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鬼勾人
夜幕渐渐降临，我不分东南西北地胡乱开了两个多小时，出了城把他们甩出很远很远，才敢把车停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死里逃了生。脱下鞋子查看伤势，脚脖子肿得老高，估计得有些日子才能恢复。还好，车里这一编织袋零钱也够我潇洒一段时间了。
从上衣兜里掏出半截烟屁股，刚点上，就听车后座一人爬起说道：“怎么样，徒儿，刺激吧？”大黄牙，破棉袄，山羊胡，居然又是老道士。刚放松下来的心让他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一抖，掉落的烟头立马把我黏糊糊的裤子烫了个大窟窿。
我一边抖灭烟灰，一边骂他：“老棺材秧子，你他娘的从哪里冒出来的，想要吓死老子呀？”
老道士嘿嘿一笑：“不至于，我看你福大命大，好像没那么容易死。”
“今天你都看见了？”
“嘿嘿……”
“梼杌是你放出来的？”
“嘿嘿……”
“你老‘嘿嘿’个屁，你倒是说话呀！”我忍不住当胸给了他一拳 。
老道士捂着胸口，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父，你对我尊重点。今天要不是我帮你，你可就死翘翘了。不说感激我，怎么还恩将仇报了？”
我一点都不领情，说要是你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就更应该早点出来救我了，让我遭了那么多罪，还屎尿齐流了一裤子。老道士捂着口鼻往后排又靠了靠，辩解说那么多人，他也不敢贸然行动，另外正好历练历练我，如果这点小灾小难都扛不过去，那也不配做他的徒弟。
“谁他娘的想当你徒弟了！”
……
我俩斗了半天嘴皮子，也没争出个是非高下。虽然他说自己去那里找个丐帮朋友碰巧路过，但我还真怀疑就是他找来这些亡命徒来专门对付我的。后来他问我如何打算，我说跑路呗，得罪了那么大一拨人，他们能饶得了我？他又问我往哪里跑，这一问让我有点嘬牙花子。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不过架不住咱有钱，于是我拍拍编织袋表示去哪里都无所谓。后来，老道士提出，他有一个叫古北小镇的好地方，那里刚好有位故交需要帮忙，既适合养伤，又可以躲避仇家。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脖子，想想有个人照应着也挺好，就跟着他去了。
按老道士的指点，我俩车行六七十里，直奔向古北小镇。路上买了几桶矿泉水洗了洗身上，又买了条新大花红裤衩、新七分裤子换上。老道士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大花红裤衩子，对于这种个人癖好问题我根本就不鸟他：“你管得着吗？”
老道士吃了瘪也不再作声，把车窗开到最大，然后眯着眼就准备睡觉。我哪能成全他，问他那个大妖怪梼杌为什么变小了。老道士解释说都是因为我的一泼童子尿又破坏了它的道行与修为，照这样继续破坏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变成小猪佩奇了。我说那敢情好，可老道士说好个屁，梼杌既是个祸害又是个宝贝，说我啥也不懂。虽然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有机会得想方设法把它变得更小，小到能一巴掌呼死它那种。至于是不是宝贝，反正我没看出来，一概当废物处理。
怕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临镇子很远的地方，我们就弃车改为步行。一开始我想让老道士背我，他说自己年岁大了，死活不同意。我只好找了个树杈当拐棍，一瘸一拐地跟着。远远看去，我俩真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叫花子。
才八九点钟，整个镇子前前后后黑漆漆的一片，连个灯光都没有。借着月色发现这个小镇并不大，说是小镇，其实就是一个几百人的小村子。除了主干道上有一条还算宽阔的马路，旁的大多都是低矮的商店与民房。本来还打算着兜里有了钱，能找个小旅店住住，现在看来又得睡大街了。
我不禁埋怨老道士：“道爷，你带我来的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连个人都没有！”老道士倒是一脸淡然，告诉我不要着急，然后就带着我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二层居民小楼前。在这个鬼地方，能住得起小楼的人家自然不是权贵就是首富。一看老道士就是没按好心眼，我对他说道：“道爷，您是出家人，咱穷是穷了点，可不能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再说，我这腿脚也不利索，好久没偷东西手都生疏了，被人抓到可不值当的，我这里还有一大包零钱没花出去呢。”
老道士一听，仿佛是污了他的灵魂，眼睛一瞪：“放屁！你以为本道爷跟你一样？ 我什么时候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也不跟他争辩，说道：“最好不是，这黑灯瞎火的，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说着话，门内灯光亮起，紧接着大门“吱扭”一声开了，从里面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见我拄个要饭棍，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以为是来乞讨的，不耐烦地骂道：“滚滚滚，都晚上几点了还出来要饭，什么都没有，快给我滚！”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别说本来没打算向他们乞讨，就是真乞讨也不能这么横呀。对方人高马大的，要是平常我也就认怂了。可今儿个咱还有个帮手呢，于是扬起手中棍子，跟他说道：“你横什么横，信不信我一棒子削死你！”
他刚要继续发飙，身后的老道士闪了出来：“都是自己人，大家别误会，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马如龙。”中年男子一见老道士，慌忙说道：“张道爷，您可来了，我们这几天晚上睡觉都竖着耳朵，就盼着您来呢，快里面请！”说着又不满意地撇了我一眼，然后把我俩让进了屋子里。
一楼客厅宽敞明亮，各色家具彩电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富足人家。屋内有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尤其是那小妇人，漂亮得很，只是她见了我如同见了臭虫一般，竟捂起了口鼻。我心说刚才在路上都洗得干干净净了，你装什么装，好像自己多干净似的。另有一古稀老者，拄着棍子见了老道士十分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张道长，可把你盼来了，快救救我的孙儿吧！只要救了我的孙子，叫我干什么都行。”老头子情绪激动，气虚有点倒不来，一边咳嗽，一边落泪，其他两名妇人也跟着凄凄惨惨切切。老道士热情地喊着李老哥，赶紧把他扶稳坐下，然后问清缘由。
原来这家人姓李，老头子叫李有田，中年男人是他的独子李彪，还有一个孙子叫李刚。前些镇上总是丢孩子，一开始大家以为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作为村长的李彪自然不敢懈怠，第一时间报了警，并提醒家家户户都看紧自家的孩子提高安全意识，千万别放松警惕。警察来做了笔录，调查问讯了不少人，可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本来大家伙以为都惊动警察了，人贩子应该会望风而逃，可是近些日子却愈演愈烈，到目前都已经丢了十几个孩子了。男孩女孩都有，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有的是在自家门口丢了，有的是在回家路上丢的，还有的是在家里床上被抱走的，更有甚者前一秒钟还在里屋说话，后一秒钟到了外屋人就没了。所以，老百姓们人心惶惶，开始以讹传讹，说是太上老君炼仙丹缺少材料，问老百姓来要童男童女了，吓得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开灯，恨不得把自己的孩子栓在腰上。这不，三天前他的孙子刚子也不见了。实在没有办法老爷子才托人送信，找老道士前来，看看能不能帮忙把孩子找回来。
“孩子都是什么时候丢的？”老道士问道。
李有田：“阴历六月初五。”
老道士追问：“具体一点，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李有田回忆片刻，又说道，“对了，村里的其他孩子也都是晚上丢的。”
“门窗有损坏吗？大人都在身边吗？”对于偷盗，在下也略有心得，所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李有田：“没听说谁家门窗坏了呀，我们这里庄稼人多，有的大人，就是孩子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老道士：“镇子里没有监控吗？”
李彪：“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本来就没几个监控，就主街上安装了几个，其中有两个还坏了，一直也没修。”
老道士一时无语，陷入沉思之中。“对了，听镇子里的二毛说，他看到刚子和小花两人是手挽着手往山里走的……”李彪媳妇红着眼说道。
“住嘴，你个败家娘们！大晚上的两个孩子挽着手往山里走什么，你他娘的也中了邪？我不是不让你跟那个盲流子说话，怎么还搭理他？要不是你只顾着打麻将，孩子能丢吗？”李彪骂完，上去就是一脚。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想必他的心里是认可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请个道士来家里。
李彪媳妇皮肤白皙，穿着打扮时尚，身材前凸后翘。这年轻少妇可是天下尤物，被李彪一脚过后顿时哀嚎缩成一团，小脸梨花带雨，甚是可怜。我有些于心不忍，这么漂亮的小宝贝不要了给我呀，踢坏了咋整！于是劝道：“大哥，孩子丢了都着急，看你这小媳妇白白嫩嫩的多好，踢坏了怪可惜的！”
谁知我不劝还好，一说李彪挑衅似的看着我，要不是看着我是老道士的徒弟估计就冲着我来了。他又补上一脚，小媳妇身上吃痛，哀嚎得更大声了，而我心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醋坛子也跟着碎成了一片。正当我们彼此要“皆大欢喜”的时候，老道士说话了：“都什么时候了，别瞎胡闹了，要是想找到孩子的话，都得听我的。”大家伙这才勉强安生下来。
老道士思量了一会儿，要了李刚的生辰八字。摆好香案，老道士又画符又喷火又耍铜钱的，一番操作猛如虎，看着神神叨叨的，就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晌过后，他定定地看着卦象，眉头紧皱。我问他出了什么状况，老道士闷声说道：“山鬼勾人！”
“啥意思？”李有田问道。
“简单一点来说，孩子就是被山精鬼怪勾走了。”老道士解释的通俗易懂。
不知道李老爷子信不信，反正我是不大信的，但经历了梼杌的事情，觉得老道士也可能是所言非虚。然而以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又忍不住打击他，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咱们主席他老人家可说过建国后都那些东西不许成精，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妖魔鬼怪的东西。点几柱香，烧点纸钱，装装样子，糊弄点辛苦费就行了，非要搞这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意思吗？”
老道士山羊胡一撅，骂道：“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