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九五，元吉

    清晨，五十里小溪边。

    相谈一夜，玉郎了解了无上城，也了解了摘星楼、通天桥。谈到最后，玉郎问他，姥姥的事情该怎么办。他那个表情，既有惭愧，也有不忿，甚至，还有很多挣扎。

    玉郎懂这个表情：他在犹豫，要不要对自己这个小小筑基动手。

    玉郎把玩着腰间玉佩，等他做决定。

    终于，他眼睛一闭，跪在地上，俯首说道：“任凭玉郎大人发落。”

    玉郎轻轻一笑，如清晨花开。“姥姥说了，如果你知道自己错了，那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这个机会可以给不？”

    他大喜，睁眼望向玉郎，颤声道：“如果真有这个机会，属下当万死不辞，拼了这副身家性命，也要为姥姥把事情办好。”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要把玉郎大人吩咐的事情办好！”

    玉郎又是一笑。这一笑，恰好迎着朝阳。那混合了妩媚与俊秀的闪耀，把他看呆了。

    “那好吧，你先回去。动用一切资源筹集材料，能做多少结丹，就做多少结丹，做好了，就放在你说的荒野藏宝洞里，我自有用处。”

    “那，姥姥那边的大事……”他惴惴不安地，再次确认。

    “你把最重要的都弄丢了，事情自然办不成了，只好换个事情做。但是，丢了东西，还是要受惩罚的，该怎么惩罚你呢？”

    玉郎一下一下敲着额头，好像在问他，也好像没问他。

    他大气也不敢出，恨自己怎么这么多嘴。

    “算了，要你的眼睛手脚，都没意思。你先欠着我吧，好不好，欠我一样你最珍贵的东西，以后给我。”玉郎笑着扶他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他喜出望外，激动地浑身发抖：“但凡属下有的，只要玉郎大人看得上，随便拿，属下绝无二言。”

    以后要取的东西，以后再说，现在先把小命保住。他暗暗想。

    能把这件大事放下，他开心极了。忽然间，他好喜欢这个玉郎大人。人这么美，心还这么好。他抬了抬手，想去握住那双比女子还白皙的手，想再跪谢一番，终究还是没敢。

    玉郎说完了事，就让他走了。看他绕过山坡，没了影子，玉郎这才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嗔道：

    “成天想着吃肉，差点没按住你。姥姥不是说了嘛，做事先用脑子，不要先动刀子，记住没有？”

    嗡！那碧色弯刀在刀鞘里动了动，也不知道是懂还是没懂。

    听了对无上城的介绍，玉郎不准备进去了。他感觉这座城，那座摘星楼，不会喜欢他去。虽然他能收敛妖之气息，瞒过任何对他本相的窥探，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对这城的忌讳，超过了对完成血肉任务的渴望。

    或者说，完成血肉任务的重点就不该是这里，要不气运不会这么差。姥姥不是说，其他的那几个属下，在另外的地方，干得不错呢。

    他拎起袖口，像花旦一样伸出食指，先指着无上城，然后一直向左移动，直到对准了阴山的方向。

    就是那里，那几个下属在那边做得挺好。他抖擞精神，向阴山走去。

    才走了片刻，一阵莫名的气机传来。

    是震动，很强劲的震动，引起了大地的颤抖，引动了荒野气机的错乱。在玉郎的蓝紫双瞳中，山前，似乎有一个洪荒巨兽挟万古无敌的气势向他冲来。

    玉郎大惊失色：我在五十里外，被摘星楼发现了？他手已抚上碧色弯刀，准备以决绝的刀法，先下手为强，迎头破那上古巨兽的无双气势。

    这气势不破，会死得很惨。玉郎心一缩：自己不会被踩成肉泥吧。

    那气势咚咚咚转过山湾，穿过几株老树，面对玉郎直奔而来，距离已不足百丈了。

    敌人到了近前，玉郎反而一笑，放开了弯刀，还顺手捋了捋额发。刚才视线被山和树挡住了，现在他已看清，哪里是什么洪荒巨兽向他冲来，明明是个秀气的小姑娘，穿一件红色皮裙，扛着一根木头跑过来了。

    我什么时候也会看花眼。玉郎眨了眨左眼蓝瞳，嘲笑着自己。

    那小姑娘跑得很快，经过玉郎身边时，还向他笑了笑。

    玉郎也笑了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大清早就练硬功，真不错。

    小姑娘都跑过了，玉郎还是觉得有点没对，又回头望了一眼。

    果然有个小影子晃了过去，那皮裙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角黑尾巴的小胖墩？一个独角龙？怎么长这么圆，都快成了猪了。关键是，这个小胖猪跑起来没动静啊，悄咪咪跟在小姑娘后面，居然躲过了自己的注视。

    玉郎又眨了眨右眼的紫瞳。看来不能熬夜，一早就看花眼两次。姥姥给自己的这双缘法天瞳，左可以照过去因果，右可以见未来造化，这一万年没用，是不是该保养保养了？

    到了阴山，让他们给我找几副年轻细嫩的好眼睛，炖锅汤补一补。

    玉郎望向南方，朝阴山去了。

    经过了玉郎很久，都快跑到北门了，弱弱忽然问了滚滚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哥哥怪怪的。

    嗷嗯。滚滚答道。

    对吧，你也觉得怪怪的吧。弱弱摸了一下滚滚的大头。

    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也太漂亮了些，自己怎么那么想用这黑铁树砸他一下呢？

    但乱砸人可不好，人家又没干坏事，我们不砸他。弱弱安慰着滚滚。摸了摸它新长的小角，又捏了捏它的胖肚子。

    天才刚亮，我们继续减肥，跑到西门再进城，怎么样？弱弱把小胖墩屁股一拍，扛上五尺多的黑树，继续跑。

    弱弱用肩膀抖了抖黑铁树，感觉今天这棵有点轻了，跑着不带劲。

    刚才选的时候，明明选的是比昨天那棵还粗的啊。看来这棵粗的长空心了，比昨天细的还轻了些，一千五百斤肯定没有了，卖不了十五玉。

    原来荒野寻宝组最近发现，地下大厅周围一望无际的沼泽里，盛产这种黑铁树。看着是树，打开树皮，里面全是黑铁。致密的铁质，里面还有些黄色纹路。

    黑铁是上好的铁啊，硬度比星辰钢也软不了多少。他们一人扛了一棵，进了城，还没走到龙腾兵刃铺，就被沈傲雪拦住了。

    沈傲雪本来要去风青衣的鉴宝铺子，那边最近生意火爆，她要去帮个忙。

    她认识弱弱几人，知道是风青衣最关注的几个小伙伴。看他们每人扛一棵黑不溜秋的大树，问他们要干嘛去。

    弱弱说，挖到几棵黑铁树去卖。

    黑铁？沈傲雪马上心动了。他们家最近大量缺星辰钢，黑铁是很好的替代啊。

    她赶紧当街收货。三根黑铁树五千斤，一玉一百斤，给了弱弱五十玉。

    如果还有，沈家全收。沈傲雪临走时放下这句激动人心的话。

    寻宝组全组都激动了，包括滚滚，不包括李小白。

    大家饭也不吃，忙完楼里的事情，赶紧跑去地下大厅，把沼泽纵深五十里的黑铁树统计了一下。

    不敢相信，碗口以上的大树，整整一百棵。一棵起码卖十个玉，那就是多少玉？小黑哥太激动，有点算不清了。

    “一千玉，一千！”弱弱深吸一口气，报出了数。

    仅仅五十里的产量，就是一千，那这片望不到边的沼泽会是多少钱。

    铁头已经乐傻了。他深情地抚摸着身边黑铁树，快乐地傻笑着。

    “但目前我们还没去沼泽更深的地方，万一里面没有黑铁树了呢？”弱弱提出疑问。

    “那我们再去里面看看？”小黑哥有点拿不稳。毕竟李小白不在，他们几个炼气，还是不敢太深入沼泽。

    他们之前看了的，深入沼泽的方向，就远离无上城的方向，越往里走会越危险。

    “我们还是等小白哥回来。”弱弱道：

    “这一百棵，我们不能一口气全砍了，一点一点砍，一点一点卖，这样价钱才好。等我们砍了一百棵，小白哥肯定回来了，正好。”

    于是几人商定了。每天三棵树，运往沈家仓库，每天收入五十玉，美美的。

    弱弱今天起得早。

    昨夜在大厅里炼气，好像境界突破了一些。早上出定后，浑身都是力气。

    她没喊小黑哥和铁头哥他们，自己悄悄出门，选了棵大树，用风火大斧砍了，先走一步。

    她今天有件大事要完成，得抓紧时间把功课做了。

    这些功课包括：荒野负重奔跑，这个是新课，为了卖黑铁树才加的。然后去河边打拳练鞭，练一个时辰。这时，楼里开始做事了。陪着郝老，到各家店铺走一遭，把重货全部扛回楼里。

    一般到这个时候，弱弱就没什么事情做了。厨房啊跑堂啊，这些都用不上她。她就继续练鞭，或者去书堂里翻书。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楼主给大伙儿说文解字，弱弱也要听一听。下午，弱弱负责把楼里配送给各大家族的吃食送走，又空闲了。

    往日，弱弱都会到处找人玩耍去，现在，她继续去河边练拳。以前总是打不好的摘星十二式，现在熟练至极，还自行领悟了很多细节。

    当然，这些细节，很多都是和滚滚一起领悟的。因为每次弱弱练摘星十二式，滚滚都特别兴奋，都以为弱弱在逗它玩儿。

    弱弱每出一式，滚滚都跟着顶一招，而且对着弱弱的拳锋就去。刚开始，弱弱总害怕把它锤到了，拳一出去就收劲。后来见它惫懒，干脆打它屁股一下。滚滚摇摇尾巴，更加开心。

    看它这么喜欢，弱弱就越打越大力，被打的小胖墩也从来不喊痛。除非弱弱的拳头上挂了法诀，不管是封印还是破禁，滚滚都要躲一躲。

    它越躲，弱弱越要打它，它就用力躲。它用力的时候，脚下会有青烟升起，托着它，让它变得特别轻盈。

    变得轻盈的小胖墩就不好打了。它会无声无息在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弱弱背后，偷袭。

    弱弱一声尖叫，一式鹰擒反手抓去。结果小胖墩又消失了，换成正面冲突。

    就这样，摘星十二式有了个最好的陪练，弱弱的技击功夫突飞猛进。

    但今天下午，弱弱不去河边打拳，要去拜师。

    她请楼主把滚滚抱上，不让滚滚跟过来。她一个人去北门鉴宝铺子，找风青衣。

    因为风青衣昨天带了话，下午去找他，不带滚滚。

    弱弱问楼主，为什么让自己去找风青衣拜师。

    冰无忌满眼疼爱地看着弱弱，说：

    “让你看见危险跑快些，别像李小白那个笨蛋一样，哪里危险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