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风解愠
宗玉最终还是被折腾起来了。
起来后，受罪的马上就变成了易池初。
蟾桂是燕都教育最好的区，相传古时燕国太学旧址就在燕大东部，厚重底蕴积淀，代代相延，慢慢学区林立，名校云集，第三产业更是独领风骚，大小艺术区工作室随处可见。
宗玉拎着扛包提袋做苦力的易池初进了一间日租约拍棚。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风格吗？”棚景是间闹中取静的二层小楼，原木色系，绿植环绕，小院中还有一眼灵秀池塘，宗玉将最后一口泡芙塞进口，往屋里衣帽间走，“来吧，最简单也是最麻烦的办法，挨着换。”
易池初看着那些风格不同眼花缭乱的衣服，不明所以：“我只想买几件衣服。”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能把我别裤腰上，次次买衣服都带着吗？”
易池初摇头。
宗玉擦净手，将古风系一把推到角落：“这些不日常，先不看了，你挑其他的。”
“你觉得我适合什么？”
“我觉得有用？我觉得你现在这身挺好，不用买新的了，你乐意吗？”
易池初闷闷不吭声。
宗玉屈膝坐在衣柜边，晃着腿宽慰道：“易大楚，我知道你为啥想买衣服，不就为了男人嘛，所以说白了，你目前在做的，是件很功利的事，你不想输给靳川身边其他的女人，你想赢，你想得到他的关注是不是？”
虽然是这个理，但越听她说，易池初心里越不得劲。
宗玉跟开了透视一样笑：“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你不能做自己？”
她摇头又点头。
“因为是你追人家，不是人家追你，你的心思和努力，都是为了讨对方喜欢，”宗玉伸手从饰品柜里拿了支白雏菊发夹，“所以，可以这么说，从靳川的视角下，他是真的在做自己。没办法，单箭头的爱情就是这么委屈，你要不再想想，实在不乐意就算了吧。”
算了？
什么算了？
易池初觉得她说的有点夸张：“我没不乐意，我最开始的初衷就是想，你穿过的多，见过的人也多，比我更清楚哪种风格适合哪个人。”
宗玉起身，放弃衣柜，扭头到自己带来的包里找衣服，低头时叹气自语：“执迷不悟。”
眨眼两件衣服扔到易池初脸上。
她捡起，还没穿就开始皱眉：“这确定是能穿出去的吗？”
那是一件美背绑带的黑色短吊带，下身是条浅蓝荷叶短裙。
“出去！”宗玉指着门口不耐道。
易池初见状，立刻乖乖闭嘴，找到更衣室麻利换好。
宗玉的忙从来都不是白帮的。
这些自带的衣服本来是合作商家寄给宗玉评测的，后面要做实图反馈，现在正好让易池初当个模特，免了她找搭档的功夫，算是小公主的酬劳。
易池初穿着这衣服，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宗玉给她化好妆，装完镜头，顺手又甩给她一件宽大白衬衣，她从头上扯下，茫然看向宗玉。
伴着相机蜂鸣声，这一张便成了今日组图的封面。
易池初划着手机，一张张翻看宗玉题为“纯欲豆包”的最新朋友圈里的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要死了，社死了！
宗玉说她待会就知道那个系列到底属于什么风格，可宗玉根本没说。
她！会！发！朋！友！圈！
要知道，宗玉可是二次元三坑齐入的富婆啊噗主，社交牛逼症晚期患者，朋友圈放她？那说是处以极刑都不为过了！
她退出大图的瞬间，就看到点赞处多了两排人，其中竟然还有凑热闹的顾南风和丁少清。
易池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挣扎，凭着对宗玉人性的最后一丝期待，发微信问：“你屏蔽靳川了吗？”
依照新生年级会那天靳川的反应，她总觉得要是……
想法还没转完，对方甩了张截图过来，看时间就是她发完朋友圈后没多久。
【傻逼还不配做我妹夫：她同意了？】
【farewell：您是谁】
下面宗玉再发的一个问号，消息直接变成了红色感叹号。
易池初脑子要炸了！
宗玉还发来一条解释：“我本来要说你说谁的，打错字了，可是他把我拉黑我没法发……”
易池初不理她，急火火地点开靳川头像，给他发了个晚上好的表情包。
不幸中的万幸，消息顺利发出，她还没被他拉黑。
宗玉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还是没理，也是事急怂人胆，平时不敢想的请求，此刻顺手就发出去了。
【汤泡饭：靳老师吃饭了吗】
对方没有秒回她也没有坐以待毙，手指敲个不停。
【汤泡饭：我新发现一家窗口，做油泼面，细面】
【汤泡饭：图片jpg】
【汤泡饭：一点都不腻，很好吃】
【汤泡饭：你要是还没吃饭，我请你去好不好】
三餐三楼，蒸腾的热气后，靳川垂眸看着屏幕里自嗨上滑的气泡，“嗒”的一声落桌，他掀起眼帘。
眼镜扶了扶靠挤在一起的四只杯子，分给众人坐下笑道：“这天喝酸梅汤太凉了，这家自制奶茶不错可以尝尝。”
舍长伸着筷子在对面捞了一圈，炸毛道：“我刚放里的毛肚呢？！”
胖胖揉着刚开餐就滚圆的肚子，油嘴一卷：“美！”
“你给我吐出来！”
“明天！”
舍长没骂他，眼镜先缩肩皱眉：“你恶心！”
欢闹气氛里，靳川突然起身开口：“借过一下。”
三人仰脸看他：“不准带家属！今天是单身狗之宴。”
“我有点事，过后我重新请，地方你们定。”
胖胖放下肥牛眼睛发亮：“好家伙，老牌楼也请？”
老牌楼坐落于燕都皇城旧址附近，是蜚声国内的十大奢侈饭店之一。
“嗯。”
舍长凑热闹：“袖口呢？”
袖口是广乐区酒吧街里的翘楚。
“请。”
眼镜比较善良，直接让了路。
三人看着靳川头也不回的背影，视线回到他未动分毫的餐盘内，齐声叹道：“红颜祸水啊！”
靳川倚在三餐天台围栏旁，半小时于利弊与权衡、尊严与守卫的纠结间倏忽而逝。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矮两层的吉祥园招牌，然后在残血晚霞和散尽的烟雾里，低头摁灭指尖的火光。
【ripple：位置】
他还没放下手机，对方就秒回了。
【汤泡饭：吉祥园一楼】
【ripple：我晚一会到】
【汤泡饭：嗯嗯不着急！】
看着最后的感叹号，靳川都能想象到她乖乖点头，杏眼顾盼，藏不住笑的得意样子。
他为自己浮躁隐秘的雀跃感到无奈，叹了口气，捡起烟头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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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脾气不对性格相冲，宗玉一直不大喜欢靳川，这点易池初清楚，只是她这次擅自做主捣乱的行为还是触及她的底线边缘，易池初认为，自己不得不记记仇。
她始终没回宗玉的消息，拒绝了她给她定义的纯欲风，找出被她压箱底儿的一套法式针织马甲配百褶短裙。
这是她老妈的审美，妥妥的乖巧淑女路线，不算惊艳，但肯定不会出错。
白天的无辜绿茶妆还没卸，倒是很百搭，易池初顺了顺稍长的刘海，补了个元气的口红直接出门。
靳川说会晚一会应该是有事在身还没处理完，易池初便不慌不忙，一路乘着浸染枯叶气息的秋风步行过去。
忽略这个季节骤冷骤热的怪脾气，轻风晚霞肆意铺洒的舒爽黄昏，倒也别有韵味。
路上易池初发现，虽然没和宗玉一起，还是有很多人用瞄展览品的眼神看她。
她不知道是宗玉的朋友圈已经夸张到覆盖全校，还是自己这身打扮真的很奇怪，到吉祥园门口，人都没有信往里走了。
“哟，小学妹这么巧！”
易池初一只脚尖点在台阶上，闻声抬头，见丁少清正昂着明媚笑脸看她。
她礼貌应着：“学长好。”
丁少清走下台阶轻声询问，八卦气十足，却难得不让人觉得讨厌：“约会？”
易池初愣了一下，脸皮发热不知如何作答。
丁少清见她的难为情里带点不知所措，打个响指宽慰：“别怕，对自己有点信心，你可是你们这届花骨朵里的网络热门人气选手！”
易池初：“……”
“哈哈哈哈我走啦，刚芭蕾小学妹，我看好你哟！”
“……学长再见。”
“白白。”
经他这么一搅和，易池初心情轻松了些，挺胸抬头进入大门，来到油泼面窗口附近，见靳川坐在过道边的座位里看着桌面广告发呆，她嘴角忍不住翘起，加快步子走近。
靳川闻声抬眸，目光似不经意上下看了她一圈，易池初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手指揪着衣角慢慢在他对面坐下，强自镇定：“来……很久了吗？”
靳川双手交扣，抚着食指关节看着她不说话，反应过来后随即松开放到桌下：“刚到。”
见他没有介怀的与她聊天，易池初放松地笑：“那我去点，你有什么忌口吗？”
靳川也没客气：“不要葱姜蒜，还有辣椒。”
易池初也不觉诧异，本来她的主要目的就不是吃饭，只是为了哄他不要生气，因此忘了油泼面扣掉这些灵魂，还有什么乐趣。
窗口的阿姨却很有原则：“姑娘，不加这些东西没法吃的，我们不这样卖，回过头来说面不好吃，我们冤死了呀。”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易池初哪可能就这么算了，往后挡住靳川的视线，小声道：“没事的阿姨，我保证不乱说。”
“不行不行，不喜欢我们的东西就不要吃，隔壁麻辣烫自选随意，你去他们那。”
易池初双手合十，温言软语地恳求：“阿姨，拜托，就做这一碗吧，我下次还来的，我带朋友过来，我请我们班同学都来吃！”
“不行啦，这是砸我们招牌嘛。”阿姨扶了扶餐饮口罩，神情为难。
易池初眨眨眼，湿漉漉地看着她：“阿姨求求你了，我一定一定不说坏话，我多买两碗你只给我这一份好不好！这一碗算我麻烦您啦！阿姨好不好！”
柜台里煮面的女孩挥挥手：“哎呀妈，做一份啦，又不耽误什么事，姑娘来，你这边取餐口排队。”
易池初松了一大口气，感激涕零：“谢谢谢谢！太感谢了！我明天还来！”
阿姨往上拨厨师帽，一直没说话，但易池初付钱时还是开口：“付一份就行。”
“好。”易池初应着，转头还是多付了两份。
两碗面落桌，一红一白，易池初还买了两瓶燕大的特色豆奶，玻璃瓶子装的，瓶身线条嶙峋，像复古的连衣长裙，很有年代感。
她将筷子递给靳川，眼里亮晶晶的：“你尝尝。”
靳川接过，伸向那碗素面。
易池初低头，拌好后也尝了下。
食不言，她没有出声问，但目光一直滴溜溜地绕着他，靳川咽下一口抬头，对视瞬间她错开了目光，睫毛扑簌簌地颤，面上很快浮起岚雾般柔软的薄红，她敏锐地压低头遮掩。
靳川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易池初感到一阵压力，该不会是觉得不好吃吧，虽说主要是为了哄他，可要是第一顿饭就留下不好的印象记忆，她还会有第二次机会吗？
她这个猪脑袋，哪有人约男神吃油泼面的，明明校门外那么多精致餐厅她不选。
易池初越想越懊恼，没什么底气地抬眼瞄着他，小声问：“不好吃吗？”
“还行。”
靳川措辞向来谨慎保守，易池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认没有什么勉强的痕迹，稍稍放松，将桌面的豆奶瓶推给他：“这个……”
推到一半，易池初想起他之前说不喜欢豆浆是因为有腥味，动作一转将瓶子捞回自己身前，扬头啜了一口，不由皱眉。
腥。
她还能更失败吗？
抿着嘴低落地叹了口气，易池初抬眼，发现靳川面容不动却眼含兴味地看着她。
看她翻车还能看出乐趣吗？
她红着脸在羞煞中窃喜，信心又恢复两分，抬抬下巴信誓旦旦：“靳老师，我下次给你做不腥的豆浆。”
靳川垂下眼帘，一副不抱期待的样子简短应道：“嗯。”
易池初觉得自己的决心受到了质疑，手臂压在桌面上，歪头从下往上看他：“你不相信吗？”
漆黑的睫毛挡住了眸底的涟漪，他拾起筷子，挑起一根细面道：“你怎么做？”
“女生公寓有厨房啊，我磨给你新鲜的。”
易池初脚尖点在地砖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靳川低头看见她的小动作，手握成拳抵在鼻尖下轻咳。
她脚尖动作顿住，像个被速冻的雕像，靳川咳得更厉害，易池初忙把豆奶递给他：“怎么了？辣吗？”
他接过咬住吸管，看了一眼桌上素净的清面道：“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