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狐媚子
户部尚书瞪了魏大学士一眼,慢吞吞蹭到傅广身边,干巴巴地挤出四个字:“恭喜伯爷。”
傅广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同僚的温暖,于是他刻意减轻了五分力气,拍了拍刘尚书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尚书大人,犬子在户部可还勤勉?”
“令郎非常好。”户部尚书心想,他可比你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子强多了。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尬聊了一会儿,忠义伯府的马车到了,傅广同刘尚书道别后,坐上马车回府。
当下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天边霞光万道,晨起的鸟儿栖在枝头,叽叽喳喳,一片生机勃勃的热闹。
“伯爷回来了!”
林氏张罗着丫鬟上菜,又伺候着傅广换下官袍,转过头吩咐道:“你们去叫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小姐。”
一刻过后,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开始用早膳,伺候的下人们也各自去吃饭了。忠义伯府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人边吃边聊,氛围很是融洽。
傅空青:“父亲,今日大朝会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傅广摸了摸下巴:“只不过你要多一个同僚了,而且这个同僚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傅白蔹插嘴问道:“历届新科状元不都是从翰林院做起吗?”
傅空青给妹妹解释道:“前段时间我们户部的白大人告老还乡了,恰好让新科状元补了这个空缺,也算便宜。”
傅白蔹咽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酒酿圆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哥哥,新科状元可是俊逸非凡?”
傅空青仔细想了想:“中人之姿,但是人不可貌相,我曾有幸观得新科状元的文章,针砭时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了,妹妹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林氏笑着说道:“为娘却是晓得,历朝历届都是探花郎最俊逸非凡。”
上届探花郎傅空青红了脸。
“姐姐,为什么探花郎最好看啊?”
傅白薇停下筷子,给妹妹解释探花郎的由来。
“对了,”傅广给傅空青夹了一筷子菜:“今日你上峰夸你了,说你做事勤勉认真,儿子不错啊,真给你老子长脸!”
傅白薇拍手:“哥哥就是最棒的!”
傅白薇今日梳着双丫髻,两个小发髻上一边插着一支小兔子步摇,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傅白蔹伸手摸了摸小妹头顶上的发包包,微笑道:“咱们家的墨水就靠大哥拯救了。”
傅空青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早膳结束,林氏照例陪着傅广去睡回笼觉,傅空青去户部上值,傅白薇也去书院读书了。傅白蔹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父亲上个月买给她的白玉棋子。
坐了一会儿,管家忽然进来通报:“大小姐,曜王府来人了。”
曜王府?
傅白蔹想了一下,吩咐管家:“你先把人迎到前厅,上好茶;流云,你去叫老爷夫人。”
她自己则在拢雾的伺候下换了一件樱草色的纱雾百褶裙,裙摆上用银白色丝线绣着一朵朵的花,花蕊处缀着同色系的珍珠。傅白蔹又亲自动手,将风情妩媚的凤眼描圆了一点。
李管家跟着伯府的下人一路走进来,忠义伯府是当年圣上亲自赐给忠义伯的,由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改制而来,只是这傅府虽然大,却也没有超过伯爵府邸的规制。
可见这傅伯爷心里是拎得清的。
李管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整个傅府很是古朴大方,细看的话更是处处清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池塘周围种着一片桃林,花园的门廊上也缠绕着各色蔷薇。
傅府管家把他迎到前厅上了茶,李管家客气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傅广带着妻女出来了。李管家站起来禀明来意,又让侍女呈上了王府送来的首饰。
傅白蔹察觉到这个穿着不俗的管家的目光,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再配上傅白蔹刻意描成圆溜溜的杏仁眼,整个人乖巧又可爱。
李管家捂了捂心口。
他膝下只有一个调皮捣蛋不成器的孙子,而傅白蔹的形象,就是他和他老伴梦寐以求了好多年的小孙女。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孙女承欢膝下该有多好啊。
察觉到李管家热烈又和蔼的目光,傅白蔹笑得更加乖巧了。
送走李管家,傅广转过头看了看那些精美贵重的首饰:“肯送东西过来,说明曜王对咱家闺女还是看中的嘛!”
傅白蔹随手拿起一支粉晶桃花缠枝钗,敛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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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傅空青休沐,林氏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命令他带着妹妹上街置办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东祁民风开放,女子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傅白蔹掀开帘子,扶着拢雾的手走下马车。
两个穿着书生袍的公子远远看见傅白蔹的容颜,神散魂飞,隔着街道面红耳赤地对着她作揖。
傅白蔹屈膝回了个礼,傅空青打趣她:“妹妹风采依旧。”
沧海月明的二楼雅间,一个穿着鹅黄齐腰襦裙的少女关上窗子,气愤道:“傅白蔹那个狐媚子又出来了。”
旁边粉色裙装的少女不赞同地道:“阿锦,你怎可这么说傅小姐?”
身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撅着嘴:“可是她明明就是个狐媚子,刚才又有两个呆书生被她迷了心窍。”她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侍女:“你去,把那个姓傅的给我带上来。”
她旁边的女子纠正她:“是‘请上来’。”
傅白蔹正思考着是先去胭脂铺子还是点心铺子,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对她行礼:“傅大小姐,我家小姐邀您上楼小聚。”
傅空青侧身挡住妹妹:“请问你家小姐是?”
傅白蔹眯起眼睛笑:“无妨,她家小姐我认识。哥哥你去对面的书坊等我吧。”
傅白蔹跟着小丫鬟上楼,弱柳扶风地福了福身:“林小姐安,魏小姐安。”
穿着鹅黄色裙装的圆脸少女是右相林远吉的嫡次女林锦;而旁边身着粉色裙衫,端庄秀丽的少女则是魏大学士的小孙女魏初沅。
这两个人都是她的老相识了。
林锦看到傅白蔹就来气,草草回了个礼:“傅白蔹你几个月不出现,怎么一出现就勾引良家少年郎?”
魏初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傅小姐请坐。”
傅白蔹坐下先喝一口茶,一脸迷茫地仰起头:“什么几个月?”
林锦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整整三月未出现,一出现就勾引那两个书生,我可都看见了,你别想抵赖。”
傅白蔹眯着眼睛笑,伸出手拉林锦的衣袖:“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阿锦这些日子很是想我,我心甚慰。”
林锦缩回手,忙不迭拍了拍衣袖上被傅白蔹碰过的地方,气急败坏道:“谁想你了?你可别往脸上贴金了。”
林锦又拍了拍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谁准许你叫本小姐‘阿锦’的?”
魏初沅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被傅白蔹忽悠的忘记了“勾引少年郎”这一茬的林锦。
阿锦明明每次都讲不过傅小姐,却总有一种屡败屡战的顽强精神,值得学习。
沧海月明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珠宝坊,掌柜自然是认得这些贵人小姐的。她命人给傅白蔹她们的雅间上了一份精致的茶点,又引着她们去瞧最新款的珠钗环佩。
林锦早忘记了之前那一茬,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初沅挑选首饰。
各色首饰摆放在上好的珍珠白釉菱纹莲花方盘里,傅白蔹执起一支躺在最边上的红宝镶金缠枝钗,问那掌柜:“掌柜的,你瞧这个怎么样?”
女掌柜满脸堆笑:“贵人您许是不清楚,这缠枝钗是上月的旧款式了,这个月时兴的是这些,请您往这边来。”
傅白蔹心道,果然。
林锦拿着一支永日停云金步摇,别别扭扭地问傅白蔹:“那个,傅小姐,你觉得这支步摇怎么样?”
傅白蔹捂嘴一笑:“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傅小姐’,用不着的时候人家就变成了‘狐媚子’。”
林锦憋气,她瞥了一眼傅白蔹身上柔美又大气的衣裳首饰,心道:要不是看你审美还不错,谁稀得搭理你。
傅白蔹认真打量了一番金步摇:“这支步摇搭配殷红、绯红或者墨色的衣裳都好。不过,阿锦不在乎我是未来的曜王妃吗?”
林锦气红了一张俏脸:“怎的?傅大小姐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瞧不起我们了?正正好,本小姐还不愿与狐狸精为伍呢!”
魏初沅知道傅白蔹的意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掉书袋:“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傅白蔹心里无奈,魏小姐哪里都好,就是被魏大学士教成了一个书呆子。
她娇娇弱弱地靠着拢雾,捂着心口:“魏小姐,你忘了我胸无点墨吗?可否说得直白一点?”
魏初沅张了张嘴,脸慢慢地红了。
傅白蔹嫣然一笑,果然逗弄林锦和逼疯魏初沅是人间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