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彼岸花的花语
晚饭的时候，慕汐跟章慕来透露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发现尸骨后的第三天，在榕树下插满彼岸花的不是乔阿姨。
这就奇怪了，乔阿姨只是自己坚信那副骸骨就是她的女儿，警察办案不能单凭口供，还要看分子生物学证据。
章慕来是知道彼岸花的花语的。也就是说，摆花的人在看到尸骨的那一刻，就知道死者的真实身份了。
除了凶手，还会有谁？
从发现尸骨开始，学校就以市政工程施工为由，拒绝任何人进入校门，连学生放假想回去打篮球都被那几个值班老师拦在保安室，能放花祭奠的只有学校里那几个人。
更让人不解的是，祭奠死者一般都是选用白菊、白百合这类颜色淡雅的鲜花，鲜红的彼岸花颜色艳丽、香气浓郁，并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章慕来把车停在公寓楼下，自己一个人待在车里。
调过来g市后，他会抽空回去s市看看父母，把家里的车开过来比较方便。
借着送乔阿姨回家的机会，他终于鼓起勇气约慕老师吃了个晚饭，原本他还担心慕老师会拒绝，没想到慕老师一口就答应他的邀请。
他也说不出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在她身边，他就会有像未经世故的少年坠入情网般那种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车里还隐约飘散着慕老师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是果香混合着木质香的味道。
章慕来问她，之前没发现她用香水。她说，她喜欢自己身上有香味，但是开学后在学校里她都不会擦香水，不想学生有样学样。而且香味会分散学生上课的注意力。
章慕来看了一下副驾的安全带锁扣，心想：改天去4s店换一个吧。不然下次慕老师都不愿意坐副驾了。
他一个大男人刚才也废了好大的劲才拔出来，副驾一直都空着，他平日里也没发现锁扣会把安全带吸得这么紧。
他一心只想着尽快拔出来，不要让慕老师难堪。没察觉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一抬头差点就亲上了。
有那么一秒钟，他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心底涌起一股热流，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他想极力掩饰自己，但是这种情感波动早已写在脸上。
还好慕老师反应快，笑嘻嘻地跟他道了别。
章慕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开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到后面有车来，差点就跟一辆共享单车撞上，幸好骑车的人反应够快。
章慕来挠了挠头，怎么变得这么冒冒失失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没伤到吧？”
骑车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她把单车推到一边：“没事，你小心一点啊，要是我骑得快就真撞上了，我不是那种会故意碰瓷的人啊！”
“我没这么想，对不起，是我没注意看路况。”章慕来差点就来个90度鞠躬。
骑车的人一直盯着他：“咦？你有点眼熟啊，我在哪儿见过你？”
章慕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扎成一股麻花辫，满脸的油光，他极力地回想，有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倒是女人先开口：“哦，你是当年抱我大儿子去医院的大学生！”
章慕来也想起来了，她就是当年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小孩的母亲。
一想到这事，章慕来有点愧疚，要是他当时速度再快一点，小孩是不是就有可能救得回来！
“谢谢你啊！当年就是我的问题，哪怕让我下半辈子都在牢里过我也没怨言。”
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作为母亲，心里肯定也不好过，章慕来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再次见到他依旧还在责备自己。
“你们家这些年还好吧？”
女人点了点头，说：“嗯！我当时怀上了弟弟，我自己都不知道，法院没判我坐牢。后来住的地方要拆，我就一个人回老家等小孩出生，我老公在这边单位申请了宿舍，也算有个安稳的地方。”
“老二也争气，读书很厉害，今年考上县里的示范高中完全没问题，以后读大学要好多钱，教育这块我俩都不想省，他愿意读书我俩无论如何都要供他读，这不我又出来打工了。”
章慕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孩在家里也有人照顾吗？”
“有，我俩一条村的，家里四个老人都在，身子骨硬朗得很，小孩会做饭，能照顾自己。”
“那挺好的！”
“我就住在前面，单位在外面给我们租了宿舍，比起十几年前在那学校后门租的平房要好得多。当年那房东提前知道房子要拆，就涨租金，住我们隔壁的小林哥不服气，跟房东吵了一架。我那时要不是拉肚子难受，我也跟着一起吵。那天晚上我看他背着行李溜进学校，第二天从医院回来我又看到他进去。原先以为他是找不到地方住偷偷溜进学校过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学校的老师啊。”
“欸帅哥，我们加个微信吧，找个时间我们两口子请你吃个饭，隔了这么多年都能碰到，缘分啊！你长得这么好看，现在做什么工作啊？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对象？”
章慕来最怕这种家里长短的问题，又不好意思不回复她，只好如实回答：“我是警察，呃，目前单身。”
“哎哟，你这条件，身材又好，不愁找不到啊！我们公司有几个妹子条件不错，要不介绍给你认识？”
“啊不了不了，我晚上还有工作，先不聊了。”
匆匆加完微信，章慕来赶紧跑回公寓。
第二天，他一早就来到学校门口。
昨晚慕老师给他发了条奇怪的信息，说是有个老朋友要见他。等他再问的时候，慕老师说她只知道这么多，那个人说等见面他就知道。
慕汐带着他来到教职工其中一间宿舍的门口，敲了敲门，说：“我们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
章慕来听出里面是杨老师的声音。
门打开的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杨老师似乎又不像是平时的杨老师，慕汐知道她有戴隐形眼镜的习惯，今天的杨老师把隐形眼镜摘了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把束在后面的头发放下来，涂上粉红色的唇膏。
慕汐记忆中的杨老师是双眼皮，今天的她眼睛有点浮肿，变成了肿泡眼。要不是她一笑脸上浮现的酒窝和刚才那熟悉的声音，慕汐也没办法把眼前的女生跟杨老师联系到一起。
这变化太大了。
“嘻嘻，认不出我了是吧！我平时戴了隐形眼镜，还涂了双眼皮胶水，是不是平时比现在要好看。”说完，杨老师把头发用手分成两半，握在耳朵下，就像扎成两条辫子一样：“大哥哥，这样你认出我来了吗？”
慕汐回头看了一眼章慕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俩早就认识？
杨老师继续说：“大哥哥，前段时间我在学校第一次看到你，你穿着警服戴着警帽，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你也不记得我了对不对？不奇怪啊，我们只认识十几天，才见过几次，不记得很正常。十五年啦，我们连样子都变了。上个月，你站在穗秋旁边，我突然想起来你是谁了，还记得吗，我们一起来过这里。”
章慕来嘴唇微微张开：“你是，小花？”
“我就是小花啊！”说完杨老师把上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胸前的一条六芒星项链。
“这条项链当年是我亲手挑的，我和穗秋一人一条。我想告诉你们，死者的身份就是我好朋友，乔穗秋。”
章慕来见过，死者脖子上也挂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说完，杨老师在桌子上的首饰盒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还有这个胸针，当年穗秋自己一个人跑进学校，就是为了找这个胸针，她准备第二天要送给她妈妈的生日礼物。”这话刚说完，杨老师眼眶已经湿了。
章慕来记得，他走的第二天，就是穗秋妈妈的生日，只要dna鉴定结果一出来，死者的身份和遇害时间就能正式确定。
“那为什么胸针会在你手上？”章慕来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杨老师看着他苦笑了一下，用手背擦擦留下来的泪水，说：“我不是凶手，不用对我板着脸。胸针是在当年我们打暑期工的快餐店里找到的。”
“你为什么一直自己拿着？为什么发现尸体后过了这么久才说出来？”
章慕来知道自己的个人情绪不能带到工作中，但他心里确实有抱怨的情绪，如果这个人早一点把刚才的话说出来，他们的调查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杨老师忍不住崩溃，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她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她死了呀！我怕你们说我跟她的死有关，我怕我要坐牢。可是，我看你们查了这么久都没结果，我才刚知道搞卫生的阿姨是她妈妈，我也不能只顾自己。”
“你跟她的死有关？”
“当年知道她丢了胸针，我们就去问笔仙。是我自作聪明，跟她说笔仙指引她去学校里找的。第二天她外婆说她没回家，我们一起过来这学校找过，她也没藏在学校里，我以为她发现我是随口说的，生气自己走开了，过几天会回来。后来我要去上大学，收拾杂物间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这枚胸针，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我要一直留着它，可能就是想她有一天回来我能再见她一面。”
眼泪已经把杨老师胸前的衣服浸湿，慕汐看着有点心疼。杨老师选择来这个学校工作，多少跟乔阿姨有一样的心情吧！
认识才十几天的朋友，她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管的。
章慕来依旧面如铁色，他继续问道：“玩笔仙是怎么一回事？你俩玩？”
杨老师把流到嘴角的眼泪抹掉，摇了摇头，继续说：“是顾天和她玩。顾天说东西不见了可以问笔仙，很灵的，笔仙什么都会。”
玩笔仙这个游戏慕汐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所谓的笔自己会动，无非是受力不均和心理暗示造成。
握笔的手要保持悬空，没有支撑，笔尖要保持垂直在纸面上，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两个人会不自觉互相用力，力度不同笔尖就会在纸上画出线条，最终呈现的线条更多是受玩家两个人相互作用力的影响。
此时慕汐已经明白杨老师的悲痛，年少时贪玩，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朋友身陷险境。原本想留着胸针，希望有一天她能回来找她，没想到15年来一直杳无音信。
她回到当初自己指引的地方，是等待，寻找，也是赎罪吧！
慕汐突然想到一件事，试探着问：“那些彼岸花，是你放的吗？”
杨老师看着慕汐，点了点头。
胸针被章慕来带走，后续他想亲手转交给穗秋的妈妈乔阿姨。
临走前，他让慕汐陪他到教学楼后面的大榕树下再看看，到了后他就站在那儿不说话，慕汐一直陪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儿，章慕来问慕汐：“慕老师，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语吗？”
慕汐看着随风飘落的细叶，叹了一口气：“生死分离，永不相见，代表着生者那份无尽的思念。杨老师也应该放下了，她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太沉重了。应该受到惩罚的是凶手！”
章慕来有点犹豫，最后他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其实彼岸花也代表爱情，绝望的爱，象征恋人永远不能在一起。”
慕汐抬头看着他：“啊？你这……什么话啊？”
“呵呵，我比较敏感，是我想多了。”
章慕来低头看了慕汐一眼，那种模糊的相似感，有一秒钟他觉得穗秋活过来了，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一样，如果发展顺利，她会在他心中占着很重要的位置。
他看着榕树下一直延伸到后门的小道，现在的后门是那种全封闭式的铁门，门一关，外面的人也就没法看到校园里的情况。
不像15年前，还是那种一米高的铁栅栏，可以随意进出。
章慕来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呵呵，这进展有点顺利啊！慕老师，再陪我去一趟你们学校的档案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