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六五，黄裳
在废弃妖窟里，哪里都有路，哪里又都走不通。
刚开始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石堆土坑里，找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石小路，左一条，右一条，盘旋着向下，一直向下。
忽然，一个又一个陡滑坑道出现，只好跌跌撞撞滑吧。终于滑到了比较平缓的地方，看见几条大道通往前方。
大家心想，这下不错了，有平路了。
弱弱说，不走，那是死路，要翻过几个巨石山坡，重新找到碎石路才行。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地下瀑布跟前，碎石路没了。
怎么办？大家看着弱弱。
弱弱小手一挥，坚定地指着上面：翻过瀑布，向上走。
“真的吗，弱弱，还要向上？”铁头扛着包裹，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嗯嗯，没错，这边向上，看见天井才转弯继续向下。”弱弱看了看地图，再次确认。
这一路，过那些坑道最难。人没办法直起腰不说，还要借着弱弱手中的小灯看着路，扛着个千斤包裹可是真费劲。铁头小黑两人都轮换好几次了，累得够呛。
小黑哥看铁头大汗淋漓，一把接过了包裹。
幸好，翻过瀑布，向上走的路还算宽敞，各种石块垒砌成了一个弧顶，支撑着出来一个地下通道，弯弯曲曲向上。
“弱弱，这些路都是你说的小土怪修建的？修得这么好啊。”李小白看着整整齐齐的石块砌筑，有些惊讶。
“那可不，”弱弱道：“除了那些不规整的坑道可能是地龙刨出来的，这些大路，还有那些碎石路，都是小土怪修的。”
“这些小土怪，已经不是怪了，成了精了。”小黑感叹道。
“嗯，这还不算什么呢。”弱弱接着道：“我在书上看见，小土怪还能修房子，还能做机关，特别是会起高炉炼铁炼铜什么的。我们很多铺子进这些货，都不去凡人的城镇，就和小土怪做生意。”
“和他们做生意，用什么钱，也是仙玉么？”
“仙玉啊，用凡人的金银也可以。人家聪明的很，知道这些钱可买到什么好东西。”
“那他们去哪里买？没在我无上城见过他们呢？”铁头奇道。
“哎，人家小土怪里也有修士，也懂法力符咒，上几个幻影符不就行了？”弱弱向几人解释道。
“最主要小土怪还是怕我们人类修士，不敢来无上城。他们都用幻影符去凡人的城市里买东西，那里什么都有，连我们修士用的东西都有呢。”
“这样啊。”李小白叹道：“那他们的修士应该法力不高，凡人那里的东西可不怎么样。”
“嗯，就是法力不高，要不谁都可以欺负他们呢。”弱弱道。
地下通道空旷，脚步声说话声，可以不断回响。弱弱手中的小灯照得人影一晃一晃的。
“弱弱，你看书挺多啊。我们一直以为你在昏耍呢，小看你了。”李小白忽然笑道。
“我当然还是厉害的，不要小看我！”弱弱把灯举高了些，骄傲地道。
“谁敢小看你，我们全都不敢。”小黑铁头赶紧跟上讨好。
拐了七八个弯，小土怪的坑道就走完了，尽头处，几块巨石横亘着封了路，旁边果然有个天井。
这个天井运气好。那封路的巨石再横移数尺就能把它砸坏，它还偏偏留存了下来。
铁头探个头进去看，遥远的几百丈之外，那个小小的光点，应该就是地面天光了。
“这里就是我们城里大部分寻宝队伍来的最深的地方了。”
弱弱一边在封路的巨石上摸索着，一边说道：
“第一个摸到这里来的，捡了不少小土怪留下的各种杂物，他们抗去阴山那边，还是发了一笔小财的。”
“这你都打听到了，真厉害。”“这有什么厉害的，你们看，这个才叫厉害吧！”弱弱终于在巨石上摸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把手中抓的一把蓝影花粉抹在上面，好让他们看清楚。
原来在中间那块巨石的根部，一个角落不显眼的位置上，刻了几十个古拙的符划，组成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小法阵。
但一细看，又不像个法阵，某些符划都支楞到法力闭环外面去了，成不了一个阵。
“咦？这是个，土行阵？还是个机关？”铁头看懂了一点点。他善御搬运之力，对土系功法研究得多些。
李小白本来没看懂，铁头这么一说，好像是。
“就是个土行阵机关。”弱弱对铁头竖起了大拇指。
“这里本来无路可走，很多队伍里善用土行之力的人都看了。这几块巨石封住了一切要窍，在哪里开洞过去都不行，整个通道都会垮掉。除非……”
弱弱指了指被蓝影花粉涂抹了的土行阵机关，道：“除非像我这样，用破除低阶幻像的蓝影花粉找到这个秘密。”
“这是个小土怪里面的修士做的法阵机关，功效不一样。用的不是我们惯于看见的那些符划，可能是他们族内自己传下来的。你们看是不是，长得和我们的不太一样吧。”
三人纷纷挤个大头过去研究。确实，这些符划简单，很厚重，有些勾画的形制和走向是从来没想到过的，但看其隐隐的气机，又觉得颇有道理：法阵与机关结合，很有可能在这里开个安全通道。
铁头越看越有趣，忽然道：“不对，弱弱，这些符划道理不一样，可能我们的劲气催动不了，用不起。”
弱弱笑道：“我知道用不起。我先是从别的寻宝队来到这里的各种情形判断，这里肯定有个秘密通道。”
“各种情形，什么情形？”众人奇道。
“就是各种啊。我在楼里偷听他们喝酒的时候说的，在各家铺子里转悠的时候听伙计们说的，我一一记在小本本上。
我发现，除了第一次来这里的队伍，后面再来这里的队伍，都没有收获，就只有最近，有个筑基初期带领的小寻宝队，来这边捡了几根独角地龙的独角和几块炼了一半的寒铁石，也没发什么大财。
我当时就想，独角和寒铁石都能卖钱，不可能有人不拿，都这么久了，来过这么多队伍了，这个小寻宝队伍还能捡到东西，说明堵路的地方肯定有古怪。
今天来了一看，哈哈哈，我到处摸就摸到了，而且用蓝影花粉一抹，这些小土怪刻的符划果然老老实实显形了。”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我家弱弱也太能折腾了，各种消息收集起来就不容易了，还会分析，最后足不出户就发现了一个老寻宝队都发现不了的秘密。
他们怀疑，这不是弱弱第一次出门历练。但她除了在城里乱跑，剩下的时候不都和三人在一起玩耍修炼什么的么。
看着三人又是惊奇又是怀疑的模样，弱弱心里甜得像蜜一样。准备了这么久，就是要看这个表情。
她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面摸出一个圆球，说道：“我接着再想，虽然我们运使不了他们的法阵，但小土怪自己做的土灵珠，肯定行。要不然，每过一次通道，就让小土怪修士来开启一次，他不得累死。”
她把这个小土怪土灵珠往法阵上一扣，果然，土黄色光芒亮起，那法阵机关一阵波动，旁边的巨石下，无声无息显出一个大洞。
过了数息，那大洞里亮起黄蒙蒙的光，映照出来一个蜿蜒向下的地道。
弱弱第一个跳进去，笑道：“这就是小土怪用法阵加机关做的安全的通道啦，咱们放心走，巨石垮不了。”
三人跟着走进去，里面还挺宽阔，在机关的支撑下，巨石一丝丝晃动都没有。
李小白照例走到最前面，边走边问道：“这个土灵珠又是哪里变出来的，弱弱。”
弱弱站在洞口，伸手出去将土灵珠从法阵机关上取过来，放进随身包袱里。过了几息，没有土灵珠支撑的法阵关闭，洞口合拢成了一片土墙。
她笑道：“我借了巨资，托人从阴山那边的凡人城池带回来的。小土怪就喜欢在那边做生意。没想到还有缺钱的小土怪修士，真的把吃饭的家伙都卖了。”
原来小土怪精于土行之力，但也基本就只会这一样，土灵珠肯定是最重要的吃饭家伙。
“多半是为了换酒喝。”小黑哥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这个里面挖到了好货就把你的土灵珠钱补上。”李小白道。
弱弱点点头：“恩。”
这次她真花钱了，半个仙玉，零花钱用了一半。
这条往下走的路就非常愉快了。路面非常平整，石壁上四处镶嵌的黄玉发出的蒙蒙黄光足以照明，有些拐角的机关还在送些清风进来，一点都不气闷。
这应该是一条没被破坏过的路，估计那些胁迫小土怪干坏事的恶妖也没曾发现过。这也说明那些故事是可信的，小土怪们还真有本事从恶妖眼皮底下偷偷溜掉。
四人惊叹着小土怪做事之认真，砌筑通道的石块上，还雕刻着花纹装饰。“看这个纹路，是不是一幅画？”铁头指着墙上。
“嗯，就是一幅画。”李小白肯定道。
不但这块上面，那边顺过去，还有很多这样画了画的石块。
“好像是在说个故事。”铁头研究了几个石块后说道。
“人家小土怪也是有内涵的。”弱弱道。
众人深表同意。现在越发觉得，小土怪是应该被尊重的一个族群，不是过去印象里可以被恶妖随意欺负的精怪。
走了小半个时辰，正说差不多了。忽然下得几步台阶，眼前变暗了。
几人左右一看，土墙没了，是出了通道了。接着又是一亮，是弱弱晃亮了小灯，照出三丈开外。
十几步外，一条黑色的地下河流静静流淌，他们几人正站在河边。
回头看去，通道已经消失不见，几条石柱嵌在天然土墙中，构成了一座封闭的拱门。
弱弱弯腰摸了摸，又是一把蓝影花粉，小土怪特有的法阵符划显现出来，就在一条石柱底下。
“捞到好货从这里回去。”弱弱道。
众人点点头。“这里下来有多深了？”小黑哥问道。
“距离地面么，我估计好几百丈，搞不好千丈都有。”铁头肯定地回答。他对土石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
李小白见这条地下河所在的空间广阔，弱弱的小灯到了这里照不了多远。
他左手持枪高举，灭雷劲气微微鼓荡至枪尖，一道细细的闪电随之在枪尖亮起，照亮了周遭数十丈的范围。那闪电也不熄灭，就一直亮着。
“炼气后期，道器入体，点个亮都这么帅气么。”铁头和小黑哥看着玄铁枪尖，一脸的不服气。
李小白笑笑，将玄铁枪向远处的黑暗中探了探。
这里就是一个狭长而高阔的地下空间，除了这条河流，什么都没有。
“现在往哪里走？”众人问弱弱。弱弱挥挥手，示意李小白把手里的包裹放下。
这里装着一只大鼎，三只小鼎，她让三人把鼎分别架好，从随身包袱中掏出一大把火玉，放到鼎下面。
再摸出一个小本本，翻开一页，照着上面施以法诀，依次拍在大小鼎上。
各鼎应诀而开启，各色法阵纷纷点亮，各司其职，开始煮起来。
“糟糕，忘了加水。”弱弱惊呼道，赶紧和几人从地下河里舀了些水进鼎里。李小白嫌慢，直接持鼎在河里挖了半鼎上来。
“小心里面东西别洒出来。”弱弱提醒到。三人这才发现，大小鼎中，早已放了一堆药草和什么东西在里面。
“这里面煮什么呢，弱弱。”小黑问道。
“好东西呢，好吃得很。”弱弱笑道。
“啊，这就开始煮饭了？”铁头奇道。
大家也觉得奇怪。还没开始正儿八经干事，就开始补给了？莫非，将要开始一场大战？这地下深处，莫非真的有无数怪物？
几个负责打架的开始紧张起来。
弱弱专注干活，也不管他们抽出兵刃四处张望黑暗。她自己监视着火候，时不时还往某个鼎里投些丹渣什么的。
没过一会儿，在火玉强劲火力和法阵的催发下，鼎里的东西煮得咕嘟咕嘟的。
热气腾腾中，众人的表情渐渐有些尴尬了：这，这鼎里的味道不对劲啊！
一个小鼎里是酸味冲天，一个小鼎是让人皱眉的苦，第三个是奇怪的不知道的怪味。这都还罢了，那口大鼎，火力最旺，居然煮出来的气味是，是……
众人实在不好说出口这味儿，停了一会儿，还是铁头忍不住，低声对弱弱说道：“那口大鼎里，东西放错了吧，怎么是股，那个味儿？”
弱弱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味儿？铁头哥？”
铁头涨红了脸，嘟囔了三次，才勉强说出口：“一股，一股便便味儿！”弱弱笑道：“真的么？”
三人尽皆点头：真的真的，完全不错。
弱弱也点点头，道：“那就对了。我们等着吧。”
“对了，你们把兵刃放下，别把客人吓到了。”弱弱叮嘱道。
什么，还有客人？这么深的地方，一起来吃，那个么？三人脸都熏得绿了，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下弱弱。
幸好，没等多久，李小白听见黑暗里有动静。
他高举铁枪一照，竟然是一只独角兽站在那里。
它五尺多高，流着一口的口水，眼巴巴地盯着正在咕嘟的大小鼎。
那个大黑头鼻子，还仰在空中，一抽一抽地闻味道呢。
这是？众人没见过这种动物，不太认识。
“这是独角地龙，就喜欢吃我们煮的这个。”弱弱指向河流对面，喜道：
“你们看，那边还有好多，太好了！”
众人顺着看过去。
哟！一只一只独角地龙从黑暗中纷纷走到光亮下，咧着大嘴在笑。
它们两只小眼睛饱含深情地望着大小鼎，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