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欲安外,先安内
“那个人是谁啊?”
等到钟会行礼上殿的时候,周围群臣不由得开始议论纷纷。
因为,这个人衣着虽然华丽,但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却带着肉眼可见的勒痕,眼中的倦色简直呼之欲出。
更别提一双手掌极为粗糙,甚至还交错和斑杂着条条道道的伤痕。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堪称武夫的存在,竟然是一个尚书令的文官。
唯有一双眼眸极为凉薄,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色彩,仿佛无波的古井,说不清,也道不明。
“今日良辰美景,朕决定册封太傅为丞相,诸位意下如何?”
随着曹芳的圣旨,台下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高平陵之变后,朝廷的实际掌权者早就换了主人,随着众人的视线皆落到那年迈的老者身上。
司马懿终于睁开了半张半闭的眼睛。
那一眼瞥过了场上所有人,在钟会那里稍稍定格后,对着朝廷的主人给出了回应:
“老臣年迈,担不得如此虚荣。”
曹芳脸色有些难看,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眼中不无得意之色。
而群臣的目光则纷纷挪开,不敢与二人对视,生怕一着不慎落得灭顶之灾。
终于,曹芳注意到了钟会,神色有些愕然,他对钟会的印象一直很深,外人皆传其为当世张良。
但看了之后却不由得摇了摇头,倒不是衣着,而是此刻的钟会身形极为瘦弱,身上伤痕密布,让他觉得不过是一介武夫。
甚至连双眸都闭了起来,这是对自己何等的轻视。
想到这里,曹芳不由得摇了摇头。
司马师兄弟倒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钟会,前者眸中光芒微闪,似若察觉到了什么。
后者则是眼中寒光闪烁,随即回过神来,不发一言。
钟会也在此刻将双眸睁开,对二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拱手行礼后开口道:
“太傅三朝老臣,承载托孤重任,理应获得此赏,此番推辞,倒也不失名士风范,殿下,既是如此,不如择日再议。”
钟会的话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就连司马懿都忍不住微微颔首,此番话语说的他心中很是舒服,既给了曹芳一个台阶,也保全了自己的面子,避开了和皇室的直接冲突。
曹芳也不由得诧异的看了钟会一眼,点了点头后开口道:
“那便如钟尚书所言,此事择日再议”
等到退朝之后,钟会的马车刚刚走到半路就被司马兄弟截了胡。
钟会端着手中还未来得及饮下的酒水翻了翻白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二位兄长有何见教?”
二人对视一眼,司马师率先开口道:
“家父有请,希望士季寒舍一述。”
钟会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从马车上下来,随即上了司马家的马车。
才刚刚到主殿,钟会顿时感觉气氛说不出的沉重,直到见到主座上的司马懿之后,这份氛围才稍稍减弱了几分。
“士季,别来无恙。”
那一眼极为沉重,仿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正在审视监狱中的囚徒。
但钟会眼中却并无任何多余的色彩,平静的看向主座上的司马懿。
荣辱不惊,去留随意。
“太傅风姿,不减当年。”
“哦?”
看到司马懿微微眯起了眼睛,钟会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上一口,也不愿再打什么哑谜,随即开口道:
“距离姜维攻雍州约有四月时日,太傅有何打算。”
此话一出,司马家的温度瞬间接近了冰点,司马兄弟对视一眼,也很是沉默,眼中皆是无奈之色。
果然,这位昔日好友仍旧和往常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司马懿眼中的猜疑倒是褪去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赏识与赞许:
“士季能有此见识倒是当真不错,那依士季所见,此番行进,又该如何筹划?”
“欲安外,先安内。”
轰
钟会一席话,瞬间让司马师兄弟额头开始冒汗,而司马懿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最后,他却是暗暗点了点头,起身离席后许久,场上仍旧是鸦雀无声。
等到钟会和司马师兄弟回到他两的小屋后,二人才忍不住好奇开口道:
“士季,你之前所言,到底是何意?”
钟会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眼睛微微眯起:
“兄长可知,司空王凌?”
此言一出,二人顿时对视一眼,不再发出一言。
钟会见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
“所以,时机尚未成熟,若是姜维来,倒不乏送他几场胜利,才对于我等更为有利。”
二人见状面露思索之色,钟会继续笑着开口道:
“兄长可曾记得给予会的承诺?”
司马昭一头雾水的看向司马师,司马师则是有些发愣,还未等他做出回复钟会已经开口了:
“若是灭蜀之战有失,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钟毅。”
此话一出,二人似若察觉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话已经算得上托孤了,到这个时候,是是非非和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钟会能知道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了羁绊。
那么,此人便可以控制,无形之中,二人对钟会的戒备便削弱了三分。
“好,我答应你。”
一坛坛美酒被端了上来,三人眼眸中都不乏激动之色。
司马师首先开口道:“来,今日不醉不归。”
钟会双手举起酒杯:“那,会敬兄长。”
这次小聚,不知不觉便已是夜深,钟会隐约记得他们和自己说了很多话,但每个内容都不太能记得清了。
直到二人醉的东倒西歪后被钟会搀扶上床,钟会这才坐在了靠窗的门边上,就着冷风,继续喝酒。
一杯又一杯似若是在借酒消愁, 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双眼眸极淡,甚至,称得上凉薄。
姜维灭蜀之战司马师兄弟的野心以及万千将士的性命和曲折婉转的路途,还有钟毅和副官的学业,无有一事,可以不需要钟会去操心。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钟会趴着桌子上,酒水侵透了半身,滴答,滴答
隐约能听到酒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