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南风解愠
“我的东西在院图……”
“过来。”
易池初犹豫。
“不吓你，”他指的应该是三教楼后那个中断的吻，“过来。”
校图三楼是语言类书库，东区角落的俄语书架处，人很少，靠墙的一端更是静僻。
靳川坐在低矮不到膝盖的窗台边，右侧脸朝着她。
易池初从棒球服口袋拿出刚才路上买的冰贴，蹲下双手递给他，声音很小：“对不起。”
靳川掀起眼帘，看了她一会：“我看不到。”
易池初听懂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从第一次他靠近抱她开始，他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以前的靳川，绝对说不出来这种话。
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
她拆开冰贴，小碎步慢慢挪过去，他坐得靠左，墙边的影子挡住一点脸上的痕迹，但很明显，已经开始发肿，冰贴可能管不了太多用。
易池初小心敷在上面，他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再轻点。”
靳川按住她后缩的手，她诧异但尽量没有表露：“这样不行……”
他目光凉烈，手指越加用力，易池初发现他好像误会她的意思，小声解释：“我是说，只敷这个不太行，得去买点药。”
紧压她手背的力道松了，这股脾性颇具孩子气，易池初心里好笑，但还是趁此慢慢放下手。
“不知道校医院还开不开门，”易池初扶着膝盖起身，“我去看一下吧。”
靳川伸长腿挡住她的去路。
她不解地看向他。
“坐下。”靳川点点窗台上他右侧的位置。
易池初犹豫，他抬头，冰凉的火焰借由眼神传递，她下意识畏惧他生气，迈过他的腿矮身顺从坐下。
面前不远处是高高的书架，一列列枯燥晦涩的冷门语言研究向外排开，外院有自己的院图，到图书馆翻阅游乐的人亦少至此，它就这样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形成了一块半封闭的孤岛。
靳川在这座除了知识一片荒芜的孤岛里向她伸出手。
易池初始终低着头，不动。
“你在顾虑什么？”他问的同时，捉住了她原本扣在膝盖并要偷偷藏起的手，“易池初，我是不是说了很多遍，是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她斟酌了一会，将那个尖锐的原因指向自己，“我只是在意别人的眼光。”
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众人眼里的第三者，不管事实是怎样。没人会相信苍白的解释，眼见才是他们眼里的实。
他捻开她攥紧的手，掌心相贴，握住：“别人有那么重要？”
易池初挣不脱：“我还做不到不在意。”
“那就不让别人看见。”他的意思就是，无论怎样，他都坚持同时和两个人维持着暧昧的关系。
易池初心里哀凄，努力抽出手，微弱地拒绝：“再等等吧，我可以等。”
如果那样做能得到他想要的，不管是真是假，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他们一次机会。
靳川看着她低垂但固执的侧脸，轻抚了下掌心滑腻柔软的手背，松开。
“那你乖乖等我，不可以看别人。”
她将手放回膝盖，另一只手盖住，点头喏声：“嗯。”
“不准给别人做东西吃。”
“……”
“不准穿奇怪的衣服。”
“……”
“不准哄其他人开心。”
“……”
“不准什么消息都没有。”
“……”
-
易池初洗完澡后坐在书桌前，边擦头发边回想刚才的事。
靳川的要求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她是他的，她只能对他好，对他笑，哄他开心，其他人都不行。
霸道得有些幼稚。
易池初笑笑，那就专注学习吧，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做。
戴上干发帽，抹完脸后看见放在桌上的香水，打开盒子，瓶身方方正正，木头的纹理质感。
味道也是清澈干净，像冬日雪压过的林木，缠绵的雾气缭绕，很淡，她喷完第二天起来就闻不到了。
不过她很喜欢，闻到心情就会很好，放在桌上，每天看到都会喷一点。
十一月的几场考试结束后，到了下旬，易池初就稍微没那么忙了，没有课的时候，结束复习和作业后，她买了台微单边看视频课边在校园里瞎拍。
视频课除了拍摄还有很多后期的内容，她自己拍到的照片比较单一，不够课后练手。
听宗玉闲聊时提到，微博上有网拍寄拍的话题，可以到下面找互免的同好，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固定伙伴，日后还可以一起线下约拍。
易池初听着不错，便在话题里发了条互免修图的微博，不过因为她经验少，晒出的照片看着就是一副技术低迷的样子，浏览量很多，但留言的一个没有。
在微博发出快一周她都考虑要放弃这条路时，评论里出现了一个天使，一个名字叫“不上岸怎么可能改名”的人留言说。
【平时喜欢留影纪念，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因为忙懒得修，不如？】
易池初连忙回复好。
她刚洗完澡等头发干，抱着手机看评论里这人的头像，一簇挨着雨滴玻璃的白玫瑰，感觉是个挺文艺浪漫的人。
点进去，个人资料页学校处显示的是燕大，她微微惊喜，竟然是同校。
对方似乎正在用手机没有复习，所以很快私信了她。
【不上岸怎么可能改名：怎么给你，我发这里？】
易池初想了想。
【满级小尾巴：看你怎么方便】
对方没说话，直接发了一堆照片过来。
这性格不错，干脆利落，易池初一张张保存下来，准备明天一起修。
她有点点好奇，便问。
【满级小尾巴：你是燕大的学生吗】
【不上岸怎么可能改名：u2？】
她笑。
【满级小尾巴：前辈好】
【不上岸怎么可能改名：你好】
对方给她的感觉不是男生也是个很酷的女生，易池初对这种性格的女生很有好感，会比较好相处，看她没有嫌弃她的技术，心地也挺善良的。
以后打招呼总叫前辈有点别扭，她试探着问。
【满级小尾巴：学姐，你什么时候要】
【不上岸怎么可能改名：我不急，你慢慢修，上岸后能拿到就行】
【满级小尾巴：好】
没有否认，那应该就是学姐了，学姐好，不然靳川知道又要生气。
想到这，她赶紧打开微信，给靳川发了个月亮表示自己要睡了。
他没有回复，微博私信也没有动静。
从私信退出去，她又点开了这个学姐的微博，易池初想了解一下她喜欢什么类型风格的，这样修起来也有目标。
考研学姐的原创微博很少，几乎都是转载点赞的官方新闻，时政名人热点和国家大事，确实很考研风。
往下看到一个转载自燕大官博双十一当天的早安博，配图她记得曾在全校提前半月有奖征集过，主题是双十一和女生月，她拍过一张和宗玉踩影子的照片，投过去石沉大海。
此时在这里看到入选结果，还真是心服口服。
这张图拍的是雨后路面的积水，形状像流动的云，水面飘着几片柳叶，倒映着远处朦胧可辨的主楼燕大标志和碧澄秋空，以及伸出的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手里还有一瓶燕大文创的网红白桃气泡水。
单看内容可能有点孤单心事，但调色偏浅亮，因此反而带着一点追野赤子的青青校园风，顺便还替燕大做了一波宣传。
文案：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原图cr：19级ppe专业顾南风sasalute。
输给叫过老师的人，怎么想她都不亏。
这条转载的微博，考研学姐不再只是默认转发微博四个字，而是罕见地有了自己的评论。
【装逼遭雷劈】
要熄灯了，易池初抱着手机捂嘴压抑笑声。
确实是个很酷的女生，像个不羁学术版的宗玉。
而且，她觉得她说的很对，顾南风就是很自恋，虽然好像没有特别装，但长得像特别装也算装了吧。
她强忍住点赞的冲动继续往下看，考研学姐有几条好友圈，都是转评sasalute的微博。
一张分享晚霞的照片，她评。
【凑合看吧】
一个冷笑话段子，她评。
【院图通宵区，急需羽绒服】
一套校园约拍，她会评。
【天天拍情侣，自己还是狗】
越往下看，易池初越觉得，这个人说话的方式透露出的信息显示，她跟顾南风似乎挺熟的。
但是她的关注里有顾南风，顾南风却没有回关她。
所有转评点赞的内容，也见不到顾南风的回复，他每个人都回复的时候也不回复她。
甚至在很早之前顾南风的微博里，某些她没有设权限的转发评论下，顾南风的小迷妹还骂她有病，差不多也是从那之后，考研学姐所有的转评都变成了朋友圈。
看到这，易池初猜测，考研学姐和顾南风曾经也许有过什么，她暗恋也好，或者两人在一起过但又分开了也好，总之就是一些染着桃花的东西。
可能都是女生，容易代入，易池初不由觉得顾南风挺过分的，再想想宗玉的八卦，他现在可能真的是有了下一任，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机会。
也因此，易池初对考研学姐多了一分同情，而且，她考虑到以后会长期合作，奔着发展为线下约拍搭档的目的，所以多点关心也觉得很正常。
具体表现为，她给靳川发完早晚安后，也会到微博私信里把学姐带上。
每天都会认真根据视频课的内容，修好一组同样风格的图发给考研学姐，同时会多关心两句。
天气冷了，就提醒学姐加衣，打热的水喝。
看天气预报有雨夹雪就提醒她带伞，没有要不要给她送一把。
小雪那天燕都下大雪了，易池初不顾手冷和作业，拿着微单在外面疯了一天，拍了满相机的雪，晚上挑几张最满意的，发完微博后给她单独发了其他的。
【考研学姐：你没见过雪吗？这么开心，你都发了五条微博了】
到底是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天，易池初晚上有点发烧，蒙着被子还冷，但真的很高兴，心情特别好，给靳川发他没回，便和学姐分享她的心情。
【满级小尾巴：我确实没见过不会化的雪，我还堆了一个雪人，你看见了吗，我舍友说如果放在背阴的地方，它可以好几天都不化掉！太神奇了吧！我把它藏在了花房的一个角落里，过几天我要去验证一下！】
【考研学姐：看见了，以后在燕都，你会有看不完的雪】
【满级小尾巴：我现在好喜欢这个地方！！！】
【考研学姐：你以前不喜欢吗】
【满级小尾巴：以前还好，不讨厌也没有很喜欢】
【考研学姐：为什么呢】
【满级小尾巴：好像也不对，秋来县我就很喜欢，可能是还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也许过几年我会舍不得离开这】
【考研学姐：秋来县有什么好玩的吗】
【满级小尾巴：要比玩乐的话，它肯定比不了燕都市区，只是我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那里容忍了我，留着很多我现在都觉得很快乐的回忆，所以它对我来说是很好的】
【满级小尾巴：不过学姐，如果你有压力的话，可以考虑假期去那边玩玩，最好春秋的时候去，银杏林和芦苇荡很好看，那里的饭也很好吃】
【考研学姐：等我上岸后，可以考虑去那里拍拍照】
【满级小尾巴：嗯嗯，加油】
【满级小尾巴：学姐，我先睡了，有点累，你也早点休息】
【考研学姐：好，累就早睡】
【满级小尾巴：晚安】
【考研学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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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池初感冒了，很严重。
她没有感受过这么低的温度，尤其还在穿得不厚的情况下在雪里跑了一天。
烧到39度时，宗玉扔掉她手里的药，连拉带拽，将她裹进一层层棉服里送到了医院。
她烧的意识都有点模糊，打完针降下温后昏昏沉沉躺了两天，第三天出院，正赶上感恩节，院里又随机发了毛绒玩具。
易池初看着纸袋里那个让她过敏的东西，想起考研学姐转评过顾南风抓娃娃机里的玩具，便拿出手机私信问她要不要小熊。
【考研学姐：这几天怎么没早安了，很忙吗】
易池初不想让她操心这种事，何况感冒已经好了。
【满级小尾巴：有点，图片我这两天会补上】
【考研学姐：不急，现在天冷，你出门多穿衣服，北方室内有暖气，骤冷骤热容易感冒，你有帽子手套？】
【满级小尾巴：我明天买】
【考研学姐：我正好有一套，送你吧】
【满级小尾巴：学姐你留着戴吧，我记得超市就有】
【考研学姐：我有，这个是新的没用过，正好换你的小熊】
易池初想想很不错，虽然有点占便宜。
【满级小尾巴：那好，我们约哪里】
考研学姐因为日程排得太满没有约碰面，易池初早起后，拿着纸袋里的小熊，想了想路上拐进六号楼超市的文具店，挑了一些实用的东西一起送给她。
考研学姐把东西放在了花房里面，盆栽满天星的旁边，易池初一走过去就看见了一个可爱的纸袋，上面写着好东西。
她笑着走过去捡起，里面果然是一套针织品，她收好准备回去再看，同时把自己手里的袋子放到原本放好东西的位置，给学姐发消息告诉她有空的时候可以拿走。
出门时，想起自己藏在花房后的雪人，蹦蹦跳跳走过去想看看它怎么样，结果和从那边出来的一个人撞个正着。
她后退几步看清是谁，血轰地冲上脸。
没错，过去这么久，易池初看见顾南风，还是会立刻想起24h无人食堂里，那个她和他相拥而眠后四目相对醒来的早晨。
只剩尴尬，只有尴尬。
她呼吸困难，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肢体反应却很快，脚尖一转便要离开，刚动一步被他叫住。
“哎，什么情况，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
易池初无奈，侧身点了个头，恭恭敬敬道：“顾学长。”
顾南风顿了好久都没说话，她抬头见他唇线抿平眼神微怔，自己开口：“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又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人影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声，在冻天寒地里走远，转弯，消失。
顾南风捏着手机，一下下点在胸口，隔靴搔痒，怎么都碰不到发闷发痛的源头。
亮着的屏幕是张照片，枯枝灰墙旁的一个雪人，呆头呆脑地藏在阴影里，头顶两侧雪的颜色比其他地方干净，看起来像是新补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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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出门接热水的宗玉眼尖，盯着她手里的纸袋扑上来，易池初推门进去，不过她哪撕得过发疯的宗玉，两下就被制住，东西也上缴了朝廷。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不让我看，”宗玉捏着纸袋底边翻出来，“哎哟！”
路晓晓好奇，从床上下来搂着宗玉看：“哇塞，过冬三件套！这也太可爱了吧！”
“说，”宗玉拦住易池初要靠近的爪子，“谁给的？”
“一个学姐，就之前跟你说互免的那个。”
宗玉哼了一声：“有猫腻！”
易池初无语：“能有什么，我也送她东西了，礼尚往来嘛。”
宗玉拎着红白相间的围巾，像个抠细节的侦探，一点点给她絮叨发现的蛛丝马迹：“你看哈，这个可是相思扣，单相思，你看这针脚，有些地方它有松有紧，说明什么，这是手工织出来的，很明显还是个新手！”
她顺着宗玉说的地方，下手摸了摸，确实不太均匀，但看不出来，已经很好了。
“而且，这还是双色，”宗玉拎起围巾，朝向阴天开着的室内灯看，“你知道这东西光单色几上几下织起来有多麻烦吗？一走神就可能数忘了，一旦忘了要不重新数，错着织下去就不是这个图案。这还换线织，真有闲心。”
路晓晓拿起同色的帽子，捏了捏上面的耳朵装饰：“猫耳朵哎，好可爱，这个线也好软，看着就很暖和。”
手套是同色系的猫爪，一只白底红肉垫，一只红底白肉垫，易池初按按缝着毛球球的小肉垫，听宗玉点她脑门：“这学姐有问题，要么就是她把别人给她的东西转送给你了。”
易池初跟这个学姐是微博认识的，连面都没见过，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那应该是别人给她的吧。”
“那还挺渣的，”路晓晓放下帽子，“这一看就费了不少时间，不想要就别收啊，又是哪颗少男心错付了。”
叫她们说的，易池初都不好意思要了，收好东西，一起去体育馆的路上，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想给学姐留言，却见她不久前给她也发了私信。
【考研学姐：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