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九五，屯其膏
弱弱小黑哥陪着铁头，把救出来小兽们送到外面。
经过地龙王的撞击，通往外面已是一片坦途。险些被当做祭品的小兽们惊魂不定，到了外面立刻就四散跑了。
“回家找妈妈去！”弱弱向它们的背影挥着手，喊到。
直到所有小兽都跑不见了，几人才回到下面。李小白已收了灭雷，正陪着地龙王在大厅里走动。
见到弱弱等人下来，李小白上前问道：“独角龙宝宝可还治好了吧。”
“治好啦。”弱弱铁头笑道：“多亏了风公子，用了独门丹药才治好呢。”
“风公子？”李小白想了想，道：“风青衣公子？”
可不就是他。弱弱向二人讲了如何帮忙跑得飞快，又如何帮忙治好大师傅都没办法的病。
“到了小万客栈他住的地方，他把受伤的小宝宝留下，让我们先回去，早上再去找他。”弱弱道：“幸好我心急，就非要在客栈里等，请铁头哥先回楼去里了一趟。”
“结果，我等在那里，还不到一个时辰，风公子就来找到了我，把小宝宝递给我说，治好啦，让我带走，等它自然睡醒了就好了。”
“就这么快？”小黑哥问到。
“就这么快。肯定是风公子医术精湛，所以提前治好了。”弱弱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土疙瘩，说道：
“风公子还给了这个，让我挂在身上。他说，独角兽宝宝醒来以后如果烦躁不安，就让我带上这个，陪着它就好了。”
这个是什么？几人纷纷拿过土疙瘩来看。
没见过，闻着有淡淡的药香。那就应该是安神的药。众人猜测。
我们以后有钱了请风青衣公子喝酒！弱弱提议。众人纷纷道：妥。
大厅里，地龙王率众地龙反复碾压了几次，终于觉得无趣，吼了一声，先回自己老窝了。
众人挥手告别，留在大厅里继续搜索。
此时大厅穹顶上垂吊下来的银色藤蔓，不知不觉褪了颜色，变成接近于透明。
相应，一层层白色光芒从藤蔓中透出，这让整个大厅更加明亮，恍如白昼。
弱弱摸出时盘一看，此刻正是地上的日出时分。
这个藤蔓还会迎合地上的日出自变颜色？众人来了兴趣，准备继续深挖这个异族营地的可能的秘密。
“第一个秘密，这里是个隐藏的好地方。这个大厅，应该纯粹天然的，藏在地下的地下。不是异族来这里建个法阵，搞点事情，谁又能想到在这里藏着。”
弱弱先提出了这个看法。
第二个秘密！这次是小黑哥跟上。
“这个墙面自己长成黑白两色，上半部分白玉一般的质地，兼具少阴少阳，为这个银色藤蔓提供了生长之基础。你们看，这藤蔓美得不像话，还能对应外面的日出日落，搞不好还能对应下雨打雷呢。”
“我来第三个，”铁头说到。
“这里所有东西都被地龙王踩成渣渣，唯独在这里，大厅的正中心，很多碎渣不老实，自己会漂浮起来。”
铁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正中心，张开双臂，看看自己会不会也漂起来。
“你又不够碎，别想漂起来。”李小白忍住笑，把铁头拉出来，自己站到最中间那个点位上。
“第四，这个大厅里还藏了机关。“李小白严肃而神秘地说到。
“哪里哪里，机关在哪里。”弱弱最感兴趣这些。机关下要是藏个暗室，里面有几箱子仙玉就好了。
“哈哈哈，被我骗了吧。”李小白笑道：“我也没发现机关在哪里，但是肯定有，你们用力找，总能找到。”
看着众人撸起袖子好像要打自己，李小白赶紧求饶道：“别忙动手，还有话，还有话。”
弱弱眼里已在喷火，李小白赶紧道：
“你们想，造化不会那么无聊，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造一个美得如此惊人的地方，又恰好是异族营地建造的地方。”
“你们肯定也发现了，异族在这里放了很多特别的好东西，布置得非常精心，搞不好就是个极大阴谋。”
李小白伸手将周围划了一圈，道：“这么大的阴谋，都能选在这里，你们说这里能不深藏秘密，用机关套机关么。”
见众人终于不再摩拳擦掌，李小白大声道：“所以我建议，我们立即挖地三尺，务求找到真秘密。”
全体同意！弱弱小黑铁头把李小白扔在这里，让他自己在这么美的地方挖呀挖去吧。
他们三人，要上去继续清理独龙角了，先把能到手的钱挣上。
李小白委委屈屈的，见三人走远了，正说自己逛一圈也走了。但他四周又看了一圈，确实觉得不甘心。
自己最先进来这个曾经的异族营地，看见了很多弱弱他们没看见的东西。异族在这里如此耗费，这里没有点独特的妙处说不过去啊。
大厅里已经清理干净了。上去以前，铁头运搬运之力，将地龙王碾碎的渣渣全都搬到外面扔了。
就一样，他留了下来。那是一团稀泥，和着某种奇怪液体，气味浓烈而独特。
李小白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最初发现细腰长腿怪物的地方。当时那怪物正在吃同类身体，被我发现时，就是泡在这个气味的水池子里面。
这水池看起来很高级，周围好几个法阵围着呢。可惜的是刚才被地龙王踩个稀碎，水流出来到地上，和成了稀泥。
还是将这稀泥留着，万一是个宝也不一定。李小白想。
偌大的空间，就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感受慢慢就不一样了。
透明的垂丝下，微风畅美，很宁静，很梦幻，很容易让人放松。
李小白左右一看，干脆就坐在这大厅正中，入定一会儿。
他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忽然想到：这可能是弱弱他们故意的，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毕竟今日，他第一次杀敌。他长枪在手，掌握敌人生死轮回。
灭雷闪过，给敌人的是死，留给自己人的是生。今天，留给那些被掠夺来的小兽们，也是生。。
那，何为生死？生为了什么，死又为了什么？
他将这疑问，沉入神思之中，在丹田气海里隐隐回响，然后入定。
整个世界安静了很久。
直到，李小白怀里，摘星楼送来的那片龟壳悄悄开始发光发热了。
一个若有若无的神念波动，从龟壳那里出来，在李小白周围飘啊飘啊，等待着里面的不语。
终于，不语从瘫软的无力中振奋，出来和龟壳的神念相遇了。
“我的天，你终于来了啊，还敢再慢点不？”这是龟壳在指责。
“嘿嘿嘿嘿，才起床，刚才累坏了。”这是不好意思的不语。
“我就知道，你看见这些魔族肯定有反应。这几千年，你都骂了他们几万遍了，今天遇见了，哪怕就这几个小货色，你肯定忍不了。”龟壳体贴地道。
“还是该忍住的。但也没坏事，那几个法阵，不用我的本命法力支持，吾主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的。”不语道。
“没坏事就好，现在你那里什么情况，你快给我说说。”龟壳有点等着急了。
“吾主正在参详生死，可能修为要涨，很快就筑基了。”
“生死啊。”龟壳道。“这就太好了，我的主窍之一就是生死窍。参详这个，好得很啊，我们运气不错。”
“我们最近运气一直不错。”不语道：“你说，现在的机会怎么样，这个地方是魔族重地，可能有点名堂。”
“岂止是有点名堂，是大名堂。”龟壳高兴地道：“这里就是最好的脱掉我这身龟壳、开启认主的地方。怪不得怪不得，楼哥他就说了，我们别着急，顺着造化走就是了。”
“这里就是好地方了么！”不语也高兴了起来。“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准备，我马上把气力恢复一些，开始做事。”
“来来来，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办……”龟壳和不语说起了悄悄话。
看来风青衣宝宝还是看准了，这个龟壳真不是龟壳，里面还另有乾坤。可惜，这段缘分，不是风青衣的，是正在参详生死的李小白的。
这个缘分，开始于现在。
一道亮光毫无预兆划过李小白气海上空，停在丹田上方，与一直在那儿的不语魂魄并立着。
亮光逐渐扩散，变淡，现出浓淡不一的线条，最后勾划成一个虚影。
可见，虚影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长发散乱，手持青色法杖。狮鼻阔口，眉目间煞气极重。
幸好他满是青色皱纹的额间束了一缕青纱，直至脑后垂肩，为他平添了几分文雅。
“吾名角，东海炽神宫第三子，吾来说，何为生死。”
四周仍是一片安静，李小白照常入定，不理会这些外魔邪像。
男子法杖一颤，说道：“我生在海边渔村，是炽神宫龙王与渔村少女的儿子。”
“从小我就不喜欢去海里。那里总有海妖想要拉我走，拉我去什么宫里当太子，我不喜欢，谁拉我我就锤他，后来，再没谁敢来了。”
“我十一岁随母亲去大城买年货，去了以后就再没回村里。我说动母亲，就在城里摆个摊，卖些我做的小东西糊口。”
“我从小手工就好，可以凿石雕木，做什么像什么。有个晚上，我屋里多了本书，书上写满了各种宝器制作的办法，于是我用木头石头照着做，全做出来了，符纹也刻上了。”
“可惜，我没什么法力，全凭一股自身的念力灌注，这些木头石头做成的宝器，也能放出光芒，也能御使最简单的五行之力，像个漂亮玩具一般。”
“后来，有个道观的主持看中了我的手艺，就给我一些好的材料，还教我最基础的炼气，让我能按他的意思，做出真的修士用的宝器。”
“我果然做出来了，做得还很好，也很多，赚了很多钱，让母亲住在大房子里，衣食无忧。”
“我继续专注做器。我存了很多珍稀的好材料，我为自己做了一套木行装备，因为我发现，我擅长御使木行之力。”
“再后来，我只接受预订宝器，名气在修行界里越来越大。我存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书，还在修真大城里长租了洞府。”
“我在洞府里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怕母亲等不了我回家，就买了很多修行的丹药给她吃，让她长寿。但她过了一百岁以后，也慢慢身体不好了。”
“我出了趟远门，去了异界，去找一种稀有的木材，想为母亲做一把拐杖宝器。这样她拄着拐杖，就像在炼气一般，身体可以好一些。”
“结果等我取到了木材回来，母亲住的大城遭逢百年不遇的厉鬼夜行，母亲被厉鬼侵染，失了阳寿，成了一个普通的野鬼。”
“母亲成了鬼也挂念我，就在屋里等我，没和其它厉鬼一起走。她老人家还认得出我，和我亲近，但已记不得我的名字。”
“我回家发现这样，当然大怒。我持青木法杖，唤青龙之力，将满城厉鬼杀了个干净。”
“但是没用，母亲魂魄已损，难以回阳。我一口恶气不消，进黄泉，取了三万恶鬼入我青坛，我要炼化了他们，补全我母亲魂魄。”
“结果，地府诸神终于出现，他们到底舍不得这三万小鬼。他们从地狱深渊中找到我母孤魂，用冥器送回来给我。”
“我一把扔了他们的冥器，将我母残魂供奉在青坛，再寻觅了天下至宝，修我母肉身。后来，到我跃升天界前，我母再活了九十岁，寿终正寝。”
“我去了天界，领东方苍龙之力，镇角星宫。千年以前，我参与神魔大战，陨落。”
说道此处，男子停了停，叹道：“生死于我，是不悔。我出生之后，我母亲不悔当初相逢于雨夜。我父亲炽神宫龙王，默默助我渡过重重难关，不曾有悔。
我杀尽天下厉鬼，为母延寿，不悔。我在千年之战中，以青木杖救活我天界无数战士，绝杀五大深渊领主，重创魔族至尊巽涛，不悔。”
说到此处，东方苍龙之角宿，目射青光，仰天长啸，一肩青纱飘扬不止。
终于，角宿的虚影慢慢消散，其话音仍在回荡：
吾痛快一生，掌握生死无数，不悔。
叮。一声脆响将李小白从入定中拉了出来。
他睁开双眼，见自己盘腿坐在大厅正中，离地三尺漂浮着。
头顶上方，不语的魂魄不知何时已经出体，枪尖发着光，正在戳一枚黑不黑灰不灰的甲片。
李小白看着眼熟，怀中一摸，正是弱弱捡到的龟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飞出去了，挂在空中。
不语魂魄，正起青锋于尖，缓缓在龟壳上戳着。
李小白定睛细看，其实不是在戳，是在刻划着符划，在龟壳的一个小小角落上刻。
不语想要刻划的法符肯定形制特别复杂。只见那些符划线条曲曲折折，凹凸起伏，不语刻得很困难，很吃力。
但尽管如此，不语的枪尖在甲片上前进得很坚定，绝不停留。
可以看见，枪尖每前进一点，法符就成型一点，而枪尖所经过的龟壳就会消融一点。
龟壳消融后，已经刻划好的法符符划并不因为没了依托而消失。法符符划上青气缭绕，依然凭空存在。
李小白被这个彼进此退的进程吸引着，沉迷其中。
他觉得，枪尖的每一分前进，都有诸多劲气凝聚、爆发，而无数气机在随之退让、改变。
李小白看得极其投入，收获着很多领悟。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在龟壳的一个小角落上，不语完成了想要刻划的那枚法符。
这枚法符以纤毫方寸承载无穷生命，又以落寞笔触灭绝万千恶行。
完成时，枪尖所经过的龟壳彻底消失，如同剥开果壳露出果肉，露出下面藏着的淡红色的虚影。
这虚影一经露出，立刻引动方寸间万千气象纠缠：
有纷纷扰扰的喜悦欢庆，有痴痴怨怨的哀伤缠绵，有桀骜不驯征服九天的豪迈，也有堕落无力软弱不起的黑暗。
如此以外，还有无数不可描述的复杂，全部从虚空中扑过来，拼命想要与这虚影痴缠。
这是什么存在，惹动这么多因果夙愿，纷纷投奔？
“苍龙角宿，归位，护玲珑周全。”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