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只有她
“别丢下我……”
女孩如醉如梦，轻轻靠在付子文的肩上，褐色散发遮盖了那通红的脸蛋，纤纤玉指悄悄将付子文的衣角死死攥紧。
对于林东奕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付子文实在摸不着头脑。
印象里的她，是一个孤高清冷看起来难以相处的人。
在付子文这两次醒来的短暂时日里，林东奕的举止完全颠覆了她的对这个人的认知。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自己这样的人，会是别人的依靠。
“我能给你什么呢？”
付子文是清醒着的，即便喝了很多酒。
街灯交替闪烁，夏夜的凉风吹过。
“你只要陪着我，就够了。”
林东奕将自己埋进阴影中，缩进付子文的怀里。
付子文连忙将自己的手举到了空中，她平时害怕的人正放下全部防备依偎在她怀里。
她莫名的有些抗拒，林东奕的话让她倍增压力。
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本该无忧无虑活蹦乱跳的年纪，因为性格的沉郁被人排挤、欺侮甚至遭受无数次的暴力。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安稳入眠是什么时候了，每当夜深人静，都会因为失眠而暴躁。
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死亡笔记第一百次记录是在哪天，只知道当那天到来，世界不会因为她的消失而发生任何变化。
可身边的女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在拉她回来，这让她恍惚。
因为她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谁需要她。
为了还贷款，母亲永远在外面工作。理发店洗头床上很快就会招到新员工。
班级里她是一个透明，唯一掀起的波澜就是柳杨青那些人对她的戏耍。
她做错什么了？
她好像没有，只不过这个世界像是在排除异物，赶她走。
思绪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狂乱飞舞，怀里那个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女孩正睡得香甜。
咕噜咕噜……
那流水声在耳边又一次响起，头一阵刺痛。
付子文扶着脑门，另一只手轻轻地落在林东奕的腰间。
不知不觉间，出租车已经上了横江大桥。
河岸的夏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闭上眼睛，她贪婪地呼吸着河岸上清新的空气，这让她好受很多。
咕噜咕噜……
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变得混乱，周围的一切变得像是老式电视里的画面，被一条条黑白直线上下分割。
她揉了揉眼睛，桥上的路灯变得格外明亮，橙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肌肤上变得炙热难耐。
她连忙将自己的胳膊缩进衣服里，摇上了车窗。
“草！”
司机忽然大吼。
车身猛地扭了一下，轮胎与水泥地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下一秒，冲出桥面飞到了空中。
未等付子文反应，整个人撞到了前座的后背。
头晕目眩。
大量的河水从车窗外涌入，冰冷刺骨。
前座的司机摇摇晃晃地趴在了方向盘上，在巨大的冲击下晕了过去。
“救命啊！”
付子文拼命拍动司机的身体，对方却如一坨烂肉一般一动不动。
出租车缓缓沉入河底。
付子文拼命拉动门把手，却死活也打不开。
想起身边的女孩，低头一看，那人消失了。
水位逐渐没过她的脖颈。
这一切太突然了，和做梦一样。
河底漆黑一片，唯有两根车灯亮起的光柱。
她知道喊救命没有用的，透骨的河水会在几分钟后将她吞掉。
她绝望地拍打着车窗，逐渐失去了体力。
她莫名踏上了死亡的边境，黑暗中，好几只苍白的手从水下伸出，抓着她的脸企图将她拉下去。
“不要！”
付子文不希望自己的归宿是在这里。
车顶拂过一片倒影，河水波光粼粼。眼前忽然一黑，感官在这一刹那变得异常微弱，她好像终究回到了河里。
她不甘心地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
恍惚间，一团黑影浮到她的面前。她知道那人是她自己。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隔着一层水水膜。
惨叫声回荡着整个河畔。
… …
付子文猛地睁开眼睛，鼻子里回荡着一种独特的木质清香，怀里是一个绵软的身体。
夏夜的温暖，温和的灯光，温热的体温都在告诉她，她还活着。
“别怕，别怕，我在。”
林东奕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付子文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抱紧了那个女孩，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潸然泪下了。
“哭吧，有我在。”
林东奕轻声哄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身体在发抖。
今夜，她格外的想哭。
出租车安全地跨过了横江大桥，缓缓驶入那一片人烟稀少的富人区。
周围的建筑逐渐从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居民楼，变成洋房别墅，来往的车辆逐渐稀疏。
两人摸着黑出现在一栋别墅面前。别墅门口有一个前院，种了些花花草草，最显眼的是一棵枫树种在西侧，与其相对的是一座木质凉亭，旁边还有一个秋千在晚风中飘荡。几盏小夜灯躲在草木中为路人指引光路。
屋内没有开灯，不知是家里人睡了还是没有回来。
林东奕伸出手指摁在门锁上，打开门，抓着付子文进了屋内。
将近十米高的棚顶那盏巨大的吊顶灯亮起的一刻，仿佛进入典雅高贵的殿堂一般，让人豁然开朗。
林东奕在鞋柜里找出两双拖鞋扔在地上，随意地说道：
“家里没人，不用担心。”
“家里没人？”
付子文轻轻换上拖鞋，跟着林东奕进了屋内。
林东奕脚步摇摇晃晃，跪在茶几上启动了煮茶器。
地板是紫心木制成的红色实木地板，被擦的油光锃亮，泛着模糊的光。
“我爸跟我说，今天去另一个房子住。
林东奕将手机随意扔在沙发上，它早已经没电了。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害怕吗？
付子文很想问，却怕被嗤笑没有说出口。
“我一个人住害怕，所以拉着你。”
“啊……好……”
付子文面色微红，感觉自己的心思被偷听了。
茶壶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两人都在仔细去听这个好听的声音，没有说话。
“按时吃药，吃药的话就不喝酒了。”
林东奕趴在茶几上，眯着眼睛，似乎还未从酒精中缓过神来。
当然，清醒状态下的林东奕是不会这样叮嘱的。
“你一定要好起来。”
林东奕眼神里飘过一抹悲哀的神色。
“你真的很在乎我吗？”
付子文坐在沙发上，冷不丁问道。
林东奕没做回答，站起身来，张开双臂。
一阵香风扑面。
林东奕紧紧抱住了对方。
“你要是敢背叛我，离开我，你死定了。”
她怕孤独，所以委屈自己去和那些与自己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交往，为了忘记心里的那个他，不惜牺牲自己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后来，一个叫付子文的人穿破了层层阻挠奔向她的时候，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所以现在，她只有她了。
这样脆弱吗？
付子文轻轻用手拍着对方以作回应。
“对不起，我知道每一个人都应该独一无二。”
什么意思？付子文没懂。
医生说我精神分裂，说我双相情感障碍。
可我真的觉得，当我在睡过去的时候，是另一个人在操控着我。
我知道，你在乎的那个人不是我。
付子文闭上了眼睛，头很乱，很吵。
“我会很粘人，你不要讨厌我。如果你有心爱的男生了，我会自己离开。”
肩膀变得温热潮湿了。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沸腾的水，蛐蛐，和女孩的啜泣。
如果她在乎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就好了。付子文苦笑着。
酒精与深夜，人会变得感性。
她也渴望被爱和保护，其实谁都受不了孤独的生活，被异样的眼光揣摩，被无数次触碰底线。
可林东奕在乎的人，一定不是她。如果她没有失去意识，一直保持着原有的状态去生活，那就不会出现这些事。
所以她很难坦然去接受林东奕真挚的情感，这也让她倍感压力。
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当她尽力掌握自己的身体之后，林东奕会渐渐离开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
付子文安慰道。
“滚，我没哭。”林东奕哽咽着。
“好。”
“对不起，没让你滚，我开玩笑的，对不起。”
林东奕应激一般抱紧了对方。
“……”
“你不会喜欢王彦吧？”
“……诶？”
“你今天对我好冷漠。”
林东奕沙哑着声音，离开了付子文，跪坐在一旁。
付子文怔了怔，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对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去确认。”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 …
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