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雨绸缪

    膳后过了许久，依依仍然感到有些惊讶。回想起刚刚在花园里的经历，感觉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皇上的叹息回荡在耳边，实话实说，只有皇上才能说出那样的话。如果是别人说出去了，必然会受到严厉的宫规惩罚。但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再加上宴席间皇上时不时给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眼光，让她难以理解。

    关于皇上所提到的那起魇魅事件，依依也听说过，赵充容曾在一次喝醉后向她提起。据说五年前，皇后突然小产，差点儿性命不保。当晚，太监无意中在皇后床下发现了一个用丝帛制成的小人，上面写着皇后的生辰八字，并且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钢针。太监赶忙报告给太后，太后大发雷霆，下令展开后宫全面调查，结果在翊坤宫的一个负责生火的小丫鬟那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丝帛和钢针，这就让赵德妃不得善终了。幸好太后深知德妃为人纯良，不相信她会做这种毒害的事情，猜想是有人故意嫁祸。然而，在事情前后，翊坤宫并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证据确凿，怨怒附带而来，又担心腥风血雨会波及更多人，所以只能做出了严厉处理：把那个小丫鬟处置掉，并将赵德妃贬为充容，从翊坤宫贬至清音阁。从那之后，皇上除了派太监时不时来探望和偶尔亲自过来，对赵充容已经没有以前的关照了。

    少了皇上的恩宠，才能多些平安的日子。难道皇宫里的女人些，都是这样的结局吗？然而整天忧郁寡欢，就算能长寿，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大胆地去爱去恨一场，即使命运短暂，也不枉在世间留下一份美好。

    在送走皇上一行人等并照顾好赵充容安置之后，依依无法入睡，不停地转来转去。她独自来到花园，夜虫的叫声回荡在耳边，月光洒在地面上，皇宫此时显露出一丝宁静。弘熙此刻是否已经入睡？他是否在梦中想着她？

    突然察觉到假山后面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继续缓缓地走近。当走到假山旁边时，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出来，迅速扭曲并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那个人感到剧痛，连忙喊道：“别别是我啊，依依姐！”

    依依听到这个声音觉得很熟悉，于是就松开那个人。那个人一边揉着他的手腕一边转过身来。依依透过月光一看，发现原来是弘熙的心腹小书童罗雷。她笑着说：“小雷儿啊，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清音阁来呢？是不是三殿下又有话要告诉我？”

    这个罗雷还不到十岁，长相可爱，聪明机灵，深受弘熙喜爱。平常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安排他成为依依与自己传递信息的人。通常他以探望赵充容为名给依依送信或者一些小礼物。今晚罗雷看到天色太晚，就爬墙进来，没想到被依依发现，结果让他非常疼痛地呼吸冷气，撅起嘴说：“如果没有紧急事务，明知姊姊在这里，我敢扮做小偷来拨弄老虎胡须么？”

    依依匆忙安慰他说：“姐姐不小心失手，是我不对，向你道个歉！三殿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晚才来见我？”

    罗雷说：“由于军务紧急，李公公今晚紧急传达了皇帝的命令，要求三皇子立刻前往山西，出发前，三皇子嘱咐我将这封信交给姐姐。”

    忙忙碌碌地展开书笺，一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字迹，依依的心不禁怦然跳动，只见上面写着：

    宁忤苍天意，无欺比翼言。

    征尘归洗处，月玉共团圆。

    依依紧紧贴着书信，胸前充满爱意和思念，在泪水中闪烁。罗雷安慰地说：“姊姊不必担心，三殿下智谋出众，武功超群，一定能化险为夷，成功归来，届时与姊姊就能再度相聚。”

    依依掏出绢帕擦拭着眼睛，开心地说道：“三殿下吉人天相，我又何必担心呢？”

    罗雷做鬼脸说：“姐姐别装作强硬了，这几个月来，如果姐姐没有按时收到三殿下的信，非常着急，你虽然骗的了其他人，但是骗不了我小雷。”

    依依脸上泛起红晕，然后认真地说：“你离开祁王府这么久了，不怕被人发现吗？即使没有人发现，如果打扰了娘娘的休息，误了明天娘娘的观音庙行程，那也很难交代呀。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话音未落，她就顺势抓住罗雷的衣襟，跳出了园墙外，轻轻地把他放下，然后又跳回了园墙内。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罗雷站在墙外，一时愣住了，听到墙内有人柔声笑道：“小雷儿啊，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如果三殿下再有什么信函或者物件要交给我，记得尽快送来，姐姐在这里谢过了！”

    弘熙离开后，依依感觉日子突然变得缓慢起来，每一天都难以忍受。原本单调的宫廷生活变得更加枯燥，每天在照顾赵充容睡觉后，她便拿着那块玉佩，任思绪游离，回忆与弘熙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到快乐的时候，笑容不由自主地挂在她的嘴角上，如果没有这些回忆，这漫长的夜晚真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在军营，弘熙也是如此，依依送给他的香囊被他贴在胸口，经常拿出来看。每当战事稍微缓和，往京城发送战报时，他另外派快马直接送信给罗雷，然后再交给依依。依依看完后又回复了一封信，也让罗雷转交给弘熙。信件虽然不多，一个月也只有两三封，但能稍稍缓解两人相思之苦。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皇上频繁到清音阁来访。自从上次与皇上下棋后，依依开始不自觉地回避他。每当皇上到访时，她要么假装生病躲在房内休息，要么去清音阁的小膳房负责监膳，直到皇上离开并众人跪送他回宫为止才出来。赵充容看到皇上频繁到访，感到非常高兴，没有察觉到依依的行为有任何异样。

    尽管依依小心谨慎，但还是难免有意外发生。端午节那天，皇上心情特别好，他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清音阁的太监和侍女都得陪伴在他身旁。依依无法找到理由躲开，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侍奉。好在人数众多，皇上似乎没有太过关注她，这让她渐渐放下了紧张的心情。然而，就在皇上离开前，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笑着看着跪在人群中的依依说：“上次我们那未决的一局棋，虽然朕早就落败，但经过几番思考，朕发现还是有扭转败局的可能。过些日子，朕让充容娘娘给你空闲时间，来朕的麒麟山庄比划比划。那个地方清净安逸，你可未必能赢了朕。”接着他又笑着对赵充容说：“爱妃，你觉得如何？”

    赵充容开心地笑着说道：“陛下只要开心就好，臣妾听从陛下的安排。”

    这番话仿佛是一道霹雳，在依依的耳边炸响了数次。麒麟山庄位于京城周围的玉麟山上，是一个避暑胜地，也是皇帝巡游的临时休憩地。既然能下棋，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地方呢？依依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不敢再做猜测，她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玉佩，生怕它会溜走，轻声地说：“奴婢谢陛下恩典。”

    皇上离开清音阁之后，她匆忙躲进了房间，一个人发呆。这时，窗外风声猛烈，闪电交织着雷声，眼看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她凝望着窗外，看着树枝受风摇摆不定，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于是，她悄悄去照料赵充容入睡后，静静等待夜深人静的时刻。

    夜晚，天昏地暗，雷雨交加。在清音阁内外，所有的人都被一声巨响惊醒，赵充容正准备起身穿衣时，依依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喊道：“娘娘，糟糕了！花园里那棵多年的老松树被闪电劈倒了！”

    赵充容急忙穿好衣服下床，搀扶着依依前往花园。一群太监和婢女已经围在那棵松树前，忙碌地整理着。只见那棵粗细适中的松树在蜿蜒的树干上折断了，断口上还有烧焦的痕迹。幸好吹起的西南风将松树吹倒在花园的小道上，没有伤害到花草。这下赵充容稍微安心了一些，对众人说：“你们先休息一下吧，等明天雨停了再来收拾吧。”

    在众人离开后，依依扶起赵充容回到屋内。赵充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棵松树在我进宫时就已经存在了，据说是一位年迈的宫女种下的。以前树的景象总是凄凉寂寞，仿佛在借喻人生的消逝。如今倒下了，也许算是个了结。”

    依依忧心忡忡地说：“娘娘，雷劈总是不吉之兆，也许是因为我们很久没去庙里上香还愿了，菩萨有所不满。这次只是劈倒了一棵松树，下次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我我真的很担心！”

    赵充容心里着急地想：“这该怎么办才好？”

    依依忙道：“如果娘娘相信奴婢，奴婢愿意前往观音庙，为娘娘斋戒半年。诵经上香，祈求菩萨宽恕。”

    赵充容感叹道：“我一直相信你，只是这样做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依依安慰她说：“娘娘不要担心，我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很快我就能回到清音阁继续服侍娘娘！”

    赵充容微笑着说：“现在的情况我们只能这样做了，明天稍微整理一下行装，你我一起去观音庙烧香还愿，也算是我为你送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