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格解体
慕汐站在走廊看着楼梯口挤满了学生，也不想跟着学生挤，还是等他们先下楼。
跟杨老师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慕汐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已经开始刮风了，万一下雨大冬天的淋湿会感冒，想想还是回办公室带把伞吧。
突然，楼上飘下来一个白色的物体，借着风向，降落到慕汐脚边。
一只白色的纸飞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慕汐好奇打开来看：
请原谅我下定决心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将要离开你们。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病，医生说我是抑郁，吃了药没效果就说我是精神病，不停给我开药。我不希望跟我一样有这个病的人以后再被忽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改变这一切，通过我的死亡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病有多可怕。
我不是博同情，真的不是！没有人能明白我，没有人理解我，我尽力了，我无能！你们看到的我是一个人，我看到的我只是一个空壳，一个能站能走但是已经死了的人。要我带着这个空壳继续活下去我厌了，我不想再痛苦下去！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药能治好它，至少我吃过的都不行！氟伏沙明、帕罗西汀不行，胆南星、酸枣仁、当归也不行，我该怎么办，那不如就让我亲手结束自己的这一切吧！希望我的死能让跟我承受相同痛苦的人得到救赎！
……
“什么！？”
慕汐瞪大眼睛看着纸飞机上幼稚的字体，这一看就是学生写的字。
慕汐拿着手机一边打给杨老师，一边往楼上跑。慕汐办公室在五楼，纸飞机从上面飘下来，那学生要么在六楼，要么在天台。
跑上六楼，走廊空荡荡的，一下课学生都下去了。
慕汐顾不上每个教室都看一遍，转身正准备往天台方向跑，碰到教心理教育的李老师刚从教室出来。
“李老师，这一层还有学生吗？”
“都下课了，今天就这边三个班上课，你后面那排教室都是空的。怎么了这么慌张？”
“来不及解释，你跟我一起上去吧，可能有学生想跳楼！”
“啊！？”
李老师把手上的教材随手放在教室的窗台下，跟着慕汐往楼顶方向跑。
来学校工作这么长时间，慕汐还是第一次爬上教学楼的天台，灰白的水泥围墙，灰白的地板，抬头是苍白的天，厚厚的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干冷的风带着寂寥的氛围感扑面而来，一切显得毫无生机。
操场上学生打闹的声音逐渐淹没在风里，看着很近，但似乎又像身处在两个世界般离得很远。
“学生在那边！”李老师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水泥墙，拉着慕汐的手，两人悄悄地走到学生背后。
学生长得很高，超过一米八，身体靠着围墙，双手自然垂下，就像一个闲置的人偶被遗弃在墙边，感觉不到他在使劲，更像是风大一点就能把他吹走。
校服外面搭了一件外套，是今年的最新款，慕汐刚给章慕来买过这个品牌的运动套装，这个牌子的衣服不便宜，男孩家境应该不差。
在信里他对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名称很熟悉，如果不是经常服药，一般人连把药名完整写出来都困难。
慕汐看着李老师往前一步大声喊：“同学，我们聊一下可以吗？我想和你说说话！”那嗓门不仅把慕汐吓一跳，学生也打了个颤慢慢地回头。
长得挺清秀的一个男孩，就是眼神看起来空洞呆滞。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中午不吃饭吗？”
男孩不说话，眼神依旧像那种无法聚焦的状态。
李老师继续说：“我看了你在纸飞机上写的字，你说没有人能明白你，没有人理解你，你怎么这么确定呢，或许我可以！告诉我你觉得可怕的东西，它到底有多可怕，我会一直听你讲完的！”
学生这个时候内心特别脆弱，他下定决心要死如果现在劝他跟他讲什么人生大道理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慕汐站在一边不说话，心里计算着从自己站的位置跑过去学生那儿要多少步，他站在围墙边，爬上去再往下跳也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这几秒够她冲过去。
学生把身体完全转过来，对着李老师说：“老师，你知道我看你们就像在看电影一样吗？你不会懂的，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外面罩着一个玻璃罩，跟所有人都是隔开的，我能看到你们但是我没感觉，脑袋里是空的，都是空气，没有七情六欲，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不是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没有参与感，那种感觉就像下雨天自己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外面淋雨赶路的人，而自己全身都是干的，完全被隔开一样，是这个意思吗？”
李老师眼睛没有离开过他。
学生被刚刚的话触动到了，他上半身朝着李老师的方向往前倾，想要更清楚地听清他和老师之间的对话，“老师，你跟我是一类人吗？你跟我一样是吗？”
“我身上有很多的标签，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类？说出来给我听听！”
男孩晃了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老师这才留意到他的手机放在脚边，画面停留在“进入游戏”的界面。
李老师看着他，“你打到哪个段位了？”
学生瞄了一眼被他扔到地上的手机：“星耀三……”
“还没上王者啊，我之前从星耀上王者只花了5天！”说完李老师比划了一个手势。
“呵呵，老师你也会玩游戏吗？”
慕汐跟学生有同样的反应，李老师长得一副清秀佳人的模样，披肩的直发，永远穿得像个白领都市丽人，气质看着就是饱览诗书的类型，不像是会玩游戏的人。
“上王者不难，难的是国服我一直是榜二，我是真的想会会国服榜一李白。”
“呵呵，老师你凡尔赛。我玩了20多天都上不去，每天下午6点玩到凌晨4、5点，要是大神两三天就能从黄金一打到星耀五，连胜它40局……”
就在学生开始打开话题，杨老师和教美发的范老师已经赶到楼顶，他俩分开从两边冲上去，范老师一把抱住学生把他往回拉，正当杨老师准备要骂人的时候，那学生晕倒在范老师怀里。
范老师喘着一口粗气说：“晕了还好，他要是反抗我就难了！”
联系过学生家长后，慕汐他们几个把学生送去医院。
范老师一手摸着“咕咕咕咕”叫的肚子，一手挠了挠他的长头发，说：“不会有什么事吧？我就抱着他，也没把他弄伤啊！欸，是谁的学生？”
“我的！”杨老师盯着医院的地板说。
“希望没事吧，他刚转学过来的，就是因为这个病，被之前学校的同学欺凌。”
“是什么病啊？”慕汐想起学生在纸飞机上写的遗书。
“抑郁和精神病！不吃药就打回原形，他妈妈特意跟我强调，要叮嘱他按时吃药。我看他每次吃的药丸都很多，他说三年前出过一次车祸，做了颅骨修复，开过两次颅，车祸那天发生的事他完全想不起来了，但也没有产生阴影，他没在怕，就是觉得车祸前后两个世界不一样！车祸后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罩子里，而车祸前他是在罩子外面生活。”
“抑郁有可能，但我怎么感觉他不是精神病啊！”慕汐看了看李老师。
“欸是不是那个p什么d创伤的障碍？”范老师也看着李老师。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李老师说完又摇摇头，“不像！你刚不是说他对车祸没有产生阴影吗？我也觉得诊断成精神病有点夸张了。”
杨老师叹了一口气：“唉，以前他是在老家的小县城看的。但是车祸后的手术是在这边大医院做，之后发病就没再出来看过了，县城的医生给他开一堆的药。”
杨老师看了一眼手机，“他妈妈不知道怎么过来这里，我出去接一接她。”
“那我也去买点吃的回来垫垫肚子，快两点了大家都没吃中饭。”
“好，范老师谢谢了！”
学生还在里面抢救，慕汐看着身边经过的白大褂，在医院工作都是争分夺秒，匆匆忙忙的。
慕汐有点好奇李老师是怎么理解学生的病，她转身看着李老师：“我知道你是教育心理学硕士毕业，你怎么看啊？”
李老师回想起学生说过的话，还有那封信。
“我觉得那学生是人格解体，在小县城耽误治疗了！颅脑做完手术出现后遗症要继续回来这边医院复查的，怎么就在小县城看病呢，唉！”
“人格解体？”慕汐一脸惊讶的表情。
李老师继续说：“他的症状很像，有可能跟他几年前遭遇的车祸有关。当他感到抑郁或者焦虑就会使他人格解体的症状更加明显。而有些人在抑郁时可能会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通过药物治疗，抑郁消失分裂的症状也会消失，所以之前的医生一直给他开药，把他当精神病来治。但是他自己应该知道了，吃了药那些抑郁的症状轻了，但是不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感受依旧存在，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只能说吃药没用。”
“明明活着，但是却感觉不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把感受说出来，又很容易被误会成精神不正常，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唉！”慕汐觉得学生不被理解挺可怜。
“得这种病活得挺难受的，就是一种煎熬！在他完全知情并且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慢慢地折磨他，最后让他想到去死。他现在待在医院里，正好可以做个全面检查。”
李老师看着医院空荡荡的长廊，如果有一条通往天堂的路，或许就跟眼前这条长廊一样吧，苍白得晃眼，又冷清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