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危樯独夜舟(2)
边关第六城外,战火连天,猛兽的吼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毒蛇攀在墙上一步步滑上,放眼看去像是一片蛇海;肌肉虬结的高大蛮人们成群结队的搬着木桩狠狠的撞在城门上,把那门撞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倒下!
而蛮人军队战旗的高杆之上,悬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
“张小姐,”蛮人军队中,乐艾润站在一架车撵上,慢条斯理的看向那被高高悬起的、浑身都被捆绑住的蓝衣女子,俊秀的脸上一片讥讽之色,“城马上就要破了吗?你难过吗?”
女人咬紧了牙齿。
毒蛇已经爬上了城墙,那城门也在木桩不断的蛮力冲击之下终于破开了,门被冲破的那一刹那,蛮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们拿着大刀收割了一个个人头,猛兽们踏碎了守城勇士的头颅,将他们的身体咬的破碎不堪。
“……哦!已经破了!”乐艾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我以为他们可以坚持一刻钟呢……真是可惜,你的父亲好歹还活了三天呢。”
那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挣扎着,沙哑的声音像是兽类的嚎叫——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死蛮人!恶心的东西!你不靠这些妖物怎么可能攻破边关!!”
乐艾润危险的眯起眼睛,啧啧称奇,“张箐竹,你怎么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你看看,谁家小姐像你一样彪悍?”
“别用这种话规训我!”张箐竹挣扎着身体,清秀的脸上一片疯狂,她从上至下的呸了一声下去,“乐艾润,你就是个孬种!你他大爷的只敢躲在这些人的背后用毒——!卑鄙小人!”
口水不偏不倚正吐到了乐艾润的脸上。
然而这男人却并没有生气,只是哼了一声,“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赢了,而你父亲死了。”
张箐竹愤恨的瞪着他。
“至于你嘛,张小姐,我劝你还是像你妹妹一样,”乐艾润指了指远处一名穿着红衣、依偎在蛮人怀里的女子,“识趣一点,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些时候哈哈哈哈……”
张箐竹的回应是又呸了他一脸口水,“你这个恶心的渣滓!狗杂种!”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体猛然飘荡着朝前一倾,抬脚快准狠的一踢——
乐艾润只觉得眼前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纤细的针扎进了眼睛!
“死女人你干了什么!!!”他紧闭着双眼,满脸的血,咆哮着——
“你杀死了我的父母,我带走你一双眼睛,很公平吧?”张箐竹发狂的大笑起来。
然而只是一瞬,她的身体便被一柄利剑贯穿了,可她却还在笑:
“咳……哈哈哈哈……只会藏在别人背后的孬种……和你的眼睛说再见吧!”
风骤然起了,雨落了下来。
像是悲号。
……
萧夜舟他们待的那座山位于第三城到第四城之间,师凌苒给了他们一匹马,还有换洗的衣裳,虽然破旧但很干净,按照萧夜舟的话来说就是有衣服穿就好了,至少不用裸奔。
他们下山的第一天,沿路见到了许多人的尸体,有年轻人的、有老人的、也有襁褓之中的婴儿和怀着孕的母亲。
那些人的血液深深陷进了地里,将土地都染红了大半。
楚岸眼睁睁看着萧夜舟的神色变得很难看,像是要杀人似的。
而后马更快了。
据师凌苒的说法,按照蛮夷人的速度,他们很快就会攻破第六城直达第七城,而寻常的路线必定会和他们撞到一起,所以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很不幸的是,在这短短的一天中,他们又听逃难的人说,第六城也破了。
“休息一会吧!!”夜里,楚岸脸色苍白的提醒他,“一天了,这样下去你会累垮的!”
他被萧夜舟带着策马狂奔了一整天,颠簸得他浑身都不舒服,那些还没好的伤口也慢慢的痛起来,可他却不能说。
深夜里的风很冷,不知是楚岸的话还是风吹醒了萧夜舟。
他恍然回神似的,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小树林停了下来。
“……抱歉,”萧夜舟把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拥住了他,喃喃自语:“你应该待在那山上的,不该下来……”
“胡说什么呢?”楚岸有气无力的依偎在他怀里,“我应该陪着你的啊,总不能只同甘不共苦吧?快去找些柴火吧……怪冷的。”
趁着他去找柴火的空当里,楚岸掏出那瓶师凌苒给的药吃了一颗。
药丸入口的刹那,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浑身的疼痛好像都减轻了很多。
“……这才应该叫神医……”楚岸小声的说,“比系统管用多了……”
那系统至今联系不上,也不知道这经常性的断联算不算开发人的程序bug……
萧夜舟很快就捡了柴火回来了,熟练的掏出火折子点了篝火,燃了起来。
师凌苒准备的干粮也很难吃,这时候楚岸就开始怀念那自热米饭。
但萧夜舟却面无表情的吃了下去。
“哥哥……”楚岸凑在他怀里,像黏人的猫,“你们之前打仗都吃这些吗?”
“没有,”萧夜舟说,“偶尔会这样,大多时候还是有伙夫的。”
他抱着楚岸,像是一个坚固的城池把他环在怀里挡着风。
“那就好……”楚岸困倦的在他怀里闭眼睡觉。
萧夜舟没说话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他的目光又挪到了楚岸的手上。
“……小岸?”萧夜舟拿起他的手,轻声的问,“你这里怎么还没好?”
那里是之前在悬崖下被石头划伤的了,按理说早该结痂脱落,可如今看上去却像是还有点血在里面。
楚岸半困半醒的,又朝他凑了一点过去,“不知道……别说话了,哥哥,我好困。”
萧夜舟于是不说话了,只是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就在这时,突然间狂风大作,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森林之中跑了出来——
楚岸心有所感似的,忽然睁开了眼睛。
“嗷呜——”
狼王的嚎叫声响起,它兴奋的扑到了这边。
萧夜舟下意识要动手,却被楚岸阻止了——
“狼狼?”
这只毛茸的庞然大物正是系统变成的狼王。
“你怎么来了?”楚岸摸了摸它的脑袋,瞪大了眼睛,“你不应该在帝京吗!”
狼王发出呜呜声,兴奋的在楚岸身边拱来拱去。
“这是你的那只狼?”萧夜舟也认了出来,放下了防身的匕首,诧异道:“它怎么来了?”
他惊讶于这狼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这才多久就已经跑到了边关?!
震惊过后,楚岸悄咪咪的在心里喊系统,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
但他没想到它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系统震惊了,随即才回答楚岸的问题,道:【我、我联系不上你,只能一路按照那个共享位置跑过来找你……】
这里离帝京很远,起码千里,为了不吓到人,它还得找人少的地方跑过来,跋山涉水,这对于一只狼来说是很辛苦的。
但它没有一句怨言。
它只是看着那个位置的小点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很开心,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见到楚岸了!
在这一路上,系统的无数次的想,等我见到那个动不动断联的宿主,一定要狠狠骂上一顿——
可等它真的到了,它却一句怨言也说不出口。
【你怎么瘦了?】狼王蹭了蹭楚岸的手,【我为什么来?我联系不上你,总得来看看你呀。】
楚岸怔了怔。
他居然从系统的电子音里听出了一丝担忧。
是错觉吗?
“我没事……”他摸了摸狼王的脑袋,又看向萧夜舟,解释道:“它说它想我了,所以就跑来了。”
萧夜舟眉头一挑。
狼王也愣了一下,和楚岸在意识里交谈,【谁想你了?我只是看看你……看、看你死没死!】
然而这话都是牵强的借口。
宿主没死,系统就不会死,它自然是可以感知楚岸还活着的。
“可这就是思念啊……狼狼。”楚岸很小声的在它耳边说,“你想见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受伤……就是在担忧我啊。”
【……是吗?可是你不是说电子宠物没有感情吗?】狼狼一顿,冷漠的电子音里好像有点困惑,【但思念……是属于感情吧?】
楚岸又揉了它的头一把,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转而对萧夜舟道:“哥哥,我们明天骑着它走吧……感觉要比马快很多呢。”
——萧夜舟方才心里也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他没敢说。如今楚岸自己提了,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答应了:“好。”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了一夜,第二日天蒙蒙亮,他们又出发了。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都是这样,白天赶路,晚上短暂的休息,到了第四天,他们终于骑着狼王到了第七城。
时间硬生生被缩短了一倍。
守城的士兵见他们骑着猛兽,很是警惕,不放他们进去,甚至要用弓箭射他们,直到萧夜舟说出城主的名字,让守城的将军来见他。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以免打草惊蛇。
待到那将军来后,二人一狼这才被放了进去。
将军府中,萧夜舟一进去便被狠狠拥住了。
“殿下!!!”青年激动的声音传来,“他们说是你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他叫徐清逸,而立之年,是第七城的守城将军,五年前和萧夜舟关系不错,曾经一起打过仗,听说萧夜舟死的消息时还大哭了一场。
如今见他还活着,顿时在心底怒骂谣言害人!
“不必多言,先来点吃的。”萧夜舟拍了拍他的背,又指了指看上去疲惫至极的楚岸,“给这位公子安排更衣沐浴,让他好好休息……还有那只狼,狼很听话的,让府中的人都不用担心。”
如今情况危急,徐清逸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人是谁了,匆匆吩咐下去后,便把萧夜舟扯到了议事房。
议事房里人坐了满堂,每一个人脸上都隐隐约约带着焦急之色。
徐清逸带着萧夜舟走进来。
“这是……萧王?”
“……是他吗?不是吧?他的腿怎么……?”
“徐将军!这人长得怎么和……那个王爷这么像呢?!”
……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萧夜舟听了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而后言简意赅道:“本王坠崖后有奇遇,不仅活了过来,还治好了腿……大家暂时别好奇了,先说说如今的情况。”
“乐艾润似乎暂停进攻了。”徐清逸说,“根据探子来报,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是啊,眼睛……听说是被张小姐踢瞎的……”
“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此放弃进攻……”
“眼睛?”萧夜舟蹙眉,又敏锐的捕捉到了话里的名字,“张小姐……哪个张小姐?不会是张默家的那两位吧?”
提到张默,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徐清逸开了口,“王爷……不知你这一路上听到消息没有,张默将军殁了。”
此话一出,众人好像又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是啊,听说张将军的头颅被那蛮人给吊起来挂在了一城的城墙上……”
“他那对女儿也惨遭了毒手……”
“唉,还有张夫人……”
萧夜舟闭了闭眼,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了,“他守了一城这么多年……和那群蛮夷人积怨已久,他们这么对他……”
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记得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在他还是皇子来这边历练的时候,那古怪沉默的老将给了他很多指点,可以说是战事上的启蒙恩师也不为过。
徐清逸也知道此事,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夜舟的肩,“节哀……殿下!”
“此仇一定要报——!”
萧夜舟咬牙,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城防图上,而后坐了下来,神色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把现在得到的所有的消息都说说……他们是怎么进攻的,带队的是谁……用了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