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与猫
黑尾班级的舞台剧原来是《小王子》，而黑尾抽到的角色是那只用自己的毒液将小王子送回星球的蛇。
学园祭结束后，三个人一起回家。中途研磨突然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办，一个人先走了。
黑尾铁朗走在路上，身边是喜欢的女孩。
夏季的风带着闷热扑头盖脸地涌上来，和以前任何一个夏季没有不同，但黑尾却由衷觉得这个夏天是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
有喜欢的人就像在果核里发现了宇宙。
银在他左手边走着。
嗯……明年情人节的时候，要不要向她表白呢？
银回到家，被告知孤爪研磨来找她了。
她进房间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是坐在床上打游戏的研磨，但是看起来很不一样，最明显的就是脖子上的东西。
“原来你是去了宠物店吗？”
床上的猫咪黏糊糊地蹭上来，钻进她的怀里。
“是啊，买了这个。”猫咪低声说，像是平时那样，又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过对象是银，所以没关系。
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脖颈，那上面是一只黑色的颈圈，勾勒出少年纤细的线条。
其实还有一只铃铛来着，但是出于羞涩，研磨把它取了下来。
银捏了捏他的后颈肉。
这个国家有着欣赏女子后颈的传统，有些男人甚至会被这块地方唤起性/欲，认为这里有着暗示的美。
银从不赞同这一点，但她此刻的手正抚摸着少年的后颈。
发育期的少年洁白的后颈，生长着细细的绒毛，垂落的黑发被分开，和肌肤形成颜色的反差。
这反差像是一种召唤，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银把她的猫抱进了怀里，放在膝头。
软软的，热热的，少年的身体几乎要化成一团有弹性的液体。
“呜……”研磨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真正的小动物，有着温热的皮毛和柔顺的眼神，还有对主人的依恋。
“好乖。”银的手抚摸上猫咪的背，细腻的触感在手指蔓延，凸起的是脊椎和蝴蝶骨。似乎被摸得有些痒，他瑟缩了一下，又把下巴搁在了银的肩头。
乖一点的话，你会更喜欢我吗？
孤爪研磨在心里默默想。
内向的、总是在打着游戏、在意别人视线的孤爪研磨，是个无时无刻不在默默观察的人。
这一点被排球部的教练称赞过。
像猫一样机敏，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猫瞳里倒映出一切。他总能知道对手今天的状态、所要采用的战术、他们想要攻击的方向。
小黑说，研磨就像球队的大脑一样运作着。
因此此刻的研磨也清楚地知道，他如何喜欢着银，小黑又如何喜欢着银，而银不喜欢他们两个之中任何一个。
当他明白了喜欢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几乎是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在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她执着的事情大概只有漫画，和宠物。
喜欢上她，就像狐狸喜欢小王子一样徒劳，就算是蛇，也只能把小王子送回她的星球，无法留下。
手指抓紧了银的衣角，明明和他喜欢的人靠得那么近，明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青睐，少年却觉得此刻心里正无可抑制地闷闷刺痛着，喉咙深处泛出了甜蜜和苦涩交织的味道。
对于太敏感的人来说，喜悦和痛苦是同样加倍出现的。
“研磨，为什么哭了呢？”银抬起他的脸，迷惑地看着孤爪研磨，手掌抹去少年的泪水。
这是喜悦的泪水吗，还是相反，还是二者都有？
银是永远不会喜欢他的。
夏日的夕阳在窗外成为少女的背景，庞大的金红色在消逝之前发出了尖叫。在安静的房间里，她们拥抱着彼此。是温暖，是遥不可及，是灰飞烟灭，也是死而复生。
研磨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面庞一如儿时，就像是一些东西从未改变过。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是一只猫该多好。”
少女的怀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黑尾铁朗发现，研磨和银变得越发亲密起来。
不不，这不是说他现在突然开始加倍看不惯她们两个人从前就有的贴贴互动（虽然也有一部分这方面原因），而是真的感觉……两个人贴贴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比如……银伸出手的时候，研磨会把脸放上去给她捏捏？
再比如……研磨中午困了的时候，会趴在银身上睡觉？
还比如……现在，三人站在学校门口一起等着银的编辑藤野小姐来送《那一天》单行本的样稿，因为银说“想要第一时间送给你们”。
黑尾铁朗的身高已经窜到了接近一米八。高挑的少年身材如一支生长的小树，蓬乱的黑发和懒散英气的面容，基本上是周围一眼能看到的程度。
他一边游刃有余地和路过认出他的人打招呼，一边悄悄挪动身子挡住身后的森川银。
银和研磨是差不多程度的孤僻，研磨是因为害怕，银是我行我素，大概是天才的古怪。
黑尾性格比较吃得开，运动又很好，在学校里人缘还是不错的。因为这个缘故，加上他比她们大一级，本来见面机会就不多，她基本不在学校里和他说话，午饭也只和研磨一起吃。
黑尾铁朗早已习惯了银不想在学校里和他扯上关系的设定。
所以今天和她一起等藤野小姐，他一边站得离她稍远，一边假装她和那边打游戏的研磨是一起的，和他没关系。
等路过的人少了些，黑尾才悄悄往身后看去，却震惊地发现银在和研磨一起打游戏。
不不不、打游戏这件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两个人的脸挨得……太近了！！
研磨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到她的脸了啊！！
这是普通青梅竹马会有的距离吗？！！
游戏机随着按键发出哔哔的声音，银很专注地看着屏幕，现在是她在操作，研磨只是安静地在一边看着，时不时低声说点什么。两颗黑色的毛茸茸的头颅挨在一起，让黑尾的心头又一次浮现了那个疑问——
研磨现在是不是……和银变得更亲密了？
虽说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研磨和银一直相对比较亲密，但像是这样的事，研磨之前只会站在一边，而不会和银贴在一起看屏幕。
这时候，两个毛茸茸脑袋之中的一个，突然抬起来看向了黑尾铁朗。
那双琥珀色的猫瞳和黑尾对视了。
还没来得及体会那一眼给他留下的微妙感，银就放下了游戏机，朝前方看去：
“藤野小姐来了。”
被她放下的游戏屏幕上，闪烁着红色的胜利字样。
朝着森川银目光的方向看去，黑尾果然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西装的女人朝她们小跑着过来。
“啊呀，天下老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藤野小姐个子很高，短头发，看起来很热情，一上来就握住了森川银的手。
她从背的大包里拿出了好几本崭新书，每一本都一模一样，上面用精美的字体写着《那一天成为国王》。
“这就是最终稿的样式了，大概下个月就可以开始发售了呢。”
“关于签售会的事情，您还是多考虑一下……”
藤野小姐和森川银说起了别的事，黑尾低头细细打量翻阅着手里的书。
藤野小姐拿着和手差不多大小的书，拿在黑尾铁朗手里显得小巧起来。书封侧面写着银的笔名，纸页散发着淡淡油墨香气。
银竟然要出版自己的漫画了。
他翻开了第一话，熟悉的剧情出现在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那时候才到他肩膀的少女，淡定地通知两个竹马“我有长篇连载作品要发表了”的样子。
那天她们还一起去吃了披萨，研磨吃惊地瞪大眼，黑尾去揉她的头发被躲开了，只能一边笑着说“喂大漫画家太不给面子了吧”一边从她的盘子里偷小番茄吃。
这么快，银的才华就已经为她博得了那个光彩夺目的世界的一席之地。
她一定会被越来越多人喜欢、崇拜，她的名字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黑尾铁朗一边这样确信着，一边却感到了淡淡的失落。
他要怎么才能留住这样的她呢？蛇把自己的毒液给了小王子，只能将灵魂送回它的故乡。
他能给她的，只有一颗笨拙的、容易感到疼痛的恋心。
拿到了漫画，三个人一起回了家。
黑尾虽然依旧像往常那样活跃着气氛，习惯性地吐槽，但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思绪。
回到家躺在床上，他漫无目的地刷着论坛，忍不住发了一个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