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拿毕业证交200块
一个月后，g市龙沿路的警察局内，章慕来对面坐着一排学生。
旁边的警员看着他们一个个好奇和不安的眼神，好像被老师罚站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的孩子。
女警员盯着两个窃窃私语的女生喊话：“不要讨论，要说就跟我说。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不—知—道！”这下倒是集体齐声回答，像极了课堂上认真听课的学生。
章慕来抿嘴笑了笑：“为什么不让我们通知班主任？”
长得比较高个的一个男生说：“我们辜负了她，不想给她添麻烦。”
“怎么辜负的？说来听听。”
“老师劝过我，天下不会掉这么大的馅饼，随便做做每个月就有4000块这么好的工作早就被抢光了，哪轮得到我们。可是我不信，我当初觉得自己就是有能力，天生不用操劳就能拿得比别人多。”
一旁的警员忍不住说一句：“你哪来的自信啊？”
高个的男生低下头：“我当初听老师讲就不会这样了，我不想她替我们操心。”
“这会儿挺有担当啊，但是不行，你们的事情一定要跟学校讲。把联系电话给我！”说完，章慕来掏出手机。
电话拨通后，他会心笑了笑，是个熟悉的号码。
这会儿，慕汐她们部门三个人正在办公室值班，学生陆陆续续回来学校领毕业证。
交上来的《实习报告》能反映一个学生是认真实习还是敷衍了事，有些工工整整写满一本，有些字迹潦草，有些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连夜赶工写出来的。
“老师，好久不见！”
慕汐抬头一看：“唐子龙。”
“老师请你喝的，老师辛苦了！”唐子龙把刚买的满杯百香果绿茶放到慕汐桌面，冰块的作用杯子外面结满了小水珠。
“不要拿喝的贿赂我，你的《实习报告》呢？”
“嘿嘿，早就写好了。给！”
“我跟我舅学到好多东西，又能赚钱，但是我妈希望我继续读书，已经找好学校了，九月份我就上大学。”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我妈就一心一意把温泉旅馆打理好，放假我也会回去帮忙的。我是男孩子嘛，以后要继承家业的。”
“你想继承家业还嫩着，现在就要多读书。《报告》可以了，‘领取单’给我签个字，去拿毕业证吧。”
“老师毕业以后你不会把我删了吧？以后还可以找你聊天吗？你还会去温泉旅馆找我妈吗？”
“不会！可以！当然！你妈妈是我的好朋友！”
“嘻嘻，我和我妈妈一样都好喜欢你！是你做我的班主任真好，老师再见！”
慕汐看着唐子龙离开的背影，在这所学校两三年的光景，是好是坏都是他的一份经历，跟他以后漫长的人生相比，前面发生的事情就当提前体验社会生活，只要人健健康康就好。
“请问林老师在吗？”
一个穿着洛丽塔风格的女生站在门口。
“哎呀，这里这里，拿毕业证的吗？”
女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是的。我那本《实习报告》没带过来，我可以先拿毕业证吗？”
原本安静坐在最后的姬主任突然站起来，走到女生旁边：“这个一定要交，局里以后要检查的。没有拿不了毕业证。”
女生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看得出来她急着要拿毕业证：“我知道，我们公司说有毕业证我才能转正，我想先拿了，后面我写完再补交可以吗，上班一直没空写。”
慕汐心想，要是有放心上，怎么会没空写，一天写一点怎么都写得完，这女生就是想最后蒙混过关不交作业的。
姬主任倒是一本正经对那女生说：“这样吧，毕业证先给你拿走，但是学校有学校的要求，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你先交200块押金给林老师，就是让你记住你还欠学校一本《实习报告》，回头你把《报告》交了，林老师再把钱退回给你。”
交钱就能不交作业，女生答应得很爽快：“哦哦，好的！好的！我交钱。”
那女生转了200块钱给林老师，姬主任在“领取单”上大笔一挥，同意她领毕业证。
女生走后，慕汐听到他俩在后面窃窃私语，弄得好像说悄悄话似的，但林老师那音量，慕汐听得很清楚。
“主任啊，万一她真的把《实习报告》交回来，我这200块就要退回给她咯。”
“不会的，毕业证都到手了，谁还会去管这个《报告》，像我们的学生多数都是爱玩的，说不定她那本《实习报告》早扔了。你看她那裙子，我是知道的，好几百，这么有钱，200块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对嗬，嘻嘻，我可能当零花钱拿去花了都不知道的哦。”
“嘿嘿，没事的！她不会交回来的，以前交钱的学生有多少人真的写了，压根没有！呵呵呵！”说完，姬主任笑着坐回位置上。
慕汐心想，她或许真该考虑一下洪主任的建议，跟这种人一个办公室，真觉得恶心。
随后，慕汐拿起手机，在班群里群发了一段话：请各位同学认真完成《实习报告》，这是你们实习这一年唯一的一份作业，作业完成了才能回来学校领取毕业证书！
至于后面那两位，慕汐也管不了这么多。
突然，慕汐的手机响了。
认真一看，是章警官的来电。
“喂，章警官，找我有事吗？”慕汐认真地听着电话那头章慕来跟她说的话。
“哦，好的，我过来一趟。”
说完，慕汐跟姬主任交待一声，就往警察局赶。
刚章警官提到的学生，她记得，就是一个月前被教务处的邱校和周老师叫去钇美电子商务公司实习的学生。
公司涉嫌电信诈骗？果然没什么好事。
姬主任虽然贪财，但他也会看公司规模，那些微型公司本身都自身难保，安排过去他也捞不到好处，这样就避免了把学生安排到不靠谱的单位实习。可没想到教务处那两位为了钱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慕老师，这边，跟我来吧。”章慕来早就站在门口等着。
慕汐是用跑的赶过去，到了警察局已经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啊，我的学生又麻烦你了。”
“哦没事没事，我电话里说严重了，学生没犯法。”
慕汐跟着章慕来走进了一间比较大的侯问室，门一推开，把慕汐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啊？你们十几个一起被抓啊？”
学生们看到老师，像上课前打招呼一样，一起喊：“老师好！”
“呵呵呵，你的学生个个都挺听话的呀。”章慕来忍不住笑出声。
慕汐看着章慕来，笑得这么轻松，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慕老师，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
慕汐回头看看那十几个学生，他们的表情告诉她，一个个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犯法的样子，真是可气又可笑。
“慕老师，坐吧。”
“是这样，我想问问学校安排学生实习的单位都全面考察过吗？外面那些学生全部是我们从钇美电子商务公司带回来的，公司现在被工商部门责令停业整顿。”
“责令停业？”
章慕来愣了一下，“你不知道那些学生实习都干些什么吗？”
慕汐转了转她的小鹿眼，脑子在整理着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我问过几个学生，跟我说的是，每天他们要打电话给客户推销产品，客户不用他们找，名单每天都会有人准备好。”
“还有个女生跟我说过，有孕妇用了他们的面膜脸上起红疹，那学生心里也知道那个孕妇可能是过敏，但是公司的人给了一套话术给她照着讲，不是产品问题是孕妇体质的问题，后面又要求她推销另一个系列的护肤品。”
章慕来一直看着慕汐，问她：“那你知道他们怎么把东西卖出去的吗？”
慕汐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客户电话里表达出感兴趣之后，就给客户寄一些试用装，邮费由客户负责，之后他们会不停打电话让客户进群，给他们大额的优惠劵。这些优惠券都是用来买套装的，什么699元的水乳六件套，用券之后是399元之类的。”
“学生有推销过给你使用吗？”章慕来半开玩笑地说。
“有啊，但被我拒绝了，他们那个牌子的东西我也不会用，而且从我的角度，就算降到199也不值。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章慕来继续说：“还有一个问题啊，那些学生提到过的邱校和周老师，是你们学校的吗？”
“是，教务处的。”
“你们学校要教务处给学生介绍实习单位啊？”章慕来有点不理解。
“不是，找实习单位一直是我们姬主任负责，我只能说我阻止不了，在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学生的心都挖走了，他们把实习单位说得很好，每个月不用怎么干活都有保底4000块，学生个个以为轻轻松松能月入过万，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慕汐都已经不想再重复教务处那两个人编造出来的这个谎言。
章慕来温柔地看着慕汐说：“看得出来你跟学生关系处得不错，他们也没隐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在他们认知里觉得没犯法，可能也就没跟你讲。”
这才是慕汐想知道的，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全部都被抓进来。
章慕来看出来慕汐心里的疑惑，她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是很容易就被人摸透的一个人。
章慕来跟慕汐讲：“他们每天的工作的确是以打电话为主，通过电话来销售产品，反正就是不断打，打到对方愿意买为止。但是企业做客服或售后一般都是用400、800这类虚拟电话总机，带专用耳机电脑系统拨号的，那公司却让学生用自己手机号来打。”
“现在的人遇到不想听的号码不是‘拉黑’就是标记‘骚扰电话’，打得多了，学生的号码基本都被标记过，电话拨出去接听率低，他们就让学生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到街上的通讯店买新号码，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后拿着新号码继续打。”
“他们买新号码的量太大，次数太频繁，店老板觉得可疑，怀疑是电信诈骗，于是报了警。”
“现在一张身份证在同一个运营商处只能办五张手机卡，有些学生移动、电信、联通的名额都用完了，公司还想叫他们想办法拿其他同学、亲戚朋友的身份证去办新卡，幸好被我们发现得早。”
听着章慕来这么讲，最大的问题在公司，学生只是被他们利用，在警察局里教育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慕汐心想，让他们吃点教训也好。
慕汐后面了解到，那公司以业绩不达标、呼出电话数量不够等理由，第一个月只给他们发了六百多块钱的工资，最多的那个学生也只拿到八百。看来他们还是干出点成绩的，不然连这几百块都没有。
至于邱校给他们承诺的无责任底薪4000块，慕汐就只能跟学生们讲：“工资的问题她做不了主，谁给你们承诺的找谁。”
但是到了邱校哪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学生找他，他反过来让学生找实习指导办公室，这时候他就说他是管教学教务的，实习的事情归姬主任管。他自己把学生安排出去钱没赚到，出了问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说自己从不参与管理学生实习的事情。
后面姬主任重新把他们安顿到另外的实习单位，不想跟着学校实习的，也让他们找好实习单位后，申请自主实习。这一次，慕汐要求他们把单位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和购买实习保险的证明一起交回来，她才同意让学生自主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