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京城最近有一个流言:当今圣上那么宠曜王殿下实乃刻意为之。《道德经》有云: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
这么荒唐的流言从何而来,那就要从一桩婚事说起了。
上个月曜王选妃,选了整整半月,京城中排得上号的名门贵女画像源源不断送进宫,曜王却一个也瞧不上。听说皇上大怒,直接将忠义伯府嫡女傅白蔹指给了曜王做曜王妃。
忠义伯此人大老粗一个,靠着战场上拼杀来的战功得了一个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伯爵,京城中百年底蕴的清贵世家都对他很是瞧不上眼。
再说这傅白蔹,谁人不知傅家嫡女傅白蔹空有倾城之名,却先天体弱,甚至未曾去过学堂念书。
皇上把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灯指给曜王,看来在皇上心中,曜王也没有那么重要。甚至有阴谋论者,觉得皇上这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借机处置忠义伯。
有亡命赌徒在黑作坊暗中开设赌局,赌将来新帝即位后,曜王府以及忠义伯府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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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傅白蔹斜倚在贵妃榻上,团扇轻摇。
拢雾眼眶通红,愤愤地说:“这是奴婢差人打听到的,不会有错。曜王也就算了,一个……”
傅白蔹看了她一眼,拢雾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大不敬言论:“就是可怜了我家小姐,要嫁给这样一个纨绔,还要被那起子不入流的编排。”
傅白蔹直起身,把拢雾拉到塌边坐下:“你这丫头,不是告诉过你在府里不用自称‘奴婢’吗?”
拢雾吐了吐舌头:“小姐将来是要做曜王妃的,奴婢总不能胡来丢小姐的脸,免得别人说咱们伯府没规矩。”
傅白蔹换了一个姿势倚在贵妃榻上,指着梳妆台旁边的柜子对拢雾说:“你去取五百两银子来,咱们也给这桩豪赌添个彩头。”
拢雾打量着自家仙姿玉色的小姐,果然她永远也不会懂小姐心里的想法。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小姐大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让您快点去前厅接旨!”
傅白蔹整了整衣衫,从容不迫地跟着小丫鬟去前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义伯府嫡长女傅白蔹温婉大方、人品贵重……”
“微臣/臣妇/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旨的官员向忠义伯傅广拱手:“恭喜伯爷了!”
他又隐秘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忠义伯身后的傅小姐。黛眉云鬓,肌肤莹润,凤眼娇媚含羞,水红色裙衫拢着少女窈窕的身姿,却又显出一种弱不胜衣的脆弱感。
傅广眉开眼笑:“大人不妨坐下吃一盏茶?”
礼部官员忙推辞道:“不了不了,礼部公务繁忙,下官改日再来贵府拜访。”
眼瞅着宣旨那一行人出了大门,傅广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完了完了,圣旨都下了,看来咱闺女必须得嫁给曜王了。”
林氏忧心忡忡道:“皇家妇难为,更何况曜王……,唉。”
傅白蔹从父亲手中接过圣旨看了看:“圣旨都说了,曜王殿下凤表龙姿,笃行不怠,这不挺好的吗?”
傅白薇咳了一声:“那圣旨上还说姐姐柳絮才高呢,可见是净挑好话,一点也不真实。”
林氏捏了捏傅白薇的小脸蛋,转过头看着傅广:“伯爷,要不你去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傅广叹气。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确实是一位好皇帝。可是先皇愚昧,宠信淑妃和不成器的四皇子,还将淑妃的父亲封为右相。当今圣上的皇位可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来的。
而他,则是这次宫变的目睹者和参与者。
圣心难测。
林氏也是太着急了,听到丈夫的叹气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不妥。
她顿时感觉人生没有了希望,怔怔瘫在椅子上,傅白薇走过去抱着母亲安慰。
傅白蔹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压低声音道:“父亲母亲何必如此悲观,曜王殿下既嫡且长,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况且皇后娘娘早崩,我也不必费心讨好婆母。”
林氏抹眼泪:“只是听说那曜王纨绔,风流成性,娘是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
忠义伯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对待妻子却很用心,忠义伯府并无姨娘侍妾,也没有外室,三个子女都是林氏嫡出的。
她在夫家没有受到苛待,现在怎么忍心送女儿去王府受苦。
傅白蔹拿扇子挡住脸,眸色平静,唇角微勾。
晚饭时候,在户部任职的傅家大公子傅空青散值回家,又顺手在路上买了些妹妹们爱吃的小零嘴。
一进门,傅白薇就跑过来拽他的衣襟:“哥哥你知道吗?姐姐就要嫁给曜王做王妃了。”
傅空青把零嘴递给小妹:“圣旨晓谕六部的时候哥哥就知道了。”
“这曜王——”傅空青看到大妹妹朝父亲母亲的方向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转了个话头:“曜王妃也不错。”
林氏问他:“安儿,你可曾见过曜王?”
傅空青想了想:“有过几面之缘,曜王殿下很是俊美。”
他转过头看了看穿着水红色流云忘仙裙,清灵水秀的自家妹妹:“只是肯定比不上妹妹的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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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王府。
红袍银冠的公子百无聊赖地逗着一只蛐蛐:“父皇既然已经宣旨了,明日你便派人送些金银首饰去傅府。”
李总管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退出房间。
宗政泓头也不抬:“有什么话就说。”
李总管张了张口,总结了一下语言:“听说这傅家嫡长女,身为将门虎女却病弱无力。”
宗政泓道:“本王却听说傅大小姐容色倾城。”
李总管叹气:“京城哪家名门贵女不是貌美如花?只是这傅家嫡女拖着这么一副病弱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为殿下诞下皇孙。”
宗政泓停下逗蛐蛐的手,板起脸:“不许妄议未来的王妃。”
李总管完全不知道自家王爷心里在想什么,他忧虑地摸了摸胡子,内心已经开始思考哪家名门贵女适合娶进来当侧妃。
李总管退出去后,宗政泓对着暗处道:“你去取五千两白银,送去地下赌庄,就押——”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就押新皇即位后,我会被终身圈禁吧。”
次日刚好是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一般这个时候,像傅广这样没有实职的闲散公侯伯爷们也会去朝堂站上一个时辰。
傅广来得早,像往常一样站在角落里打呵欠,然而今日却有许多人过来跟他搭话。傅广撇了撇嘴,他是真的跟这一群娘们唧唧阴阳怪气的文臣合不来。
工部侍郎冲他一拱手:“恭喜伯爷,贺喜伯爷。下官可是听说了,不日您就要成为曜王殿下的老丈人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附和道:“是啊,恭喜伯爷了!”
“恭喜恭喜!”
傅广随意一抱拳:“我就一中看不中用的伯爷,万万当不起大人这一句‘下官’。”
左相崔元瞅了一眼傅广:“如何当不起?谁人不知忠义伯骁勇善战,您的爵位可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得来的,莫说赵大人了,便是我在您面前也要自称一声‘下官’。”
这面目可憎的老狐狸,就差把“功高震主”这个罪名按在他头上了!
傅广斜了他一眼:“不敢不敢,副相大人真是折煞我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专心致志地盯着崔元的脸看。果不其然,崔元的脸迅速由白转青,甚至隐隐有发黑的迹象。
傅广简直要为这出变脸表演拍手叫绝了!
东祁以右为尊,因此右相实为主相,左相自然便是副相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说出来。傅广今日,却是实打实地下了左相的脸面。
“皇上驾到!”
太监的通传声打断了这场小风波,众人连忙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最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王公贵族也都安分待着,委实没什么大事,昭明帝过问了翰林院漏雨的屋顶,又关心了一个大臣的身体健康,傅广眼瞅着可以下朝回家睡回笼觉了,这时候,户部尚书举着他的笏板站出来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昭明帝眼皮跳了跳:“爱卿请讲。”
“户部最近有官员告老还乡,微臣想向陛下举荐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爱卿举荐何人?”
户部尚书举着笏板:“新科状元卢景。”
昭明帝思考了一下,刚想说“准了”,翰林院学士又站出来了:“历来新科状元都是要入我们翰林院的,你们户部怎么抢人?”
户部尚书板着脸:“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再者,哪条东祁律法规定了,新科状元必须入翰林院?”
刑部侍郎看热闹不嫌事大:“陛下,刘尚书说得对啊。”
翰林院大学士是个老古板,偏偏户部尚书又头铁,因此两个人吵成了一锅粥,刑部侍郎还时不时插几句话,昭明帝头疼地揉了揉眉角:“既然户部眼下有一个空缺,那便让卢景去户部吧。”
昭明帝瞅着魏大学士花白的胡子,心想着年纪大了,可别把人气坏了,于是他又安慰了一番魏大学士:“爱卿忠君为民,朕心甚慰。”
语罢,昭明帝朝下边扫了一眼:“诸位爱卿可还有意见?”
傅广赶紧站出来拍马屁:“陛下远见卓识,微臣深感佩服。”
昭明帝无奈地瞪他一眼。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等轿子,顺带闲话家常。
傅广站在一边,翰林院大学士凉凉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