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夜飞驰
“喜欢、啊……那是什么感觉？”
“别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
“太狡猾了，小黑。”
“这种话，我可不会承认。”
“……”
“……”
最终这个话题并没有谈下去。
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风沙沙吹过的声音。
又剩下了手腕撞击排球的声音。
“好饿，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黑尾铁朗“啪”地一声，稳稳接住了排球，并用一只手牢牢抓住。
“拉面？”
“都可以。”
“倒是给点建议啊……”
天长日高，暮秋渐近，又是平常的一天。男孩们的说话声随着背影渐渐变小而变小下去。
而那个最初的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轻轻巧巧提起，又轻轻巧巧过去，如风拂过水面，仿佛谁也没有在意。
东京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又格外冷，黑尾生日在十一月中旬，那天他穿上了自己最厚的外套，和银、研磨一起，三个人又一次去吃了披萨。
顺便一提，因为在一次杂志问答里，银提到了曾经画过的那面墙，竟然被效率高又侦查能力强的粉丝发现了墙的具体位置，成了一个热门打卡地点，还在推的趋势上火了一把。
自然那两只猫猫头和底下的字也被粉丝发现了，很多人都在议论，到底“黑”和“银”哪个才是最近越来越火的漫画，《那一天成为国王》，作者的真名。
黑尾在论坛看到这个讨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下午，又一次想起他和少女一起站在废弃的砖墙前，她脸上沾了颜料、她朝他微笑的样子。
新年之后的日子很快过去，又快要放春假了。这意味着他的这一学年也接近尾声，这次放假后再开学，黑尾铁朗就要升上国三了。
国三的话，难免就要考虑升学去向的问题，而黑尾属意的学校是东京内的排球强校，东京都立音驹高等学校。
要准备考试的话，排球部那边就要稍微放一放了啊……
少年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不断抛接着一只排球。突然，他听见自己窗户上传来“咚”的一声。
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又听见一声“咚”响之后才确认，黑尾从床上坐起来，皱起眉头。
是什么调皮的小孩在恶作剧吗？
黑尾铁朗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正好迎面一个白色的东西又砸过来，在玻璃上发出闷闷“咚”的一声响。
“喂——”有人看到他出来，在底下喊着。
少年拉开窗户，一阵寒风夹裹着冰凉的颗粒立刻涌到脸上。他朝下望去，惊讶地睁大了眼。
三月的东京，竟然又一次下雪了。
整个世界被裹上一层雪白，细细的雪花纷纷飘下。在一片洁净的白茫茫的雪地里，站着一个围着火红围巾少女，正朝他仰起脸，和他对视着。
竟然是森川银。
她的黑眼睛在路灯下明亮无比。她正站在他家门外的路灯下，头上是黄色光线中的颗粒在漫无目的飘舞。她朝他露出一个恶作剧似的淘气笑容。
“b君，快下来！”她把双手拢在嘴边，朝楼上的黑尾喊。
那一瞬间，黑尾铁朗竟然想到的是打开窗户从窗台直接下去，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可以从大门出去。
他几乎是慌乱地换好衣服，抓起自己的大衣，犹豫了一下，又翻出了衣柜里的手套，也顾不得整理被自己翻乱的东西，就冲下了楼。
家里一片漆黑，已经是家人睡觉的时间。他尽量放轻了手脚，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不是梦，她果然站在那里。
近了看，森川银的鼻头和脸颊都被冻得红红的，她一直在把脸往厚厚的围巾里埋。
“银……你怎么来了？”黑尾仍然没有从吃惊的情绪里恢复过来。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她拍拍自己身上的雪，黑尾突然注意到她身后有一辆全黑色的重型机车，在雪夜里闪着金属质地的暗光，看起来无比桀骜张扬。
直到银翻身上了车，黑尾才真的确定这是她的。
“戴上头盔，上车。”她命令道。
“啊、银、你、你是骑这个车来的吗？”黑尾铁朗语无伦次，想说的话太多，反而堵在一起争不出哪个先出口。
突然的大雪、突然出现的森川银、危险的重型机车、未知的同行邀约……这一切元素组合在一起，越发显得这像是一场梦，或是奇幻的都市传说。
黑尾镇定了一下，先抓住一件事。
“你先戴上手套吧，大小姐，这么冷。”他把自己从房间里翻出的绒皮手套递给银，顺嘴就叫了这个略显无奈的称呼。
想一出是一出……真是她的风格啊。
银接过手套戴上，又略显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上车。”
黑尾铁朗凝视着她，而森川银已经把自己的头盔戴好了——该说在这种地方反而很有安全意识吗？
好吧，也许是梦，也许是真，也许他是清醒的，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疯了，所以黑尾才扬起一个混合着狂气和冒险的笑容，戴上头盔，坐在了少女的后座。
黑尾铁朗想，他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尽管目的地未知、路途未知、归期未知、非常疯狂且完全违背法规——
但是，他无法拒绝。
少女发动了机车，轰隆一声，疯狂的梦境开始起航。
深夜的道路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坐在后座的黑尾的心脏高高提起，他扶着前面森川银的腰，能感受到机车发动之后和路面的强力摩擦和巨大轰鸣，和他心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难辨彼此。
森川银的侧脸在头盔的玻璃里露出来一半。雪花还在身边不断飘下，被迎面而来的风强劲地打散，夜幕蔚蓝，一颗星星也看不到，黑尾只能看到自己身前的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银刻意选择的小路，一路上真的没有遇到任何人，就像整个世界就剩下她们二人了一样。
天地空旷，静静沉睡的钢铁森林里，像是突然偷来了一段被遗忘的时间。整个宇宙只剩下了一段碎片。唯有雪与夜与风，还有在城市里狂驰而过的少女，和她身后的少年。
黑尾铁朗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银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停下，摘下头盔，唇边吐出阵阵白雾，那双眼睛看着他，对他说：
“到了。”
原来银带他来的是一个居酒屋的后门。
从后门进去，少女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居酒屋里面，身材壮实的老板看到两个溜进来的人，一点不惊讶，反而笑着迎上来：
“小姑娘，来了？这次要什么？”
老板看起来有种凶悍的江湖气，不像是开居酒屋的，更像是穿着黑西装收钱的。更印证这种偏见的是，她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侧脸，让人不由得猜想它的由来。
顿时黑尾心里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并且感觉放在森川银身上非常合理，她可以未到法定年龄骑车，所以未到法定年龄喝酒也——
“请给我来一杯热茶。”她规规矩矩地说。
好吧，是他多想了。
她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无所顾忌，又在某些时候很守规矩。
黑尾扫了一眼装修温馨的居酒屋，这么晚了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吃东西。散发着热腾腾香味的食物和外面冰冷的雪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这间小小的居酒屋内充盈的暖黄灯光显得分外可亲。
“银，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少年坐下来，迷惑地说。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做过的那个任务吗？”银撑着下巴看着他。
“因为加了老板的好感，所以很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很多，比如说现在。”
什么任务？黑尾在记忆里检索了一下“任务”“居酒屋”“老板”等关键词，很快想起了她们共同画过的那堵墙，现在成为粉丝打卡地点的墙，一开始只是为了画给一个小女孩的。
所以，老板的女儿——？
黑尾抬头看了一眼在吧台后的老板，依旧是那种带着江湖气息的凶悍，见他望过来还露出了一个只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这么……关心女儿的人。
不一会，热茶端了上来，森川银把它往黑尾铁朗的方向推了一下，他才发现这是给自己一个人的。
“你冷了吧，喝点热水。”她说。
黑尾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想到是滚烫的，整个人立刻被烫得呲牙咧嘴，形象全无。
银凑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张着嘴丝丝抽气，被烫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一只手扇着风。
“茶呢？”她问。
“呜、我咽下去了。”黑尾含糊地说，被烫出朦胧泪光的狭长眼睛向上抬起，竟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感觉。
“小黑好傻。”银抬起他的下巴，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黑尾这才后知后觉她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妙，森川银站在他面前，手指轻轻端着他的下巴，俯下/身看着他的脸。
太、太近了吧！！
正想紧张地闭上嘴，黑尾就听见森川银在他上方略带命令地说了一声“别动”。
“让我看看。”她说。
看什么……？？
黑尾觉得比刚刚的茶水还烫人的温度从耳边一直蔓延到脸上，他轻轻吐着气，紧张到连舌头上的痛意都忘了。
他的舌头还伸在外面，嫩嫩的一层皮被烫成鲜红的颜色，应该没有被烫出水泡之类的，因为痛意已经逐渐消散了，只残余一阵阵后知后觉的热。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快要忍不住口水了——
“呼。”
森川银专注地看着黑尾被烫红的舌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样就不痛了——对吧？”她放开手，问道。
——黑尾铁朗，大脑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