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大人,我已经安置妥当,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泷叶推门进来,见顾柔在伏案写字,主动上去磨墨。
顾柔放下笔,随意找了本书道,边翻边问:“你原来是在何处?”
泷叶恭敬地回答:“回大人,之前在曲苑,唱的还算能入耳,被赵王爷献给陛下,后来在宫中为陛下唱曲。”
“能得陛下喜爱,你过谦了。你若喜欢唱戏曲,在府中唱也无妨。”
泷叶苦笑一声说:“是,大人。”
顾柔见泷叶笑的有几分惨然,便道:“不想笑就不笑,我并没有逢人见我须得笑的规矩,我初到平都,人生地不熟,你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就算我的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其他的我不会过分苛责。”
泷叶听完倒是露出来几分真心的笑意,道:“不瞒大人,我并不爱唱戏,之前乃生活所迫,无可奈何。”
“不爱便不唱,我不会强人所难。”
“大人与我想的不同。”
“有何不同?”
“我以为大人被迫归顺,应当不待见平国人才对,来前心中忐忑不安。”
顾柔饶有兴趣的问:“你怎知我是被迫归顺,而不是主动的。”
泷叶笑道:“大人在宁国已是除却皇室最尊贵的存在,我之前听闻顾家的女儿是要做皇后的,可宁国皇帝却迟迟未封后,不久前另立新后,大人此时来平国做一小官,其中原因我不得而知,但想必大人已是山穷水尽。”
“你这心思倒是玲珑,你再说说我与你想得中有何不同?”
“这点是泷叶狭隘了,见到了大人倒是觉得,您合该是如此。”
“你这奉承的话听着舒服。”
“虽是奉承话,但也出自真心。”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烛火噼里啪啦作响,书房里慢慢静下来。
次日,上朝时百官不再请命,规规矩矩的进殿,只是除了皇帝都将她当做没有这个人,顾柔心中暗笑,满朝文武对她用这种孩童间的把戏,真是可笑,她的进奏被打断了许多次,每次一有人见她要站出来,就立马上奏,直到洪金说退朝是,她打断洪金,道:“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平帝眯着眼,慵懒的倚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道:“顾卿请讲。”
李相突然站出来:“顾大人,在宁国你也是如此霸道吗?”
顾柔笑道:“并非我霸道,而是诸君霸道,诸位大人尚觉我打断洪公公的话不妥,今早,顾柔被打断了七次,民情紧急,延误了大人们担当的起吗?陛下准许我入朝,李相带头阻挠,这天下究竟是陛下的天下还是李相的天下?宁国确实是我故土,可我在宁国早已孑然一身,与宁不缺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另择明主,为主筹谋,我不觉是什么难堪之事。反观这满朝文武,昨日上朝我就见到了你们的本事,只是为难我便罢了,还僭越君权,你们难道对陛下心存不满?”
此话一出,满朝官员皆跪下,齐声说道:“臣不敢。”
顾柔站在中间格外显眼,她朝着坐在龙椅上的平帝道:“陛下,您再不为顾柔说句公道话,这朝中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原本在看戏的平帝正了正身子,他不太想掺和顾柔与百官的事,反正也不是真心想让顾柔帮他做什么,他们咬顾柔越凶越好,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可惜顾柔每次都拿他做挡箭牌,一牵扯到他,百官必会表一表忠心,被顾柔拿捏的刚刚好,唯一一个能与顾柔舌战的李绪,每每都被说的哑口无言,实在是丢人,他还须得给顾柔些脸面,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顾柔是只猫咪模样的老虎。
“顾通政的官是孤给的,诸位爱卿有意见,大可来找孤对峙,连续两天如此,耽误的不是你们也不是孤,而是百姓。好了闹剧已散,退朝。”
平帝态度敷衍,但至少把对顾柔的态度摆在明面上了,事不过三,再追着这件事不放,就没意思了。
早朝散去,官员们三两成群议论纷纷,但有一点就是躲着顾柔走,李绪看见顾柔,快步上前与她并肩:“顾通政看来走了一步臭棋。”
“李相何出此言?”
“顾通政来到平国唯一的依仗便是陛下,可惜”李绪的话戛然而止。
顾柔全当不明白的开口:“李相何必如此,陛下屡次力排众议的保下我,于我已是天大恩赐,没什么可惜的。”
李绪笑道:“君且笑今朝。”
他仰天大笑了几声,离开了。
天气渐渐回暖,顾柔在平国的朝中依然举步维艰,在民间的名声到是好了不少,百姓并不管朝中的风云变幻,只知为他们办实事的官就是好官,顾柔入朝半月已为平民百姓建言伸冤,解决十余件案子。连平帝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在其位,司其职,这一点平帝到是有些佩服顾柔。
平帝在御书房中看着顾柔的折子,上面写的希望他恩准安置平都流民乞丐并且附上一些良策,这等笼络民心的差事是文武百官抢破头的,她却建言了几位李绪门下的几位官员,只因这几人是最合适的,愿意为百姓奔走的人。
平帝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这段时间不仅在试探顾柔态度,也在等她一月之后将朝中的细作找出来,至于之后他从未想过,但这些日子顾柔所为皆在表明忠心,是她走投无路之后的自救。他派人监视顾柔,一举一动接在他眼中,并无异常,他不禁沉思是否该杀顾柔,不杀于心不安,毕竟她是异国贵女,万一哪天在与宁国勾结,平国将陷入危机,可若是杀了,他又舍不得顾柔这满腹诗书,平国素来以武定国,文官的能力远不如宁国,如今有个顾柔倒也可以平衡一下,况且平国武侯割据严重,文官备受制衡,李绪徒有忠心,能力不足,压制不了武官,让人头疼的紧。
平帝此刻的苦恼顾柔并不知晓,她下了早朝之后回府换下官服,穿上平常的男装,在民间男子的身份要比女子更好打听事情,在巷陌穿梭,七月远远地跟在其后,顾柔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七月十分惶恐,担心顾柔是要与宁国人勾结,实际证明他想多了,顾柔只是为了体察民情,小到三尺之墙的争端,大到杀人放火的冤案,都是她从寻常巷打听出来的。
夜里,顾柔在书房处理白日听到的见闻,事手中的案子她已经打探了好几日了,距离平帝的给出的期限还有十日,她必须要在十日内找出一个让平帝不杀她的理由,并且日后至少能让她安心在平国的庙堂上做事。
自她深入平都,在民间了解一番后才知,平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最严重的就是文官和武官之间的不平衡,在平国就算是宰相也不敢轻易得罪武官,没有文官制衡,手握兵权的武将一旦拥兵自重,最害怕的就是平国的皇室。
文人可乱国,武者可覆国。
顾柔虽是出身武将世家,却因为是女儿从小学习文治之道,习武防身,习文才为报国。
思索间顾柔闻到一缕茶香,她抬头就见泷叶站在门口,问道:“来了为何不进来?”
泷叶这才端着茶进门,开口:“见大人在忙,怕惊扰到大人。”
“无妨。”
泷叶一边倒茶一边说:“这是前些日子大人连翻几件冤案时陛下赏的雪细茶,大人尝尝?”
顾柔接过茶先闻了闻,茶叶的清香中带着几分凛冽,细品之下还有梅花的香气,“好茶。”
见顾柔喜欢,泷叶笑的眉眼弯弯,又给她添了些茶:“大人喜欢便好,那我不打扰大人处理公事了。”
说完泷叶端着茶盏离开了书房,顾柔执笔写下两个字,朝着窗边伸手,原本站在窗上的白鸽扑闪着翅膀停在她手中,又被放飞。
夜里的风还有些料峭,顾柔在暖室中饮酒,七月带着一名老者进来,是太傅温疏,也是顾柔第一次入朝时,在大殿中的那位太傅。
顾柔站起身,扶着温疏坐下,温疏喘了口气:“老了,我初入平国那年,还是二十岁,先帝(宁不苦和宁不缺之父宁文帝)委我以重任,没想到大业未举,先帝崩殂,新帝只顾玩乐,我无奈蛰伏至此时,眼见宁国衰败,心中苦痛,却也无可奈何,本以为要老死在平国,姑娘,你来接我了吗?”
她知道,温疏既是说给屏风后面的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这几日顾柔走街串巷,不仅仅是为了体察民情,还在寻找隐藏在平都的暗探,为她一人,前功尽弃的是数十人四十年的蛰伏。
“温大人,你的家乡在何处?”
温疏轻咳两声,说道:“江南临水郡奉县。”
“江南是个好地方。”顾柔端着温好的酒,垂眸说着:“可惜我生在宁都,后来去了边关,没有机会见一见江南的风光。”
“姑娘要是能回去,一定要亲自走走,代老夫在看一眼。”
顾柔抽出匕首,只见温疏闭上眼,接下来的话是为了顾柔的命,他说:“希望姑娘所选的路无愧于心,老夫知道是宁国对不起姑娘,为了活命姑娘交出老夫这一只脚踏进黄土的老骨头,又何妨?但百姓何辜,望姑娘无论在何处都要记住,顾氏从来都不是听从于皇室,而是泱泱万民。”
刀刃停在温疏的脖子上,迟迟未落,他喘了口气,似是为这一生长叹,年老的手如同慈爱的长辈握住顾柔拿着刀的手,小声的说:“姑娘,刚刚那些话是说给别听的,半真半假,疏此生流离他乡,报国无门,如今用我一命换姑娘一命,为宁国万民,值了。”
一道银光闪过,温热的血溅到顾柔的下巴,又滴到地上,像是知道她不能流泪,替她在哭泣,这世上愿意信她的人不多,但她亲手杀了两个,上一次也是用这把匕首杀了阮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