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留他一命
大堂之上，槿厉拿着奏章询问，语气看似在征询却步步紧逼，每一句都把槿安架在火上烤。
那日楚子离的棋局还告诉他，要想出奇制胜，就要出其不意，眼下要娶沈禾音，就得要解决槿安，西北的战事就像是草船借箭的东风，倘若能借西北直接让槿安消失，既免去了自己动手的麻烦，槿安还能落得个为国捐躯的名声。
“父皇和皇叔刚薨世，朝中空虚，贤弟此去，叫我如何放心啊？”他说他想要一个不起兵的保证。
“西北蛮荒之地，路途遥远，战事凶险，朕只恐想要支援的时候鞭长莫及。”他说他和将军府走得太近。
“贤弟，此话当真？你想好了？”他说走了就想好不会回来的后果。
好像无论槿安怎么做，都像在掩饰什么，什么都不做都是在运筹帷幄了，他不会杀了他，但他会一点点把最后一点情谊消磨殆尽，露出他锋利的爪牙，折磨他。
大冕四十年三月十七，西北胡风族步步紧逼，北巽王槿安与少将军沈禾渊领命前去西北平乱。
临行前，沈禾渊又差人递信给钱雨疏，却被钱府的下人一口回绝了，钱雨疏称病避而不见，沈禾渊心里失落，但圣意难违，没有等到母亲来京城，自己却要先回去了，也不知路上能不能碰见进京的母亲。
看着槿安和沈禾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精锐部队，缓缓走出城门，沈禾音站在城头上，心情复杂。
什么时候亲密的四人，变成了这样，朝中分明有更好的人选，却偏偏选了槿安去。
夜色迷离，城头上摇曳的火把，晃着沈禾音的眼睛，从城头上到城下，这么远的距离，她更加看不清槿安的脸，和他脸上决然的神色。
槿安知道她在城墙上看，还是忍不住回头，把她的样子，深深的刻在心里，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沈禾音向前一步，伸手将手帕顺着城墙边扔了下去，手帕随着风翻飞，飘落到离槿安不远处的地上，槿安派一旁的士兵捡起地上的手帕，小心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装进怀里，再次回头看了眼沈禾音。
沈禾音站在城墙上，无声地流下几滴眼泪，砸在砖头上。
槿厉站在不被人注意的城墙另一头，静静悄悄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沈禾音看着槿安和哥哥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她走下城墙，边走还不忘回头看上几眼，直到队尾的最后一个人都消失在视野里。
沈禾音整夜都没有睡着。
出了城，槿安与沈禾渊便带着人马开始加速赶路。
夜里，一路上都荒无人烟，安静得只能偶尔听到乌鸦和远处的狼叫。领头马上的两人各怀心事，只听得沈禾渊长叹一声，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隔日，槿厉来找沈禾音。
“陛下万安，她……刚睡下。”沈禾音原以为槿厉又是来找槿菡的，正准备告退了好让槿厉安心待在里面等她醒来。
“朕是来找你的。”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深不见底，那水面之下看不清他藏着什么。
沈禾音直起刚要请安的身子，看着槿厉，“陛下找我？”
“我们借一步说话吧。”槿厉自觉要提的要求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只希望槿菡不要太快知道。
二人一路走着，槿厉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到了池边，槿厉才终于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想法。
“什么？”沈禾音听了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一丝惶恐，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人不再是厉哥哥，那个只会抢娟娃娃的孩童，他已经是一朝天子，大冕的皇帝。
沈禾音自觉失态，连忙跪下，但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槿厉。
“阿音，你想说什么，你可以告诉朕，不要这样。”
沈禾音依旧沉默着，她的沉默仿佛回答了一切，她的不愿，和四人走到如今这般的无奈。
“阿音，朕……没有办法了，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怎么能回得去呢？是要北宸王醒来后悔谋反，是要先皇重新下传位遗诏，还是说，自己不该投胎来帝王家。
“臣女自知不是倾城美貌，陛下美意，臣女惶恐，皇恩浩荡……”沈禾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一些，但细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她知道，槿厉此话一出，便是已经做好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头。
“阿音！”她的疏离，她的恐惧，甚至于她的顺从，都变成刺痛他的尖刺，他宁愿她像刚才那样脱口而出，她可以生气，可以不解，只是像现在这样，才让他作为难过。
所有人都好像不认识自己了，连他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了。
沈禾音慢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槿厉，“阿音……阿音只求，只求你放过他……倘若，倘若真的有一天，阿音只求，只求厉哥哥留他一命。”
沈禾音说罢又深深地把头埋下去，脸紧紧地贴着地上。
槿厉胸中只觉得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棉花上，重有千钧但绵软无力，只是憋闷，闷得他喘不过气。
“好。”槿厉咽下沉默，没有看跪在地上的沈禾音一眼，拂袖而去。
朝上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无非就是绕着两件事，西北战事已经派槿安去了，还在等待结果，选秀的事情槿厉丝毫提不起兴趣，他即位有些时日了，后宫却连一个皇后都没有，槿厉听着这些只觉得头痛，他时常想着自己若不是皇帝，又能做什么呢？父皇也是每日如此，才患了头疾吗。
槿厉不耐地按了按眉心，轻声“啧”了一声，一旁的福贵察觉出槿厉的不悦，大声咳嗽了几声，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几个老臣退回位子的脚步声。
“众爱卿所言之事，朕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没有的话，朕今日有些累了，早些退朝吧。”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