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风解愠
易池初坐回桌边冷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她也说不清,就感觉在顾南风周围,她根本就没有忍耐力,那些在靳川甚至是舍友和普通同学前的强大情绪控制能力,在他这,是零。
稍有那么一丁点波澜,就能泛滥成灾。
她缕着耳边碎发低头喃喃:“对不起,我又乱发脾气了。”
“白眼狼是欠骂。”顾南风将烤盘里糊掉的肉夹出来,翻转着看了看,沾了一点酱汁送到嘴边。
易池初伸手挡住,皱眉:“别吃,不能吃,你看都焦了。”
“我喜欢焦的。”
顾南风这话跟她离开很久的奶奶特别像,老太太是穷苦年代过来的,为人节俭,不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吃饭从不剩菜,甚至对随便倒剩菜剩饭的行为非常鄙弃,动不动就会说“我就喜欢剩的”“烤糊的才香”。
是因为刚才她耍性子,才耽误了时间烤焦的,易池初于心不忍,上手想拿过来:“我也尝尝。”
他抬高手:“等下还有。”
易池初站起扒着他抢:“我就要这个!”
他挑眉无奈地笑:“谁过生日啊?”
“你过你过,”易池初坐回去端着脸,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让我尝一口呗。”
顾南风没办法,将不那么糊的那角送过去。
易池初一眼就看懂他的心思,装模作样优雅低头,却忽然抓着他的手腕咬掉一大口,只给他剩了一丢丢,顾南风躲闪不及,扶额哭笑不得:“饿成这样?”
她捂着嘴,费力嚼着又焦又硬的烤肉片,忍住皱眉的下意识,连连点头。
顾南风叹了口气给她倒果汁:“别闹了,快吐出来。”
她唱反调,直接咽下去。
顾南风气得掐她的脸:“你这小崽子……”
易池初在他的牵扯下,转头瞪他,脸被揪出一个可爱的弧线:“你怎么骂人呢?”
顾南风忍笑,松了松指尖的力但没松手,好软:“这不是骂人。”
“这怎么不是骂人,你别以为北方话我都不懂?”
“哦?那还有什么你能听懂的?”
易池初:“草。”
顾南风皱眉,刚想教训她。
“一种植物。”
他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刚才因为吵过一架有些僵硬尴尬的氛围瞬间雾散烟消,节奏逐渐正常,慢慢又回到两人习惯且舒适的状态里。
“火锅能吃了吗?”
“可。”
“顾可可。”
“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
“你又喝酒,你一个小姑娘怎么酒瘾这么大?”
“我乐意。”
“……”
“你不准抽烟。”
“我乐意。”
“别玩我玩过的梗,很没劲哎!”
“我乐意。”
“草。”
“小崽子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
“你怎么?”
“我把你嘴缝上。”
“啊你好暴力啊!”
……
接近零点时,易池初窝在单人沙发里,朝坐在双人沙发里拄着桌面看她的人举起空酒瓶,桌边脚下还有三个空瓶。
“顾南风,”她点开手机,看着世界时钟的指针,在秒针到11时,“祝你生日快乐,当不了第一个,就当最后一个吧。”
话说完刚好五秒钟,日期跳进2021年10月29日,星期五。
新的一天从醉醺醺的入眠开始。
“你是唯一。”
顾南风笑了笑,看她跟只猫似的蜷在单人沙发的空座里,柔软的像个液体生物,小小一只。
她真是标准的三瓶量,四瓶铁醉无疑。
走过去将人捞起来,小爪子顺着他敞开一半的外套伸了进去,脑袋也向那藏了藏,他一僵,不过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动作了。
净找这种犄角旮旯躲,什么毛病。
放到双人沙发上躺平,要起身时她还不满地哼,蹭蹭往领口里钻,藏在里面的爪子伸进他的袖筒,碰到他手臂内侧的皮肤。
顾南风耳尖冒火,心却软得毫无原则,拂开她眼上的发丝,蹲下让她埋。
也不知道是沙发硬还是凉,她一直往外侧他身边凑,推回去接着凑,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
“易楚楚,躺好。”
“臭臭。”
“啊?”
“好臭。”
“躺好乖,别动。”
她睁开没有焦点的杏眼,眨了眨,行尸走肉般坐起,仰着头呜:“臭臭。”
顾南风撑着麻到没有知觉的腿坐上去,想哄有点无从下手:“什么臭?”
她低下头闻了闻自己,可怜巴巴地吐泡泡:“臭。”
顾南风愣了一下差点笑抽,被自己臭醒可还行。
他凑过去闻了闻,头发还香香的,是衣服上有些火锅和烧烤的味道,他忍笑摸摸头:“不臭的,快睡吧,明天还上课呢?”
易池初转头靠在他身上,像只小狗吸着鼻子在他颈边闻来闻去,然后伸出小爪子勾住他,不松手了。
顾南风偏头避开她软软的脸,手捏着她衣领,想拉远又不下不去手:“……嗯?”
她鼻尖贴着他锁骨窝蹭:“香香。”
“……”
她舔。
顾南风好险没把她直接推下沙发,捏着后颈将人拎开。
她仿佛被抢了食的猫,朝他伸着爪子,脸蛋红红,杏眼雾蒙蒙的很懵,一副“我这么可爱你忍心吗你”的样子,把他搞得有点内疚。
顾南风点着她的鼻尖讲理:“易楚楚,你这是勾引,你在犯罪你知不知道?”
她呜呜呜委屈:“楚楚没人要。”
顾南风噎住:“撒娇也没用!”
她短短呜了一声憋住,扁着嘴低头,膝盖曲起抱住自己缩成一个球。
顾南风抓着头发,瞬间觉得自己过分,内心冰火煎熬了一会,摸着她的头松口:“好了,来给你抱……”
话都没说完,她扑了过来,顾南风扣住沙发背缓缓后靠,知道她是故意装可怜,那又能怎么办。
“抱可以,别蹭,也别动嘴,知不知道?”他怕她掉下去,侧身躺下挡在外面。
她钻进他外套里,一句也没听。
“易楚楚!”他手过去隔着她的凉软的唇,“你听一句行吗?别动嘴。”
也是同时,头顶方向,隔壁桌台附近和这间相连的管道口缝隙,漏进些不大不小的声音。
“……不行,有监控。”
“遮住了。”
“可是,哎,轻……轻点。”
“想死我了。”
随后是战况胶着的鼓掌和欢呼声。
顾南风头皮发麻,偏偏怀里的人也抬起小脑袋,疑惑地问:“什么声音,有人在哭?”
他连忙捂住她的耳朵按回胸前,喉结轻动:“别听,不好,有人在打架。”
醉迷糊的人说什么都信,勾着他的脖子边蹭边呜:“怕。”
顾南风揉了揉她的头,烟嗓低得发哑:“不怕。”
“你别打我。”
“……”
“我乖,不能打。”
他内心发笑,顿了一会就拐到别的意思上,舔舔唇耳尖发热:“我怎么敢?睡吧。”
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哭了,这次是真哭,倒是一点声都没有,只是眼泪隔着薄薄的t恤洇湿了他颈前,顾南风发现低头,轻抿她眼角温声问:“怎么了?”
“怕,”她往他身前使劲缩,哭得发抖,“他摸我。”
顾南风立刻想到了傍晚学生会小办公室里的事。
满腔的热血怒火腾地燃起,又在她紧抓不放的依赖里化为心疼,还没说话,她湿漉漉地继续自述。
“不能叫,他不让……”
“我活该……”
顾南风皱眉。
“顾南风……”
“嗯,在呢。”
“怕。”
“不怕,再也不会有了,不怕。”
“顾南风。”
“嗯,在呢。”
“会被罚吗?”
和恐惧一样深的担忧,和名字一样从她的梦里出现,扑克脸都没有的待遇,顾南风却不太能开心起来。
“不会的,不想了,睡觉好不好?”
“好,不能走哦。”
“不走,你在哪我在哪。”
-
第二天的游泳课,自由练习时。
易池初的脑子疯了,时不时就想起早晨醒来与顾南风额头相贴四目相对,还紧紧搂着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的自己,第无数次羞愤欲死。
她看着前面在浅水区泡饺子的人群,只觉得全是当时在场的观众,扭头翻身藏进深水区,蹬着池壁潜到远处,用运动发泄回忆的力气。
中午顾南风问她去哪吃饭她愣是没理。
这人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啊!
他们可是……睡一起了耶……
抱着睡一起……紧紧抱着……
她还那么臭……
呜……死了算了……
下午的课她都没上好,习惯性抄老师当前讲课的话强制回神。
结果抄着抄着被一旁宗玉抽走了笔记本,直到她一脸八卦眉毛直飞地看着自己让她解释怎么回事时,易池初才发现,16开的本子,从第三行开始,到最后一行,几乎整整一页,全是顾南风的名字。
她都傻了。
“我……”易池初的瞎话系统宕机,生硬地扯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在帮他设计签名,他字太丑了,你看我随手写的都比他写的好看。”
“哦,”宗玉眼神敷衍,“给你多少钱啊,写这么多?”
易池初想到昨天的玩具:“59一个。”
“哟,写盲盒呢。”
“……”
“来我给你算个账,”宗玉按下本子,用笔尖点着,当真一个个开始数,“一、二、三……”
“你别闹了。”易池初将本子抢回来。
“一行7个,一共21行,147个,”宗玉表情明媚,解锁手机打开计算器,“8673,好家伙,真赚钱,我也改帮人签名得了。”
她说着点进微信,易池初看到她在给顾南风发微信,冷汗直冒,伸手阻止:“宗宗,你别闹,求你了。”
“那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易池初是必然不可能跟她说两人睡一起的事。
对于为什么写名字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爱不自知了都?”
宗玉用词大胆,易池初吓了一跳,心口怦怦:“你别瞎说。”
宗玉眯眼不服气:“我瞎说?那你脸红什么?”
易池初摸向自己的脸,微微发热,拧眉:“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家也不差吧,年年学业奖学金,又是学工主席,辩论队长,院长前的大红人,科研从不掉队,实践冲在前面,”宗玉歪着头回想顾南风的简历,“篮球赛mvp拿到手软,身材不错,长得渣了点但还是帅的,就是……”
易池初没忍住问:“就是什么?”
“有对象了,可惜,”宗玉脸皱起来,转头推了易池初一下,“你真是活该,我明明记得九月的时候他还是单身的,而且之前也没听说过有女朋友,他那时候对你也挺感兴趣,都是你自己,不珍惜,活该!不值得同情!”
易池初脑子有点蒙,她也忘了之前出过视频热搜那回事了,而且过去有点久,中间一直都没和他联系,谁也不能保证后面有没有。再就是宗玉的八卦消息一直很准,她这么笃定,那必然是真的。
“哦。”她抬头看ppt翻页了,低头将写满名字的那页笔记撕掉,认真听课。
纸团在掌心,不久被汗湿,密密的字迹印上手掌皮肤,全是反的。
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