”
“你真是无耻！”弘熙感到悲愤难抑，高高举起手掌，带着一股劲风朝依依猛地挥来。依依却毫不躲避，只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微笑，就等着他的手掌砸过来，结束一切。弘熙看到依依居然有寻死的意思，有些吃惊，手掌即将碰到依依的时候突然转向，狠狠地击倒了她旁边一棵矮松树。
依依睁开眼睛，发现弘熙神情悲苦，散发出颓废的气息，似乎心灰意冷。她感到内心涌起一股释然的伤感。弘熙望着她，慢慢地从怀里拿出一件物品。那是她送给他的香囊，里面还有她的一缕秀发。他想起了过去在花园假山后的美好时光，如今却只剩下怅惘。他闭上眼睛，紧紧地握住香囊，然后用力一扔，香囊瞬间化为碎屑，飘散在空气中。看着这些碎屑消失在夜色中，弘熙的心仿佛也随之消散，变得空虚而疼痛。
她留下了悲伤的泪水，转过身去，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容：“好吧，一切都清零了，从此我们可以轻松自在了！”说完，她迅速奔向远方，很快就消失在园林之外。
依依走了已经很久了，弘熙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是一尊泥雕木塑。风吹来一弯月亮，淡淡的月光洒在弘熙身上。迎着月光，弘熙突然兴致勃勃地扎起架势开始打拳。这套少林伏魔掌是他学武的起步之一，如今已经练得非常熟练。但是此刻使用起来，却总是感觉不得要领。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发挥出不到四成的功力。无论他如何运动调整，都是徒劳无功。他纵横着打了几回，树木倒是被劈倒了几棵，但掌法却变得越来越乱，他自己也越来越焦躁。丹田中仿佛点燃了一把火，让他五脏六腑都痛苦难忍。额头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正在此刻，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歌声中唱道：“秋叶萧萧在山间舞动，山间已染上泪水的痕迹。忍住心中的悲凉，空洒眼泪。一片春意沉入了远方。”歌喉沙哑不堪，虽然难听，但在弘熙的耳中却无比舒适，体内的炙热瞬间减轻了许多，他匆忙调整心情，让自己更平静一些。
那首歌再次唱道：“九月重阳不要期待美丽的夜晚，只有我一个人感谢。我孤身一人，只有月亮作伴。试问相思何时停止，像水一样。泉水干涸，水源枯竭也难以为继。”歌声一开始是从远处传来，唱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似乎就在弘熙头顶。
弘熙忍不住打了个颤，跳出一段距离，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坐在树梢上，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佝偻的老人。他便大声问道：“您是谁？”
老人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弘熙继续问道：“这里是禁宫，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位老人再次发出嘿嘿的笑声，说道：“这种地方，我这个老人家常常来去，跟串门一样，有什么困难呢？刚才看到这里很热闹，就想过来凑个热闹，可惜呀，我来晚了！”
弘熙仔细回想起他的歌词，就明白他一定是旁观了不少场景，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的歌声解救了自己，自己这样继续修炼下去，很可能会伤到自己，这样一想，这位老人还是对他有恩，于是缓和了语气说：“老先生，这地方守卫严密，如果惊动了卫士，他们可能会把您当成刺客逮捕，现在夜深人静，您赶紧离开吧！”
那位老者开心地笑道：“如果我怕被抓，怎么敢这样居高临下地与三殿下说话呢？既然来了，不好好玩一玩，怎么对得起我的这副老骨头？”说完他从树梢上跳下，落地的声音无比轻微。
弘熙定睛看去，只见这位老者身材矮小瘦弱，腰部佝偻，灰衣灰须，满脸皱纹，相貌平凡。其中一条腿似乎还有些跛，然而从刚才他落地的身手来看，显然有着出色的轻功，令人不禁钦佩。老者细细打量了一番弘熙，哼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看你外表看起来精壮健康，但刚才的少林伏魔掌却打得猥琐不堪。幸好我不是你的师父，不然恐怕会被你气死！”
弘熙听了感到非常不开心，但考虑到他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也不好发火，于是压下了不满的表情，说道：“我武功很差，还请前辈教我。”
老人斜视他一眼，笑着说：“你实际上心里有一百个不服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有话就说出来吧，我是个直率的人，最不喜欢听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弘熙被他找碴，感到有些难堪，一时无言以对。这位老者看到他手足无措，便整理着胡须笑道：“罢了罢了，你是个实在的孩子，不像其他皇子亲王那样做作，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哈哈哈哈！”老者双手背后，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了几圈，说：“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少林派的，也没有练过少林的功夫，但是少林伏魔掌这个名字，我的师傅经常向我提起，我的门派独创了一门绝学，是受到它的启发才创作出来的。少林伏魔掌以刚猛见长，属于阳刚派别，一直以来以刚劲震敌，以快速带动敌人，以强横制敌，以准确退敌，所以修习时必须专心致志，排除一切杂念，才能达到极致的境界。我看你刚才展示的这套伏魔掌，并不像是伏魔，反而像是让魔伏服从的一种力量，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琐事，让如此强大的内力都消耗在自己身上，如果我来得晚一步，你可能会陷入魔道！”
回顾刚才的情况，弘熙情不自禁地流下汗，便向老者行抱拳礼，真诚地说道：“非常感谢前辈救命之恩！我武功低微，希望前辈能指点一二。”
那位老人挥了挥手说：“这些话语你暂时保留吧，我来这里并不想找徒弟！至于你的武功，不要谦虚了，老夫虽然嘴巴毒，但眼睛还是很明亮的。在这宫殿里，你已经是鲜见对手了，行走江湖也毫无压力，我还要给你什么指点呢？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废话，一是碰巧，二是好奇。看着你的模样，你应该苦练少林伏魔掌已经有八年左右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引发这样的入魔状态呢？我在江湖上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弘熙听到老人如此直接的问题，心中充满了悲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困扰我的问题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老伯您也应该见证了。”
那个老人吃了一惊，立刻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因为那位姑娘啊，刚才虽然看到了，但始终不相信，没想到果然如此，真是可笑啊可笑！”笑声还未停，他就开始唱道：“一见倾情，一许终生。言之堪重、前路安稳？依仗年轻风华，万事追求成功。怀抱追求梦想的志向，秉持天赋的正义，坚守彼此的盟约。”歌声完全不像刚才的沙哑，变得激昂而高亢，听在弘熙耳中，立刻感到内心澎湃起伏，所有的情感涌动在胸中，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交替出现，让他时而悲伤，时而喜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万千，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
那老人并不觉得奇怪，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继续唱道：“深深地爱着，却换来浅薄的回应。到了深夜，情绪更加沉重。心中怀着坚定的目标，孤单地徘徊。就像没有心的荷花，断了线的藕，漂浮在水面！”歌声与之前不同，变得幽暗而缓慢，嗓音恢复了沙哑而沉重的状态，一下子使得弘熙的情绪意外地降低，他几乎无法忍受地想立刻找个地方发泄一场痛痛快快的哭喊。
直到老人的歌声停止，弘熙才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情绪波动是因为老人歌声中隐含着内力，不禁对老人的功力深感惊叹。老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便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双腿交叉，用烟袋敲敲鞋底，笑着说：“你不要高估老夫的功夫，世间的事物，必先自我毁灭然后外力才能毁之；世间的人，必先自我贬低然后外人才能贬之。如果不是你自身境界不稳，信心不足，我这点内力怎么能够乘虚而入呢？”
弘熙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沮丧地说道：“前辈说得很对，只是我这种心结并不是一下子能解开的，其中的痛苦之处，不宜向外人倾诉。”
那老人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夫是个修行武术的粗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情情爱爱，你再怎么讲也没有意义。只是看你当前的修为和情况，如果不尽早将这些事情忘记，日后修炼时会变得艰难，甚至可能走火入魔，你自己看着办吧！唉，人们总是喜欢以多情回报无情，以无情回报多情，搞得东倒西歪，年轻人就这样甘心毁在女人手上，真是愚蠢啊愚蠢！”说完，他提起脚准备离开。
老者最后这句话让弘熙内心产生了很大的震撼。他看到老者即将离去，匆忙喊道：“请问尊姓大名老伯？贵府位于何处？以后我会去拜访！”
弘熙看到那位年长的人一跃而起，在夜色中几次起跳，几次腾空，瞬间就消失了。远处传来他沙哑的笑声：“这回老身不打算留下名字，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