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贩子杀婴案Ⅰ
八卦镇,位于温泉镇的西边,之间被山脉隔断,两个镇的人平时很少来往,一是受地理环境因素影响,中间的山路不好走,二是八卦镇上的人比较排外,信不过外地人。
八卦镇的房子依山而建,房屋排列呈“—”和“——”的形状,按照八卦阵上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卦形分布,一排又一排,一圈又一圈。里面的街巷走向错综复杂,从上往下看,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以前战争年代,仅有南北两个出口与外界相通。战争结束后的和平年代,为了方便出行,四周打通了很多能与最外层的环村大道相连的巷道。
在其中一条小巷的拐角,一间砖砌的平房门口挤满了人。
房子砖体砌得不够牢固,外墙出现弯曲的现象,在弯曲位置的中间,出现水平的裂纹。
“都散了,都散了,回家该干嘛干嘛!再围过来,连你们一起查!”镇上的一个便衣刑警在门口一边喊一边用手势驱赶。
“你们两个一前一后守着,别让无关的人靠近。”便衣指挥完另外两个穿制服的同僚,自己又跑回房子里。
房子朝北,光照少,冷风重,简单的家具,地面积满灰尘,更像是不常有人居住。
房子里有四个人,刘冉飞、章慕来和刚才那位便衣,另外一个叫张春梅,镇上一个70多岁的农村妇女。此刻,她正缩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一头干燥近乎没有黑丝的白发杂乱地盘起,她头顶的灵桌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男性,约摸30出头的样子。
“你是装不懂法还是明知故犯,国家有贩卖人口罪,凡是拐卖妇女儿童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判无期徒刑甚至死刑,没收全部财产。拐卖妇女儿童三人以上,就算是情节严重!”
章慕来说完眼睛一直盯着眼前这位身材瘦小,眼神昏暗的老妇女。
一旁的刘冉飞接着说:“你不说话也没用,我们在那具婴儿骸骨里找到一根头发,经过dna比对,证实就是你本人的。你说跟你无关也没人信吧,你头发怎么掉也掉不进去一米多深的土里!”
听完刘法医这么说,刚才指挥的便衣挠了挠一头的卷毛,一脸疑惑地看着刘冉飞。
看那老妇女眼珠子转了转,刘冉飞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人的头发主要成分是角蛋白,比皮肤和肉更难分解。你埋小孩的地方,土里的微生物和昆虫都不吃头发的。听过‘小河公主’吗,在新疆发现的木乃伊,一个小女孩,埋土里几千年了,被挖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在。”
章慕来斜眼看了看刘法医,又开始举例子。
果然,这个例子举对了。
蹲坐在墙角的张春梅眼珠子不停地扫视着她前方的地面,就是不敢抬头看他们几个。
“招了吧!别浪费警察时间!”便衣一脸严肃大声吼。
章慕来看她打了一个哆嗦,便开始问:“说说你头顶上那照片,是谁?”随后抬头扫了一眼。
“他是我丈夫,30来岁就死了,得的癌症。”老妇女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死了这么多年,估计什么都放下了。
“你们有孩子吗?”
“没有,他有病,生不出。”
“后山那具婴儿骸骨是怎么回事?小孩是谁?”
“几年前,帮别人处理的。”
刘冉飞托了托眼镜片,打断正要继续问话的章慕来,“处理?别人怎么会找你处理?”
“就是,那女娃一出生就有病,那产妇还小,两个人又没工作,还要靠家里养,不想治,扔了又怕犯罪,就交给我……”
“你这么好人,无条件帮忙啊?”章慕来似乎看出点端倪。
老妇女冷笑一声,“呵!要收钱的,两千块,不包接生。”
“说详细一点!婴儿怎么是你接生的?”
“那产妇还小,刚读完书,没领结婚证,肚子很大了才发现是怀孕,去医院她父母觉得丢脸,通过熟人找的我。男家那边说了,是个男娃就结婚。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女的,又是唇裂,都裂到鼻子下了,他们商量后决定不想要。”
一说到这话题,张春梅变得十分健谈,“唉,我的经验,看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说我能处理,就是要再额外收费,他们一下就同意了。产妇还有点舍不得,没办法,她自己没钱,家里人也没钱。”
“你的经验?你在哪里学的接生?私自接生过多少个小孩,这中间交给你遗弃的有多少?”章慕来紧追着问。
“结婚前我在卫生院做了几年,那时候学的,结婚后就没继续在那儿做了。他死了之后,我一个人日子也过得无聊,到城里做过服务员、洗碗工,后来我手指得了痛风,领导就嫌我动作慢,不要我。”
“之后呢?怎么干上这个的?”
张春梅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出去了再回来,镇上的人就觉得你没本事,在城里混不下去,我也不想回。”
“城里消费高,我积蓄也不多,做服务员的时候,听上铺的说她老家那边空气好、适合养老,要不是嫁过来,她还是想在老家找工作的。听她讲的次数多了,我都想去看看。被开除后,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我就去了她说的那个江南小镇。”
“那时是什么时候?”
“80年代,我30多岁的时候。在那边我还是没找到工作,后来遇到一个老乡,他老家就在前面那座山的山沟里,好像叫,叫清水村,我跟他能聊上几句,我看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也想找个依靠,后面我俩就搭伙过日子,他也不管我结没结过婚,反正他说,他身边就要一个女的。”
“嘶!——”听到这,卷毛便衣又使劲地挠他那一头的卷毛,心想:清水村,那不是老子我出生的地方吗!
卷毛对清水村很陌生,打从记事起他就没有那条村的记忆。他想起去世的爷爷生前跟他说过,他是在那里出生,但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带着一家人离开,永远都不打算回去。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爷爷眼里充满了对那条村的恨意。
章慕来一直盯着眼前这位干瘦佝偻的老人,干过的坏事不能因为人老了就能躲过法律的制裁。
“接着说你俩后面的事!”
张春梅打了一个哆嗦,接着讲:“他刚开始跟我说他是做生意的,经常出去好几天不见人。有一次他脸被打肿了回来,说是货被抢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既然住在一起就算半个夫妻,让我帮忙,我才知道他是做人口生意的。”
“什么叫人口生意?”卷毛便衣找了张小板凳,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在张春梅对面坐下来。
“你们都是男的,体会不到女的一生下来,在又穷又落后的地方能有多惨!在那些山沟沟的村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的!他们生下女娃会直接埋掉,用开水烫死的都有,活下来的多数都是男娃,很多男的在那些地方娶不到老婆。”
“为了能找到老婆,也为了赚钱,那些地方的人会去到差不多、甚至更落后的村镇,开始拐卖妇女。村里其他行动不便、年纪大的男人,也会给钱那些年轻力壮的出去跑腿,帮忙给他们找小老婆。有些人把女儿养到13、14岁,拿去卖给50岁的寡汉。就这样通过卖女儿、帮别人找老婆,有些村民就富起来了。村里的人都知道干这个能赚钱,曾经遇到有警察上门,他们都互相打掩护。”
“他就是靠干这个走出穷山沟的。一开始得意忘形,觉得钱好赚,花钱大手大脚,没想到外面消费高,诱惑多,钱不经花,为了得到更多的钱,他开始卖小孩。那时候,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小孩啊。男的接近那些妇女儿童人家有戒心,我一个女的,长得就像一个家庭主妇,去拉拉家常,比较容易亲近些,也容易得手。咳,咳!”
咳了两声,张春梅开始沉默。
刘冉飞走到张春梅跟前,弯低腰问她:“小孩被你们拐走后,接着呢?”
“男娃比较好卖,女娃有些长得水灵的客人也会要,卖不出去的我们会压低价格,还是没人要的,就只能拿去烧了。”
“烧!?”章慕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张春梅:“你拿去哪里烧?”
张春梅用力吐了一口气,嘴里说出三个字:“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