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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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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惯是沉默,却在老师这里总害怕话题冷落,便主动挑起话端。

    她说出去上班后才明白在上学的时候老师们苦口婆心的劝告是多么地为她们着想,她说离开了熟悉的地方便不再有归属感,她说与同事们相处地也挺好,她说就是格外怀念上学的日子。

    覃年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像是要把半年没说的话都补上去。杨苏认真听着,偶尔也顺着话题延伸几句。

    “想吃什么?”

    “要不还吃上次那家?”

    “不如我们吃烤鱼吧?老师你能吃辣吗?”

    “可以。”

    这家店是覃年在大学时经常点外卖的店,她后来只来过一次,这里的烤鱼也真是不错。

    覃年和杨苏商量着点完菜,她起身要去找厕所。

    “就店门出去左转两个店铺。”

    覃年先是看了几眼手机,回复了一些好友的消息。再看看门口,突然起身买单。

    “看你还怎么跟我抢。”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覃年得知杨苏过来任教且约自己出去玩的时候。她在家里紧张到不行,一方面是的的确确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一方面是她害怕自己的秘密会泄露。毕竟在杨苏面前,她似乎也藏不住什么秘密。

    而当真正见面的时候,覃年已经长发披肩,不再是初中那个假小子。她特意换掉框架眼镜,戴上才配不久的隐形。穿上新衣服,是一件运动型的白色外套,里面搭了件黑色的短袖,下身是淡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小白鞋。

    她如此穿着,和从前一样。

    覃年站在约定好的位置等待杨苏下课。遥遥地,瞧见一双挥舞的手,和同样激动到蹦哒的老师。

    只是少年略显局促,偏不想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

    “不带我到这附近转转吗?”杨苏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甚了解。她张着好奇的大眼睛,有意去调戏这个貌似很紧张的学生。

    “好…好啊。”覃年尽量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带着杨苏围着学校转了一圈,将自己所了解的全都说给杨苏听。

    吃过饭后,覃年没能抢到买单的机会,她美其名曰“等工作了再请回来。”同样也没能克服内心的紧张,手心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在提醒自己。跟在老师身后,犹豫很久,才说出来实话。

    “我其实吧,从昨天开始就紧张。上午不是要上台演讲吗,那样都没有和你见面来得紧张。”覃年这可不是瞎说,普通话课程一般是一个月一次的上台演讲,要求是语言通顺,普通话标准,有感情地自我抒发。

    怪样的是,一向害怕上台的覃年这次表现的十分顺畅。走马观灯似的下台来,自己都觉得惊讶。

    “覃年,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背稿了?”

    “你小子。”

    “我紧张的是和我老师见面。”

    “紧张啥啊,和老师见面干嘛要紧张?”似乎没有人能理解,覃年此刻内心的煎熬。她又想时间飞速过去,又想时间停在此刻。可无论如何,她都是十分期待这次见面的。

    “见我为什么要紧张呢?可是我完全都没有感觉出来,我们聊天很融洽啊。”杨苏倒是诧异,从见面到吃饭。覃年表现的都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而此刻杨苏才幡然醒悟,原来覃年也会紧张。

    像是找到什么乐趣一样,杨苏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紧张。”

    对于她的笑声,覃年起初是难堪的,再到后来控制不住地跟着她笑。

    “杨老师?去上自习啊。”来人是杨苏的同事。

    “对。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学生,就在旁边青梅大学。她今天空闲特意来看我的。”杨苏的语调上扬,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老师好。”

    她礼貌地跟老师的同事打招呼,再不紧不慢地跟在杨苏身后。

    “现在到了我的地盘啦,轮到我给你介绍啦。”

    她跟着杨苏来到四楼办公室。与一窝老师面面相觑。覃年如坐针毡,哪哪都不自在。

    她所教的班级就在离办公室两个教室的地方。覃年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走去,在窗外往里面偷偷看一眼。

    橘黄色的灯光照耀着一段模糊而清晰的记忆,她亦是和从前一样,坐班教室。或撑着下巴看学生们认真做题,或在批改作业,或准备明日的教案。

    覃年像是被烫伤般回来办公室,继续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

    吃饱喝足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覃年平时吃饭很快。一个是因为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吃饭上,一个还因为覃年是急性子。但这次她磨着性子等待,瞧见杨苏小口小口吃着,心里满足极了。

    “吃好了吗?”

    “嗯。”

    “老板…”杨苏正要招呼老板过来买单。

    “我已经付过了,走吧。”覃年背好自己的小背包后,主动拎起老师的包,站在座位上朝她笑。

    杨苏努起嘴,脸上是无奈又是欣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覃年总觉得老师的眼睛里好似在这一瞬间起了雾气。

    “这还是头一回被学生请吃饭。”

    她声音悠悠,望着已经成为大人的覃年。似乎在记忆中因为一点小事而烦恼的她已经不见了,杨苏这才意识到时间似乎真的过去了。

    “采访一下杨苏老师,此刻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极为擅长调节气氛,一面扶着老师出去,一面耍宝似的将手机做话筒壮举向老师的面前,一本正经的采访。

    “幸福。”

    覃年的笑容不减反增,突然背过身去狠狠抹一把眼睛。

    “我也很幸福。”

    此刻覃年觉得有烟花绽放,在青梅的五月里,在傍晚的夕阳里,在她的眼睛里。努力压着嘴角也无济于事,她实在是藏不住笑容。

    于是那样灿烂明媚的笑容便落在了杨苏眼里。在美食街的热闹中,杨苏沉浸在少年的眸子中。她不似自己满眼的疲倦,尽是欣喜和对生活的期望,未来的憧憬,似乎还能看见点点星光。

    她的眼睛很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笑起来,弯弯的。总能让杨苏联想到天边的月牙儿。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路过敬业楼的时候覃年拿回了放在保安阿姨那里的行李。她背着一个,手上提着一个,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再脚步悠悠和杨苏并肩走。

    “箱子重不重?给我吧?”

    杨苏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吃力,想着将箱子拿过来。

    “不重。”

    “真的不重吗?”

    杨苏想起自己的包里东西很多,有电脑在里面肯定不轻。这孩子已经累得满脸的汗了,还一个劲说不累。

    “那帮我提包吧。”覃年将自己身上的背包取下来挂在杨苏伸出来的胳膊上。“这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里面装着数据线,充电宝,耳机,一些证件什么的,最最重要的东西是覃年为她买的一个小挂件。

    她没打算当面送给杨苏,反正包在她身上。没准什么时候就挂上去了。

    “你先在办公室里等我一下,一会儿可能一节课就能走,说是要搞消防演练。”

    “好。”

    “杨苏,这你不介绍一下?”

    “我学生,旁边青梅大学的。今天答辩,所以就过来看我。”

    “学的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哇,那跟我一个专业诶。”

    覃年瞧着和同事们聊开了的老师,自己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偶尔聊到自己时再礼貌回话。期间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苏身上,和同事们相处中的她,是覃年久违了的画面。

    “所以你们是一直认识到现在吗?缘分诶,真是缘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是吧,我也觉得好有缘分。”

    杨苏也怎么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学生那么有缘分。她回头看向覃年,恰好撞向少年未收回的目光。

    那双眼似乎藏着很多话要说。

    “……”

    “上课时间到了……”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闲着也是闲着,覃年从楼下把电脑取上来。戴上耳机后便开始创作。覃年有整日写不完的文案。这份工作需要保持十分的热情,而她却从最开始的满心欢喜到现在的麻木。

    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可是,她究竟喜欢什么呢?

    覃年摘下一只蓝牙,突然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朗读的声音。是那么纯粹那么干净的声音。少年高扎马尾,简单的校服,加上认真的表情。

    是她远去的少年时代。

    再看看自己,覃年从电脑屏幕中看见自己满脸的疲倦。即便是在休假中也不能推迟的工作。

    “唉…该长大咯。”为此她也是笑笑,过去再是美好,也总要有面对现实的那天啊。而覃年的现实就是堆积成山的工作。

    “但是一般从哪里查起呢?”

    “就衣柜,行李箱都要拍照,再去签字就好。”

    “行,谢谢李老师。”

    和同事在楼梯间分手,她抱着教案进入办公室。杨苏的办公桌正好是对着门的斜边,所以杨苏在门口便能看见在认真工作的少年。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时而停下来像是在思考。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覃年。

    她见过覃年在教室里和同学们打闹的样子,见过覃年伤心落寞的样子,也见过覃年在跑道上绽放的光彩。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覃年工作中的样子。

    如今一见,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在那一瞬间,杨苏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下课啦?”覃年太熟悉她,当她在转角出现时覃年的注意力就不在电脑屏幕上了。她摘下蓝牙放回卡槽中,目光灼灼盯着老师。

    “对啊。刚才看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好帅。”

    “很不一样吧?”

    “嗯。”

    覃年将电脑收拾好,和杨苏一起下楼。带上行李箱,要一同去往学生宿舍楼。

    不过在那之前,她们还面临一个难题。

    “呃,要不我拉着行李箱过去吧?”

    她们面前的是杨苏在去年入手的一辆小电动。她看看箱子,看看车,又看看两人。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拉过去,毕竟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覃年不是对老师没有信心,而是害怕在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果然碰到杨苏的时候,她总会变得优柔寡断。

    伴随着五月里微凉的晚风,覃年坐在老师的后座穿梭在蓝白海之间。她感慨,少年们一如既往的有活力。

    “没有人会一直年轻啊。”

    “有道理。”

    “覃年,你还很年轻。”比起杨苏的年纪来说,覃年是少年正当时。但她想,也许是因为今天刚好毕业答辩而产生的感慨吧。

    “你也很年轻,老师。”覃年张开双臂,仰头感受五月的青梅。

    杨苏的技术果然很稳,平安在学生宿舍楼停车后。她看了看学生打扮的覃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一会儿请你帮个忙呗。”

    “什么忙?”

    “我那些学生你也是知道的,皮的很。不如你就当成学校检查的。”

    “行啊,我也唱回红脸。”这事儿对覃年来说根本不算难事。因为她放松表情的时候整个脸是没有表情的,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近。她满口答应,在学生宿舍门口时。看到的是好乖巧的几个小女生。

    “杨老师好。”那弱弱的声音,差点让覃年破功。

    覃年瞟了一眼杨苏,便一言不发地进去查违禁物品。她也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所以对于她们的小九九心里还是清楚一点。大致转了一圈,又想起老师在门外的交代。

    朝她摇摇头后,乖巧地站在杨苏身后。

    “这个是老师的学生,是你们的学姐。”

    “学姐好。”

    连续去了几个女生宿舍都基本上没查出来什么,反而手上拎着各宿舍投喂的零食。

    “哎哟我可算是能体验到陌老师的感受了,原来那时候我们也跟学妹们似的哈。”

    “是呢。不过男生宿舍可是难打的仗。”

    覃年大致从她口中了解到过,杨苏所教的班级是整个学校里最差的。而交给她的原因无非就是欺负新来的老师。

    “没事。”

    第一个宿舍,一进去覃年差点被这个味道劝退。她跟着杨苏进去后,杨苏让他们把行李箱都打开拍照检查。而她却一言不发地对几个地方进行排查。

    “老师,这位是谁啊?”

    “甭管,都没有违禁物品吧。”

    “没有,我们肯定不带……”学弟前脚刚说完,后脚覃年就在阳台挂着的衣服上面看见两件往下坠的手机。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发掘些新的地方。”她心里暗自吐槽,将衣服取下来,是两台手机。

    “哦?那这两个是模型机咯?”杨苏是没料到覃年真能找出东西来,一脸诧异地接过她手上的两台手机,再对学生调侃。

    搜索任务还在继续,覃年比较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年轻的小孩儿脸上藏不住事情,已经有两个败露后再没有先前的嘚瑟,而都是紧张兮兮地到处张望。

    她要的就是他们紧张。

    假装无意从每人的床上路过,余光瞥见一男生突然攥紧拳头。覃年往床板上看去,只见上面用胶带粘着一包烟。

    “还是利群的。交出来吧,烟都在了火机还留着干嘛?”

    覃年觉得差不多了,虽然她还看见了充电器和电宝,还有露出一角疑似烟盒的东西。自己明天就走了倒是无所谓,可杨苏是他们的班主任,保不齐突然情绪爆发,对杨苏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后面几个宿舍也是陆续搜出来一大堆东西,全放在了覃年的电脑包里。杨苏领着覃年离开,脚步是按耐不住的轻快。

    她回头看去,学弟们垂头丧气的样子还真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一样。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藏东西的位置的?”

    覃年有点说不出口,毕竟自己当时也是这么藏东西的。要是说出来,杨苏可是那时候学生会的负责老师啊。

    “啊…就…”

    “明白了。”杨苏自然是知道她那时候除了上交的手机外,肯定是还有一台手机的。所以才会知道那么多学生藏东西的地方。

    思绪回访,她竟然盯着学生的背影发呆。宿舍里很安静,除了在烧开水的开水壶的声音以外,就只有覃年和她的好友一起商量买回去车票的语音。

    一时间的角色转换,紧张的那一方竟然变成自己。杨苏也意识到不能再一同待在一个小空间里,便向覃年提议。“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走走?”

    要是搁江淮漾在明知自己劳累了一天的情况下还约自己出去散步,覃年肯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而此刻,提出这个意见的是杨苏。

    她毫不犹豫答应。

    穿过马路,她们来到了宿舍与宿舍的中间点。覃年太熟悉这里,是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路过的凉风亭。正午时分,阳光垂直落下,打在地上斑斑点点,很像夜晚的星星。

    她也是这样和杨苏说的。

    坐在石凳上,只有不远处有展路灯亮着。覃年坐在右边,她微微偏过头去。昏暗的灯光下,杨苏有些落寞。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杨苏生生忍住。她起码不能和自己的学生谈论自己的婚姻。于是她拿出手机,给覃年看昨天在青梅江边录下女儿的视频。

    “妈妈为什么要找爸爸这样那么凶的男孩子?”童真的声音传过去,覃年似乎猜到些什么。

    “那妈妈应该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找一个温柔的,对妈妈好的,不会凶妈妈的。”

    “那琪琪一定要找一个温柔的,情绪稳定的男孩子好吗?”

    “我女儿很可爱吧,小孩儿嘛,总是这样天真的。”

    覃年嗓子被堵住,说不出来话。那天食堂里的热闹与五楼的寂静成为强烈的对比,她独自站在围栏前望着里面她和他笑靥如花,被同学们围着祝福的样子。覃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她眸子暗了又暗,捧着鲜花的她和他牵着手,看起来是那样登对。覃年无声地勾起嘴角,眼睛里的光突然灭掉了。

    “哇,阳阳被求婚了诶,好浪漫。”

    好友一旁艳羡的语气,还有午休回来每人桌上摆放的喜糖,是压死覃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最是喜爱吃糖果的,无事的时候总要来上那么一两颗。而盒子里装着的就是她平日里最爱的大白兔奶糖。覃年剥开,往日里香甜的奶糖今天不知为何苦涩无比。

    她将奶糖纸揉成团狠狠丢进盒子里,再将没有吃完的糖丢向刘思的桌子上。

    “嗯?”

    “不喜欢吃。”

    刘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盒子里面是平日里覃年最喜欢的大白兔。怎么突然不喜欢吃了?她原本也是打算这么问的,可是在看到覃年憋红的眼睛,还有看似在做题其实一字也没写的假样子。目光转向喜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很难过吗?阳阳就算结婚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啊。”刘思和她一起从初中升上来,自然是知道覃年很喜欢这位老师。

    “嗯。”覃年闷闷地嗯了一声,便趴在桌上。“睡了先。”

    从那之后覃年便不再爱吃糖了。

    可是当时那样喜悦的幸福,在短短四年后,在他们的女儿嘴里竟然都变成了泡影。

    “我有个同事,为了躲避班主任的职称回去生二胎了。”

    “如果有精力照顾的话…也可以。”

    “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我的婚姻并没有给我带来幸福感。”

    杨苏的眼睛里黯淡无光,人是会变的。恋爱时肯为你做的种种,结婚之后甚至都变成吵架的理由。她不愿意去回忆这段不堪的婚姻,却沉沉。

    覃年瞬间愤怒。起码她一直认为何先生对她很好,可是许多被她忽略掉的小细节此刻想起。

    譬如杨苏从来不主动聊起她的丈夫,譬如杨苏的朋友圈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丈夫,譬如电话里那客套的生疏。种种都在向覃年说明他们不幸的事实,而自己却傻乎乎的以为他们很相爱。

    “其实我和他已经准备离婚了。”

    又是一重磅消息。

    “年年,你会觉得老师太过草率吗?”

    她深呼着气。

    眼睛认真地盯着杨苏。

    “不会。您是成年人,做的任何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您也说了,这段婚姻并没有给您带来幸福感。那及时折损是对两方都好的程度。再一个于私心而言,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少年一惯是吊儿郎当,一副对万物都不上心的样子。这样极其认真的模样,出现在她的脸上,连杨苏都觉得诧异。

    又觉得感动。

    似乎有了学生覃年的支持,她更加有勇气去面对家人的斥责。

    “谢谢你啊覃年。”

    “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覃年无意中撇到头顶的明月。正感叹好多星星的时候,又看到路灯的照耀下,两道紧紧挨着的影子。

    她的心脏杜然漏了一拍。

    看起来亲密无间,实则相隔万里。

    只欣喜了一瞬间,又坠入深渊。覃年假装无事发生地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真美。”只是藏不住的尾音暴露了她的哽咽。

    “风也温柔。”

    她突然停下脚步,满眼欣喜地望向回答这句近日大火的情话的人。

    她本以为,本以为…

    却在看到杨苏的表情时,幡然醒悟。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她的确在看月亮,在感受夜晚的凉风。

    只是怎么那么恰好呢?

    “怎么了吗?”

    “…”

    “这句对白很常见啊,我学生前两天解释给我听的。还有一个回复你要不要知道?”

    “什么回复?”

    “适合扎猹。”

    伴随着晚风,她们再度回到宿舍。杨苏因为从家里过来,就已经大汗淋漓了,更别说在五月份闷热的青梅里闲逛了那么久。所以基本上回去坐了没一会儿,杨苏就进去卫生间洗澡了。

    机会来了。

    覃年蹑手蹑脚地将老师挂在门上的包取下来。在将自己放在挎包里的钥匙扣找出来。将此装在包的拉链上,自己细细观摩。

    是一颗大拇哥般大的菩提子,里面呈镂空状,有汹涌的海面和悬挂高空的半月,神秘的蓝和月白色成鲜明的对比。她无比熟悉菩提子的每一个小细节,因为这是从选籽,到钻洞,到打磨,到绘画,到刷脂,到晾干再打磨,最后成品挂在杨苏的包上。

    盯着那片汹涌的海域,覃年仿佛置身其中,与之对话。

    它说“勇敢的少年为何只喜欢我却不走近我?”

    它说“风华正茂的年龄应当是不畏惧所有。”

    而眼睛一眨,她又回到了宿舍。耳畔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没有海域,覃年却感觉自己还在海面上从未脱离。

    她用指腹抚摸了一下菩提子,将包放回原位。

    其实哪里来的无畏啊。

    年长的人呐,总以为少年就应该不被任何所束缚,认为少年不识愁滋味,认为他们看秋不悲,认为他们积极向上阳光开朗。

    世界之大,一定会存在这样性格的少年。

    但覃年做不到,童年时无拘无束到了现在做任何事情都考虑长远。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在背后兜底的人不在了,覃年凡事只能靠自己。

    她更害怕,得之不易的亲近会被自己的鲁莽轻易破碎掉。与其被老师厌恶,不如就做个遥遥的人。所以后来的覃年也不敢再妄想了,她不再幻想和老师的以后。只是依旧期盼和她每一次的擦肩而过,和课堂上老师每一次鼓励,投过来的每个眼神,以及她远去的每个背影。

    覃年像是一个负重前行的人,她将关于杨苏的一切都藏在心里,背起行囊走路。偶尔疲倦时,就将背包里的点滴拿出来回忆。将自己折腾地满身伤痕后再继续赶路。

    她从来没想过停止,也没想过换条路走。

    “明天几点的票?”明天学校周一升旗,怕是要早起。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再一起吃个早饭。

    “八点半,从这边到高铁站大概要半个小时吧。”嗯,堵车除外。这条从学校到高铁站的路覃年实在走过太多回,已经不再管时间不时间的了。

    时间完全来得及。

    “去洗澡吧。”

    原本覃年是背对着她,漫不经心拨弄手机。听了她的话,才终于觉得浑身都是干透的汗渍,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她起来,转身,又在看见杨苏那一刻愣住,再装作诺无其事低头开箱。

    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样子,让覃年暗骂自己是禽兽。

    可是……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方才那一幕。

    沐浴出来的杨苏浑身冒着热气,本就白净的皮肤上透着粉色,连带着脸颊上也挂着晚霞。睡衣是较长的t恤,堪堪遮住大腿,大片的雪白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

    t恤本来也没有什么,露出大腿也没什么。可是她好像……

    没穿bra……

    脱离bra束缚的两只小白兔随着她撩发的动作而跳动。t恤也不是宽松的那种,布料与身体的摩擦因她的动作甚至都不再若隐若现,而是光明正大地印在上面。

    覃年用力一咬软肉,脑子有了些许的清明。

    胡乱地找了要换的衣服,逃也似的跑进了厕所。

    杨苏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躺回床上,用毛巾稍微擦拭不小心打湿的长发。

    只是她擦着擦着,愈发觉得哪哪不对劲。低头一看,差点惊呼出来,瞬间将被子盖住全身。

    虽然覃年是女生,可自己是她的老师啊。这怎么可以呢。

    这下轮到杨苏抓狂了。她目光在浴室和阳台来回转。刚换下的bra在浴室,而且还被打湿了,只要是覃年现在在里面。另外一件在阳台,虽然宿舍在五楼,也保不齐对面会有同事出现在阳台。两边都不可取,可是自己全身盖着被子的样子又更加奇怪。

    正当杨苏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覃年从浴室出来了。

    她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将扣子全扣上,下身依旧是一条牛仔裤,脚上踩着和她通身气质完全不符的粉色小拖鞋。杨苏想着,这还是自己谎称没有拖鞋了之后,少年勉强答应穿上的。

    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脖子。鼻尖挂着的眼镜此时在手上,正在用衣角擦拭上面的水雾。

    她们又一次没有任何遮拦地对视。

    前者慌张地挪开视线,后者淡定地将眼睛戴上,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张床上。实则手心冒汗,也想不出来法子去解现在这尴尬气氛。

    “覃年。”

    黑暗中,杜然传开杨苏的声音。

    少年心脏又是漏了一拍。或许是因为明天要赶车她习惯性不睡觉,又或者是此刻躺在杨苏家里她有点紧张。总之就是在关了灯不知道多久后,久到覃年已经胡思乱想了很久,眼见就要迷迷糊糊睡去时,突然听见杨苏的声音。

    而她的声音就像一剂清醒剂,让覃年一切的胡思乱想都散开。

    “嗯?”

    杨苏内心挣扎,她想要寻找一个荒唐的答案。鬼使神差地喊了少年一声。她想着,如果覃年还没有睡觉,那自己就问清楚那个答案。如果她睡着了,那么便再不提及此事。

    而覃年听见了。

    “好像一直没有听你说过恋爱的事情,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黑夜总是能掩盖很多,比如在这一刻覃年的隐忍和叹息融入其中,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的眸子比夜还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倔强地看向杨苏,像是在用眼神去回答她的问题。

    熟悉的窒息感将她包围住,覃年蜷缩起来,闷闷地回了一句。

    “可能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到年纪吧。”

    少年今年刚好二十岁,说自己还未到恋爱的年纪。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杨苏竟然信了。

    “这样啊。现在你毕业啦,肯定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的。”

    “也许吧。”

    话题就此打住,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闹钟准时响起的瞬间,被子里一只手及时摁掉,她小心地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学生。

    还好没被吵醒。

    杨苏按部就班,和平常没差别。洗漱,换衣服。

    覃年很早就醒了,在闹钟响的那一刻。她双眼睁开,完全没有睡醒后的懵懂。她没动,默默听完所有的动静后,假装才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

    “嗯。”

    覃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便将手表戴上,给自己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高马尾搭配白衬衫,牛仔裤,斜挎包,小白鞋。再加上覃年一米七三的身高,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小男生。

    但杨苏离她很近,万千叮嘱可别落下东西后,拿着两人的包和行李去学校食堂吃早餐。

    还是那辆小电动,还是坐在杨苏的后座,还是经过那条马路。她的心境和昨晚完全不同,因为马上就要分别了。再次见面,也许真的遥遥无期。

    食堂里,覃年跟在杨苏身后。同她一起和她的同事打招呼。

    “小覃同学?”

    “早上好啊,李老师。”来人是昨天在办公室里问覃年专业的李老师。覃年有些腼腆地跟老师打完招呼后,就稍稍躲在杨苏身后。

    “这一身好酷。”

    “谢谢您的夸奖。”

    覃年端着自己和杨苏的面条,一起坐在她挑好的位置上。因为要坐很久的车,实际上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但是见杨苏一再要求,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只一口,覃年便没怎么再吃。微微蹙起眉毛,有想过食堂的面难吃,但没有想过难吃到这种程度。

    光头面上连片绿叶子都看不见,更何况寡淡无比的味道,让本就没食欲的覃年更加吃不进东西。

    “刘晓在哪儿等你呢?”

    “就在校门口那块。”

    再就是无言,杨苏吃得很慢。让覃年心里开始有点急躁,静音的手机不断有电话进来,她却不动声色回信息过去。

    此时也才到早上的七点半。

    来得及。

    终于,面还是吃完了。

    覃年突然有点伤感,镜片后的眼睛也湿润了不少。她不想让杨苏看出来,就转头去看她学校的风景。距离小路几步有几颗高大的银杏树,只是因为初夏的原因上面的叶子还都是绿色的。

    走得再慢,似乎也会有分别的那刻。她们停在一个分岔路口,一面是停车场覃年要去拿行李的方向,一面是操场杨苏要陪学生升旗的方向。

    “那,再见。一路平安。”

    她们像往常的分别一样,挥挥手。覃年也没有了上次分别时和她拥抱的勇气。她只是在原地,看着老师的背影远去。

    “再见。”

    至少现在的覃年认为她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覃年快速跑向停车场,将行李拿出来。一路拖着快步前行,在路过银杏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摘下一片放进包里,再跑着与好友汇合。

    “好险,就差一分钟 ”

    越是着急便越是堵车,覃年是真的体会到了。每一个红绿灯路口都是红灯,卡着点进去站台。两人跑得浑身都是汗,在看到对方的狼狈之后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特种兵出行哈哈哈哈哈哈……”

    “我俩好像那逃难的。”

    覃年出门一向简便,除去行李箱以外就是一个背包。而刘曼就不一样了,之前留在学校的还有很多东西。所以她有四个包裹,两人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上了车。

    列车发动了,是回家的方向。

    窗外浮动的白云,和一闪而过的或树林或楼房。耳边传来好友平稳的呼吸,她侧头看过去,青梅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阳光刚好,洒在少年的脸上。

    她思绪漂浮,沉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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