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梦游
午夜时分，学校的跑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女的姿势非常怪异，弯着腰，耷拉着脑袋，双手无力垂下。在她的身体下，还有一个男的，披头散发，遮住半张脸，正背着她吃力地往前走。
“死肥婆，叫你不要喝这么多，就是不听！”
教美发的范老师一边背着杨老师，一边像自言自语般在那儿骂骂咧咧。
杨老师正用双腿夹紧范老师，突然，她猛一抬头，大喊：“驾！咚咚咚咚！驾啊！”
范老师被吓得措手不及，本能反应想腾出手捂住杨老师的嘴，刚一松手，杨老师差点从他后背滑下来，他赶紧双手用力使劲托住。
“少吃点饭吧，你怎么这么重啊！你别再吵了啊，是不是想全校的人出来看你笑话。”
范老师用嘴巴吹开额头前面的刘海，心想，早知道刚才保安问要不要帮忙时，自己就别逞能，现在空荡荡的操场，大半夜的，去哪里找人来搭把手。
“唉！”一边叹气，一边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背着杨老师往宿舍方向走。
刚抬头走几步，前面花坛的拐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在晚上特别显眼。
“欸，谁啊？”范老师朝那个人喊了一句。
那个人好像没听到，依旧像机器人一样用刻板的动作缓慢行走。
等他靠近了，范老师才看清他的脸，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当他俩是透明人一样，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他俩身边路过，径直往饭堂方向走。
范老师背着沉重的杨老师站在原地，他后背上的杨老师已经进入熟睡状态，正酣畅淋漓地打着呼噜。
“唉！我到底在干嘛！”
放心不下刚才碰到的学生，又放不下身后的杨老师，范老师跟了上去。
学生熟练地从上衣的兜里掏出钥匙，把饭堂的大门打开。
范老师这才想起来，那是烹饪班的学生，为了后面在全国烹饪技能大赛里有个好成绩，争取更多的时间练习，朱老师给他们配了饭堂的钥匙，交给组长保管。
这应该就是那个之前打比赛成绩最好的学生！
范老师一边想，一边托了托后背快滑下来的杨老师，跟着那学生上到二楼的烹饪教室。
那学生熟练地打开教室的灯，一下白晃晃的灯光照进视野，范老师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可是那学生一点都不觉得刺眼，继续走到冰箱拿了几个鸡蛋和一盒午餐肉出来。
范老师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杨老师放到靠墙的那一排椅子上，自己走过去拍了拍那学生的肩膀。
“欸，同学，这么晚就别练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再练行吗？”
那学生没理他，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木讷的表情，机械的动作，半睁着眼，熟练地刷锅，放油，将打匀的鸡蛋摊成蛋皮，切成丝，从盒子里倒出一整块午餐肉，在砧板上切成大小均匀的肉粒，还切了一些葱花备用。
看着眼前这一切，范老师忍不住说了句：“怎么把自己搞得压力这么大啊，大半夜还要起来练习。同学，你是想做蛋炒饭是吧，炒完就回去睡觉啊，听到没有？”
那学生依旧不理他，用旺火把锅里的油烧热后，依次放入午餐肉粒，冷饭，等把饭粒炒至松散，香味也冒出来了。那学生又往里面放了盐、鸡粉、酱油，再把刚才做好的蛋丝倒进去，最后撒上葱花，转中火炒透。
最后，学生拿了一块毛巾，用食指和中指夹好后，虎口握着锅耳和锅边的位置，手臂发力，一拉一托，锅里的炒饭完美在半空中抛出一个圆弧后又稳稳地全部落回锅里。
轻松地颠了几下锅，那学生麻利地熄火装盘，一碟深夜食堂的蛋炒饭就呈现在范老师眼前。
“哇！”目睹整个过程，范老师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他是可以提供试吃服务的。
他是这么想，那学生也是这么做。
学生把蛋炒饭拿到范老师面前，还给他配了个勺子。
然后，他一句话没说，面无表情地走到躺着杨老师的那排椅子上，倒下，睡着了。
天没亮，饭堂的阿姨们就陆续过来准备早餐，看到大门没锁，阿姨们觉得有点奇怪，往时就算学生要练习，也不会来得比她们早。
等她们走上二楼，眼前的景象让她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范老师坐在椅子上，头往后昂，张着嘴巴在睡觉，手里托着一碟吃剩几口的蛋炒饭，一边，杨老师抱着他的大腿睡得正酣，另一边，还躺着一个学生，口水流到满椅子都是。
“这？两个老师一个学生，昨晚在这儿上课吗？”其中一个阿姨问同伴。
“不对！这个老师是教剪头发的，还是叫醒他们吧，睡这多难看啊！”
说完，阿姨们纷纷上前围住他们：“喂！醒醒！”
……
到中午饭点，范老师就要了一份小碗装的米粉。
朱老师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问他：“听说你昨晚跟杨老师出去喝酒了，看你这状态，玩得挺尽兴啊！”
“尽兴个鬼，你还好意思说我，昨晚要不是为了看住你那个学生，我也不至于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还吃了一大碟蛋炒饭，那是两个人的分量啊！”
“你回来还吃了蛋炒饭啊？”
“你那学生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饭堂练习，有个性得很，怎么叫他都不理我，自己一个人在哪儿认认真真地炒完，把整碟饭递给我，自己倒头就睡。”
范老师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跟朱老师讲，朱老师听得一脸的愧疚，他觉得自己为了比赛的事情，把学生逼得太紧了，不该这么天天催促他们去练习。
他们谈话的内容，被坐在隔壁桌的李老师听到了。
李老师回头跟他们讲：“我说朱老师，你那学生我怀疑是睡行症，就是梦游。他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梦游？”朱老师瞪大眼睛看着李老师。
一旁的范老师忍不住问：“欸，李老师，我看那学生眼睛是睁开的，而且他还能完完整整把一碟蛋炒饭做出来，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啊，这要是睡着了能做这么多事情吗？”
李老师放下筷子，继续说：“能啊！梦游的人可以做很复杂的活动，能出门逛街，能洗衣做饭，能躲避障碍和尖锐的物品，他们的眼睛是半睁着或者完全睁开的，去的地方大多数都是熟悉的，算是一种肌肉记忆吧，他们把事情做完了，就会继续睡觉，第二天像断片儿一样，做过什么都不记得。”
范老师抓了抓头发，仔细回想起晚上发生的事，那学生应该就像李老师说的那样，是梦游了。
自己虽然喝了酒，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早上那学生醒来竟然还问他为什么自己会在饭堂，学生那反应把他给整懵了。要不是手里那盘蛋炒饭和嘴角的葱花提醒他，有一刻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那是不是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李老师点了点头：“对！梦游是会遗传的，先了解一下他有没有家族病史。还有长期熬夜，反复倒时差，精神压力大也会引起睡行症，医生会给他做多导睡眠监测来明确病因的。”
“而且，梦游是很容易发生危险的。昨晚多亏他遇到了范老师，以前就有过案例，梦游的人翻过栏杆，在高速公路上行走差点被车撞，也有爬到树上被树枝挂着下不来的。那学生昨晚又拿刀又开炉灶的，看来平时没少花时间和功夫练习啊！”
“嘿嘿！”朱老师听到这，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