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约
【讲不出口的，不光有再见，还有放弃。】
“汪汪！”毛毛的声音，将田义思绪拉回。
“大儿砸，是不是饿了？老爹给你加粮去！”
“汪！”毛毛想说不用，等你醒来再给吃的，早饿死了！幸好美女细心，它的午饭晚饭都有了着落。
“哦？吃过了！她给你装的？”
“汪汪汪！”
“不愧是当妈的人，就是细心。”
田义正在感慨，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竟是腾冲的来电。
“哥们儿，有个学生家临时改时间，明儿我要去送课上门，因为有些突然，我的副班主任有事去不了，你陪我吧！正好让你看看什么叫送课！”
腾冲相约，电话里，他一如既往，风风火火，自带气场。
“腾老师，我……”
“不许拒绝啊！你现在班上学生是都还能来，但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学生呢？早晚都得接触，就这么说定了！我今晚还有局，约了朋友happy，先不说了！你也是，但凡周末，就多放松放松，把平日里的压抑都释放出来！好了，一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明早9点见！”
腾冲说完，都不给田义拒绝的机会，就挂断电话。
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田义哭笑不得。
放松？在自己家里，在漂亮异性面前直接喝到挂，还得靠人照顾，这算不算放松？这叫放松过头才对！
一起送课上门？学校的课他都搞不定，难道换个方式就能有飞跃？
想要回拨电话，告诉腾冲他已辞职，不再是老师，不能陪他去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毕竟还未走完流程，仍是健宁学校的一份子，他似乎也不好拒绝。
更何况，“已辞职”这句话，他觉得很难对腾冲说出口。在面对这个坚持了13年特教事业，仍保持一腔热血的同龄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就像是亵渎。
也罢，在一切结束前，再多经历一些，也没什么，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
于是，田义收起手机，不再挣扎，他暗暗告诉自己：既应之，则安之。
……
翌日，田义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
腾冲说，需要送课上门的孩子，是一年级1班的学生，名叫小桃子，6岁9个月，据说是因为他从小脸都红彤彤的，脸颊肥、下巴尖，形似桃子，才有这个小名。他是重度脑瘫患者，连基本的站立都困难，语言功能、认知能力几乎为零，根本无法到校上课。
田义听完，正疑惑为何健宁学校啥样的学生都有时，腾冲已主动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学校的包容。
但凡符合学籍要求，又具有相应诊断证明的孩子，去不了普通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又报名了健宁学校，就一定会被录取。正是因为这种兼容并包的态度，健宁学校学生病况平均严重程度，多年来都居全市第一。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来，学生越来越多，教职工越来越缺，教师压力越来越大的根本原因。
开学前，学校会对学生进行评估，具备一定上学能力的，可以到校上课，完全不具体上学条件的，可以申请送课上门，频率一般是一周两次，每次一个半小时，也可以合并为一周一次，每次半天。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通常都以任课教师与学生家长沟通的情况为准。
腾冲还说，他去区县培智学校考察过，且不说他们都没有聋哑班，就是单论培智学生的情况，也都算良好，究其原因，他们从源头杜绝一切重症的孩子。只有健宁，在马校长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全校老师达成共识，应收尽收，能留则留。
“老师们是人不是神，什么孩子都收，可能做的毕竟有限，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的。”
“那就要看，对回报怎么定义了。先上课，晚点讨论。”
田义问得实在，腾冲答得玄妙。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小桃家门口。
走进小桃家，腾冲激情依旧，他见过小桃父母两次，熟络地打招呼，又热情地介绍田义。
田义礼貌、淡定、中规中矩地维持着风度，简单环视了小桃的生活环境。房子不大，家里除了小桃父母，还有小桃奶奶，四口人挤在一个60平米的小两居里。家里收拾得整洁干净，朴素之余也不乏温馨。小桃父母的父母，明明是跟他差不多的同龄人，却已两鬓微白，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但他们一脸热情，对老师的到来，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们带腾冲和田义来到小桃卧室，靠窗的上下床，是家里能接收阳光最多的地方，小桃就躺在下铺。
当田义见到小桃时，瞬间傻眼，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的最凄凉画面。
小桃身形偏小，虽说快七岁了，可看着就像四五岁的孩子，身短矮小，脸蛋大、下巴尖，的确似桃子，周身虚胖，软弱无力，一看就是缺乏锻炼，外加营养不良。他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痴痴傻傻地盯着头顶木板，眼神涣散，毫无光泽，对有人进屋根本没有的反应。床边
田义心中一慌，不由停下脚步，有些不敢靠近。别看他活了35年，但因为良好的家庭环境，从小见到的都是最惬意美好的一面，的确不知人间苦疾。后来从事自由创作，虽也曾去一些偏远的穷乡僻壤，但见到的人和物，至多是条件落后一些，可模样总是正常的。这些日子以来，频繁见到特殊儿童，对他的三观和认知，冲击不断。可看着眼前人，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就像床上的小桃，明明活着，沐浴着阳光，却如一潭死水，被黑暗笼罩。
“小桃，快看，老师来了！”小桃爸爸声音沙哑，疲惫中透着激动。
“小桃，看这里，两位老师来看小桃啦！”小桃妈妈坐在床边，边说话边轻拍孩子肩膀。
“小桃你好，好久不见，腾老师来啦，要给小桃上课咯！”
父母的轻唤，腾冲的问候，终于唤回小桃些许反应，他头未动，眼珠却微微转动，看向人多的这面，眼中涣散的光似渐渐凝聚，汇集出些许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