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灰蓝色的天幕低垂，一场骤雨过去，天空阴沉，还未放晴。青石板铺就的路坑坑洼洼积了不少大小水坑，明镜一样。
师南星走在程渭时旁边，小心避过积水处，免得又湿鞋。
走到巷子口，看到停在那里的那辆车，师南星扭头看了三回，两手背后清了清嗓子说：“这辆车是你的吧？”
“嗯？”
“嗯，就是”师南星绞了下手指，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我先前认错人了，因为这辆车还有姓氏。”
程渭时看过来，她斟酌一下接着说：“如果姓陈的话有点过节。”
“这辆车稍微，有点和你的气质不太搭。”她指了指车，说的委婉。
她这话不作假，这种死贵又骚包轻浮到无可言说的跑车，跟他身上清润温雅的气质实在相冲。
程渭时一手抄在口袋里，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这次脸上的笑意就很明显了：“开这车怎么了？”
“像纨绔子弟。”
程渭时轻笑一声，开腔说：“很少有人这么说我。”
“这真是你的车啊？”
她脸上的惊讶很明显，还隐隐有些扼腕叹息的劲儿，程渭时解释一句：“家里的车，平时不开，舒涵今天非要坐。”
末了又问一句：“姓陈的话，和你有什么过节？”
“和我没什么事。”师南星摆摆手，踢了脚落在地上的枯枝，鞋头上沾了点脏，她撇撇嘴：“是我朋友，就开那种车，那种人，看到小姑娘，就想干那种事，你懂吧？”
她一连三个那种，语气很厌恶，程渭时好歹有些岁数，不至于听不出来。
他家里没有风流浪荡的纨绔，却实在见过不少，仗着家里有钱调戏小姑娘。加上师南星说的两个特征，程渭时很快猜出来和她朋友有过节的那人是谁。
据他所知，这辆车，沥城目前只有两辆。他的朋友圈子里没人会买，当初他阴差阳错把车开回去，还被揪着面子里子嘲笑了一阵。
剩下那辆，确实在陈家。
平日里也打过交道，依着陈家那几个公子哥的德行，开着豪车显摆的事情大约做得不少。
也不怪小姑娘会认错人了。
程渭时心里发笑，怪不得刚才看他的眼神凶神恶煞的。
程渭时轻笑：“没欺负你？”
“我可不好惹。”师南星说着，将一块石子踢远，转过身握着拳头朝他示意：“我练过跆拳道，很能打的。”
程渭时笑笑，眸光掠过她露在袖子外面纤瘦的手腕，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师南星看他的面色，总觉得好像不被信任一样。
临到午饭的点，超市里零星有几个人。师南星在门口台阶上的吸水垫上跺跺脚，准备进去。程渭时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电话给她摆了个手势。
知道他不进去了，本就是陪自己来的，师南星自己进去里面调料区买东西。
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超市小型的篮子，里面放了一瓶大瓶的生抽酱油，一袋盐，两包辣条以及三包薯片。
她拿东西不到五分钟，程渭时已经挂了电话，一只胳膊搭在柜台等她。师南星提着篮子走过去，看到他身前的柜台上放了一包烟。
因为角度问题，走过来的时候柜台被程渭时挡着，所以她没看见。
红色包装，英文名字，师南星不懂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程渭时直起身子，接过她手里的蓝黑色篮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出来放在柜台，看到薯片的时候，瞅了眼她，眼里很明显有笑意。
师南星抿唇，他这年纪早不吃这些东西了吧，这会看见八成是觉得新鲜。
结账的时候，程渭时掏出手机，师南星就没再去拿自己的手机，拿过柜台上的空篮子绕到另一边放回去。
再出来程渭时已经结完账，手里拎着白色购物袋。
师南星和他一起下台阶，问：“你还抽烟？”
程渭时微楞，眉头轻挑说：“怎么，看不出来吗？”
他说话时不会因为自己年纪稍长就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反而异常温和，和他对话令人如沐春风。师南星不自觉中，最开始在家里叫错他名字的尴尬无措无形中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你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
“那看来是抽的不够多。”
本以为他会说自己卫生做得好，衣服换的勤之类的，或者说喷过香水；怎么也没想到，程渭时自己挤兑了自己一句。
师南星笑出声。
她的裤子有些瘦，手机揣在兜里硌得不舒服，索性掏出来拿在手里。不小心碰到点亮屏幕，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她点开去看，袁沐希发了十几条消息都没回，最新一条问她是不是吃饭去了，怎么人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出门的时候，本来是和袁沐希聊到一半的，后面只顾着和程渭时说话，早忘了还有消息没有回。
袁沐希说中午那家饭店很好吃，又说了自己都吃了些啥，约她改天再去吃。还有一句她错过帅哥的感慨，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师南星握着手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回了消息。
“我正在和帅哥散步。”
“或许，不能只用帅来形容。”
发完她心虚的侧头看程渭时，关了手机假装没看到袁沐希发过来的一排感叹号和问号。
他很高，皮肤白，在阴沉的天色里还挺扎眼。在她的角度，看到一条弧度起伏的线。
从眉骨，到鼻尖，滑过唇峰，止于凸起的喉结处。
程渭时有一八几吧，看起来好高。
午饭做了甜汤，师南星家里人少，吃饭用的桌子是一张不算特别大的圆桌。师南星挨着外婆和秦舒涵坐，程渭时坐她对面。
他洗过手，半撸上去的袖子没有放下来，露出手腕。
程渭时大约是不太爱吃甜的，师南星吃饭的空隙留意过他，那碗红枣莲子汤，他喝过两口就推到手边不再动了。
这天待客的结束是程渭时提出下午还有事，然后拉着明显还想多呆一会的秦舒涵道谢告辞。秦舒涵很是心满意足，走时带着外婆年轻时的一小叠手稿，装了满满一盒子的玛格丽特饼干。
秦舒涵直到回到车上还在抱怨程渭时的□□□□，她明明都说了他有事就先走，自己可以打车回家，还非要眼神威胁她。
明明沈教授都答应留她吃晚饭了。
程渭时丝毫不受她控诉的影响，启动车子拐入车道，对自己外甥女这常年不变的热情社交有些头疼。她难道没看出来姓师的小姑娘已经被她的热情吓到了吗？
出差结束，正好碰上她回家，外婆拿了电脑在客厅做整理，师南星和阿姨一块收拾外婆的行李箱。
她主动问起程渭时和外婆去年的那次见面，本来这段记忆会很难想起，但毕竟先前才接待过程渭时，外婆说：“在办公楼碰上的，程先生当时和朋友一起。他那个朋友是沥城大学的老师，我和他父母有些交情，碰上了就一块说了几句。”
说起程渭时，外婆笑了笑：“我一直以为姓陈呢，一直觉得那个陈家竟然还能养出这么个渊清玉絜、有礼有法的孩子。”
在外婆这里得到这样的评价，算是很高，师南星接着说：“我听舒涵说程渭时也是做生意的，好像挺厉害的。”
外婆笑说：“他是程家的老幺，程老爷子你知道吧，他就是那个程家的。”
师南星惊叹，程老爷子是很出名的建筑师，沥城极为著名的现代建筑双子楼就是出自程老爷子之手。
她其实对这些事情很少关注，会知道程老爷子还是外婆从前讲过，好像曾外祖和程老爷子有些交情。不过外婆后来出省读的大学，工作也在外省，曾祖父过世后，两家慢慢没了来往。
说起来也都是上上上辈的来往了，但师南星一边理行李一边想，若是外婆在沥城读大学的话，她和程渭时说不好早就认识了。虽说程家这几辈都是做生意的，外婆走动的人里面就没有什么做生意的，但家里有交情，多少总能打个照面。
沥城大学和沥城理工大学就隔了一条街，算是前后邻居，每年的运动会都是一起办，名义上是兄弟联谊赛。
今年的主要赛场在沥城大学，师南星昨晚睡得晚，早上起迟了些，在门口穿了鞋背个包就慌慌张张准备出门。
外婆和阿姨在餐厅摆早饭，听见动静叫住她：“不吃早饭了吗？”
师南星看了看时间，九点过，本科组短跑排在早上，时间表上九点四十就要开始了。
“起晚了，来不及了，我拿个包子路上吃吧。”袁沐希已经发消息催她了。
袁沐希和另外一个舍友都参加短跑赛，不是一个组，但时间差不太多，她说好了要去给她们加油。
外婆拿个带子给她装了两个包子，又放了一盒牛奶，递给她，问：“晚上要回来？”
“回，明天放假嘛。”
从家里坐公交车到学校，错开早高峰，半小时多一点。师南星没在车上吃早饭，下了车跟着人流往学校里走。
办运动会，学校里热闹极了，到处是穿夏季运动套装的学生。她吃完一个包子，已经听见操场上的哨声和叫喊声了。
师南星掏出手机给袁沐希发消息：我在操场西口了，你们在哪？
袁沐希：主席台旁边猫着呢，天热，我们没开始呢。
她收起手机，绕过人少的地方，小跑两步过了跑道，抬手挡着左侧刺眼的阳光往主席台上走。
昨天下了半天的雨，一整天天都阴着，早上放晴，太阳的碎光绕着人打转。
但晒也是真晒。
同宿舍的女生们坐在背光处看比赛，袁沐希身边坐了一个男孩子，正在给她拧矿泉水瓶盖，一抬头看到师南星，打了个招呼：“南星来了啊。”
袁沐希拽她过去坐，指着操场说：“你来晚了，刚才跳远组有个小哥哥，特别帅，错过了真可惜。”
袁沐希比了个大拇指，语气很可惜。
师南星看了看一旁的某位王同学，笑：“你旁边还有活人呢啊。”
“所以帮你看的啊。”袁沐希毫不心虚。
上午的项目都是跑步、跳远这类进行起来比较快的，很快轮到袁沐希。她们站起来下台阶，往操场走，王同学给袁沐希打气：“没事，你好好跑，得不到名次也没事，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袁沐希跳起来打他：“你就不能说两句吉利的。”
说完，贼兮兮蹭到师南星身边说：“我努力拿第一，刚才那跳远的小哥也是第一，等下领奖的时候，我站他旁边，帮你要微信号。”
师南星：“”
大可不必
“不用了。”
即便袁沐希豪情壮志许下“好姐妹一起脱单”的承诺，现实却不太如意，报成绩的时候，袁沐希顶着第六的成绩，清了清嗓子对师南星说：“错过这一个，下一个更香嘛，我们星星这么漂亮，一定是他没缘分。”
“对，没缘分。”袁沐希毫不尴尬。
师南星无声看着她，然后无奈：“我也没想。”
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袁沐希一拍脑门，问：“你昨天不是有艳遇吗？咋样，比这个还帅？难不成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
师南星：“”
艳遇。就那么纯洁的走路到超市，再走回去。
师南星无比庆幸自己没说是在家里碰上的，不然袁沐希这嘴，八成明天把孩子都给她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