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看见你的声音
上次在小卖部喝饮料，杨老师提起之前在天台救下来的学生康复得差不多，也快出院了，她作为那学生的班主任，应该去医院看看他。
杨老师跟医院约好时间，周六一早就带着慕汐一起过去。
一路上，杨老师都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异样，但到了医院门口，杨老师突然拉着慕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其实这次除了看学生，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我觉得现在跟你说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家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传女不传男！我二姑的女儿今年就进去了。”
说完，杨老师指了指前面的精神病康复医院。
“你在说什么啊？精神病不会遗传的！”
杨老师摇摇头一脸坚定地说：“除了我表妹，我大姑也是因为精神病发作跳楼死的！我怕你以后会嫌弃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发病，万一发作了控制不住自己，你就把我拉到这里来！”
慕汐听着有点莫名其妙，她挽着杨老师的胳膊，笑着跟她讲：“好好好！你要真的有病，我一定把你拉过来。我不会嫌弃你的，放心吧！”
慕汐也是第一次来到像这样的精神心理疾病医院，原本她以为里面的患者都是“关押式”管理，像影视剧那样，双手交叉绑在胸前，限制走动，每个病房门口都安装铁门那种。
但是进去一看，这里无论环境还是配套设施，简直比三甲综合医院还要好。
院区内宽敞明亮，黄、绿和白的配色营造出一种舒适、轻松的氛围，住院的患者都穿着白底配条纹的病服，男的是深蓝色条纹，女的是紫红色条纹，随处可见医护人员陪着他们做操、打球、下棋、看书。
慕汐感觉他们情绪挺稳定的，一开始她还担心会不会突然窜出个患者对她大吼大叫。
这里男女是分开两个病区，慕汐和杨老师坐在男病区的探视等待室等着那个学生。
旁边的侧门慢慢被推开，学生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看到学生朝着自己笑了笑，杨老师立马站起来：“哈啰，精神不错啊！过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学生挠挠头发，腼腆地笑着：“嘻嘻，感觉比以前好多了，我又活过来了杨老师，真的，我的脑子里慢慢开始有东西填进去了，现在的我是有温度的，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行，好好治疗，我在学校等你。你还要专门谢谢这位慕老师，要不是她发现你的纸飞机及时冲上去，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们了。”
学生对着慕汐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慕老师！是我以前太傻，给你们添麻烦了！”
“好啦，我们还有事不跟你聊了，想找我随时电话联系。”杨老师拍了拍学生的肩膀，“长肉了呀，继续多吃点！”
离开了男病区，杨老师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后，慕汐跟着杨老师来到女病区。
坐电梯上到第七层，这边明显跟刚才看到的男病区布局不一样，是封闭式管理。
在电梯口的右边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病房，电梯口和走廊连接的地方安装了一个很大的铁门。
而电梯口的左边是专门为这一层病人亲属设置的探视区。
慕汐和杨老师就站在电梯口等里面值班的医生出来。
其实男病区也有类似这样封闭式的楼层，只是刚才那学生还没严重到要进入封闭区的病房。
慕汐和杨老师刚好碰到里面有患者出来，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年纪在50岁左右的阿姨，脚上带着脚铐，嘴里哼着国歌，每次唱到“起来”这两个字就直接大声喊出来，抑扬顿挫，手舞足蹈，“起来”唱完后又迅速变回轻声细语，旁边的两个护士一直挽着她的手。
慕汐看着她们离开后，问杨老师：“你表妹也要这样带脚铐吗？”
“我听主治医生说，这段时间表现稳定，前两天把脚铐拆了。她刚进来的时候被人用束带固定在椅子上，四肢都不能动，24小时都有人看着。”
杨老师说得很平静，慕汐却想继续问下去。
杨老师看得出来慕汐在想什么，继续说：“我就知道你好奇！我表妹一开始是送去综合医院的，她在家自己拿头撞墙，撞到满脸都是血，医生想给她包扎，按都按不住，一挣脱她就往墙上撞，就连医院的墙都被她撞出一个个的血印，最后医生叫了几个男护工才勉强把她控制住。”
“那，在那边是诊断成什么病才被送进来的？”
“躁狂！大半年前她骑电动车为了躲避拐弯的大货车，车轮打滑，安全帽没扣紧甩了出去，她一头撞到路边的石墩上，当场就晕过去。我二姑说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万一她当时是甩到另一边，早就被大货车碾死。车祸后医院说是严重的脑外伤，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医院躺着的时候还挺正常的，可是出院后每隔几天她就开始发狂，不允许任何人碰她，还不许别人说话，医生说是车祸后遗症，药不能停。后面就越来越严重了，没再去上班，天天待在家里。我二姑明明没说话，她总是说很吵，说脑子里听到有很多人在说话，她无法忍受就拿头撞墙。那个医院的精神科医生说是脑外伤引起的躁狂，建议转到这边来治疗，已经住进来快三个月了。”
说着说着，主治医生过来了。
门一开他就对着杨老师说：“杨老师，久等了，刚在里面给你妹妹做检查。”
“医生，她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好转了过来看看她。”
“她情绪稳定很多了，思维逻辑基本恢复正常，之前做了智力测试也没什么问题，就还是会偶尔出现幻觉。”
“还会拿头撞墙吗？”
“不会了，不过她现在的症状跟之前不一样，开发了一项特殊的‘技能’！”医生说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跟她说了，姐姐要过来见她，她很开心地同意了。呃这位是？”
“她跟我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刚在男病区看完一个学生，一起过来的。”杨老师说。
“哦！她现在可以见陌生人，正好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她的状况。那个探视证要拿好了，这边管理要严格得多，你们先到探视区等等，一会儿我把她带过去。”
走进探视区，里面除了软沙发什么都没有，四周的墙壁和门后都贴上了防撞软包，房间里光线明亮，没有任何尖锐和坚硬的物体。这一层的患者多数具有攻击性，房间四周还配了监控，门口也有警卫把守。
慕汐看着杨老师：“别太担心啦，医生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还说什么家族遗传，就是车祸导致的脑外伤。”
“那其他人也遭遇过脑外伤啊，为什么就只有她会变成这样？她之前住院的地方同一个病区还有被高空坠物砸中受伤的，人家出院后也没事，我们家族就是特别容易得精神病！”杨老师说完一直嘟着嘴。
生性敏感的人就特别容易感同身受，可能表妹车祸后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杨老师一时无法适应吧！
“姐！”门打开，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杨老师的表妹穿着病号服，在主治医生和护士的陪同下走进探视区。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额头还贴着胶布，那是之前撞墙留下的伤。
表妹稍微走近一点，一脸兴奋地对着杨老师说：“姐，我能看见你的声音，你别说话，嘘！”
杨老师一下愣住了，她看了看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示意护士先出去，他一个人能搞定。
“呵呵，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她新开发的‘技能’！”医生刚说完，表妹得意地笑着。
“我们给她俩示范一次吧！好不好？”
“好！嘘！安静，大家都不要讲话，也不准动哦！呼吸轻一点！”
慕汐看着表妹认真的样子，差点就想闭气，生怕用力呼吸打扰到她。
房间很安静，很安静……表妹眼睛一直看着医生。
过了大概半分钟，表妹开口说话：“我看见了，你刚刚在心里说，抗癫痫药物丙戊酸钠和卡马西平！”
杨老师连表妹口中的药名都没听清，就听到医生说：“还有呢？”
表妹歪着脑袋，眼睛看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还有就是……呵呵呵呵呵呵呵！医生你在嘲笑我！”
“呵呵呵！好我不笑，那再来，你再看看我在心里说什么？”
表妹还是像刚才那样，看着医生的眼睛，但她很快就开始摇头，“太吵了！什么都看不到。”
医生看着慕汐和杨老师说：“这样，你们能不能大脑放空，什么也不要想，再离我们远一点。”
杨老师和慕汐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很自觉地听医生的指令。
医生对着表妹说：“好了，你试着不要管其他人，就只关注我，我们再试一次。”
房间很安静，片刻后表妹说：“心境稳定剂碳酸锂！”
慕汐看得云里雾里，杨老师那急性子直接打断她们：“妹妹啊，你这是怎么了？”
医生低头笑笑不语，示意表妹：“要不你跟你姐试一次！”
“好呀！姐你看着我，看着我！你想一句话，或者一个词。”
“好了，然后呢，我刚才心里在想什么？”不到三秒杨老师就开口问。
表妹摇摇头，“不行，看不清，太快了，那些字一下就消失了，在你头顶很快就没了，你慢一点，用点力！”
慕汐抬头看着杨老师头顶，哪有什么字！
“嘻嘻！旁边这个漂亮姐姐好可爱，你是看不到的，只有我能看到！表姐，我们再试一次吧！”
房间很快又恢复刚才的样子，很安静，这次表妹“看”得很快，她一脸自信对着杨老师说：“表姐，你刚刚在骂我，你在心里说‘我一巴掌抽死你’对不对！嘻嘻！”
医生示意门外的护士进来，把表妹带去抽血。她在这里，一周要做一次心电图，抽一次血。
医生回过头来跟杨老师说：“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呵呵，不过她真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是由于车祸导致她大脑的枕叶和颞叶受损，这两部分一个负责处理视觉信息，一个负责处理听觉信息。”
“那她怎么可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杨老师疑惑地问医生。
医生继续说：“其实啊，她更有可能是听到。我们平时不去留意不会发现，其实我们脑子里在想一句话或者在默念的时候，声带也是有在震动的，但是这个震动非常轻微，生性比较敏感的人默念时把注意力放在喉咙，是会感觉到自己声带在细微地震动，但旁人不会听到他在想什么。你表妹因为车祸导致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都出现了异常，加上产生了幻觉，她把听到的别人思考时发出的‘声音’变成对方头顶冒出来的‘文字’。她之前拿头撞墙，就是因为听到身边的人在思考，她觉得很烦、很嘈，明明大家都闭着嘴，她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声音，差点把自己彻底整疯了。”
“那她能治好吗？”杨老师也不想表妹一辈子待在精神病院里。
医生叹了一口气，“这是大脑受伤产生的后遗症，她今年28岁，大脑已经完全停止发育了，配合我们的治疗康复的机会还是有的，不过可能得花个两、三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