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五，龙在天
李小白的怒吼如天雷般震耳，在通天河两岸回荡，久久不停。
这似乎平复了长枪的满腔悲愤，枪身本相开始慢慢缩减，同时缓缓降落，带着李小白回到了井台边。
焦急等待的人们终于舒了一口气。
弱弱冲在第前面。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满眶的泪水滴溜溜打转。
还没冲到面前，看见李小白掌中长枪还在闪烁，弱弱又绕开了。
她绕到楼主身后，推着楼主，请楼主赶快看看小白哥受伤没有。
冰无忌上前看那长枪，此时缩成仅有三寸长短，悬在李小白手心。它宝光湛湛，三寸枪身之外，另有三寸光芒环绕其身，气势逼人。
果真是道器！冰无忌心中叹道。只有道器，才会有方才满城皆惊的气势，才有这样不凡的气机。
虽然这个道器仅仅是个魂魄，但也是极好的大机缘。真要是道器本体来，李小白这个炼气期的小身板还不一定承受得住呢。
冰无忌欣慰地笑着，也带有一丝丝疑虑。
一般说来，这样的大机缘都是有预兆的。预兆是什么呢？莫非这井里喷鱼就是这个预兆？
如果是，那就有意思了，鱼都喷了好几年了。好像，就是李小白来到楼里那一年开始喷的。
冰无忌看着已经恢复正常高度的井台，明白了几分这其间的机缘。
李小白，李小白，这个当年在荒野里迷失了神智，被自己带回摘星楼的凡人少年，这么受到造化眷顾么？
眷顾到连机缘预兆都给得如此不露痕迹，以免发生意外。
冰无忌想，自己的法相可是冰心玉壶，专门破除幻象照见现实，自己又是摘星楼之主，之前怎么会没发现摘星楼附近的这些预兆？
除非……冰无忌抬头看了看夜空里闪耀着蓝色冰光的摘星楼，若有所思。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大好事。
无上城多年没有这种盛况了。一发生，又是在我摘星楼里。冰无忌真是觉得骄傲。不管是谁在眷顾，谁在帮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摘星楼少年日益成长，自己当初扶持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些么。
想通了这些，冰无忌不再疑虑，真心地高兴着。
她伸手拦住了周围的小伙伴们，让他们多给李小白一些时间。
过了很久，李小白呼吸调匀，恢复了正常。
与长枪魂魄相通，向天咆哮出的那声怒吼，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中，永不磨灭。
这怒吼，是长枪受尽千年屈辱的发泄，也是他李小白对长枪的承诺：既然命运如此捆绑，那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小白，这枪可有名字？认你为主后，体内可有哪里不舒服？”冰无忌问道。
“认主？”李小白摇头道：“不知道怎么认啊。”
冰无忌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想一想，刚才会不会有某种力量到了体内，与你神念魂魄有所撞击，像留下烙印一样。”
李小白认真回想。对了，好像刚刚在井边摸到长枪时，有一股极为磅礴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冲进了体内，还在丹田那里撞了一下。
当时李小白自己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还没细想这件事情就被带上了空中。
现在经楼主提示，他回想起来，觉得那股力量特别像修炼时感应到的大道之力，冲自己丹田那一下，应该就是在丹田处留下了烙印。而且，这力量还没有消散，还留在体内某个地方没走。
这股大道之力好像准备和那道丹田的烙印一样，要和自己融为一体。
这道明悟哪里来的，李小白说不清楚，但他相当肯定，未来就是这样。
甚至当下，还有一阵阵领悟大道后的悸动，在体内的各处经络游走，时不时泛起一波温暖，还挺舒服的。
特别是丹田处那个烙印，在先天真气的掩映下，闪动着银色光芒。
那烙印就是认主了，李小白很肯定。缓缓答道：“回楼主，我体内现在好得很，就是已经认主了。他以我为主，他叫……”
李小白停了停，郑重地说道：“他叫不语。”
“不语不语，我好像听祝师说起过。”冰无忌沉吟道：
“你好好带着他吧，这是道器魂魄。魂魄主动认主，是天大的机缘。过些时候你闭关筑基，应与它一起。”
“是的，楼主。”李小白应道。
不语不语，弱弱跟着念了几遍。周围的小伙伴们也一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弱弱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已经兴奋地快要爆炸，甚至想要跳起来大喊：
不语是道器，道器！虽然只有魂魄没有实体，那也是道器！我摘星楼小白哥，最厉害最帅！
她身边的铁头哥小黑哥，也是满脸激动。甚至周围所有的摘星楼的小伙伴们，全是满面红光，无比傲娇。
“楼主，不语魂魄还很脆弱，我能不能纳入体内丹田，与我一同修炼？”
“无妨。好好护着不语吧。”
“谢楼主指点。”
通天河岸，李小白和长枪带来的冲击久久不能平息。
筑基青年们三五成群，热烈议论着。
有人说道：那枪杀气如此厚重，又有自主意识，一般人哪里受得住，就算是个道器魂魄，拿在手里也驾驭不了。
对，旁人附和道：还是别羡慕了，道器魂魄而已，每隔几十年不就出一个了。
那能羡慕得来么，大家笑道。人家是摘星楼的子弟，好事自然来。
那我能去摘星楼打工不？有人羡慕极了。
可以啊，你先去阴山乞讨三年，等楼主来领你吧。
众人轰然笑了。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努力，筑基青年们继续奋起激情，摘星去。
这时，通天河的河底，一片黑影在层层波浪和漩涡里悄悄现身。
它无棱无角，一片浑圆，比巴掌大一些，比面盘小一些，身上满布裂纹，正好像，一片龟壳。
它在河底藏了好久，这时现身，因为今夜最后一波星星即将出水。它有个约定，趁着出水那一下气机波动，有人要带它走。
已经来了。波浪之间，通天气机悄然出现。将那一下下波动着的星影一一击碎，随之，很多碎片蔚然成形，等着通天气机一推，就要出水升天。
风青衣把这个过程看得很清楚。他一直对通天河里星影虚影怎么变成实体的宝器碎片很感兴趣。
他与沈傲雪等人坐在观景台，早就悄悄将右眼中的法瞳降了下来。这是他天生法宝。从法瞳看出去，一切宝气现身。
他看了一晚上了，每次星星出水的前后过程他都要细细观察。
他很喜欢看这个虚与实的变化：本来暴虐的河水中，一道强横气机如神龙临空般出现。
神龙略做停留后开始横扫，扫过层层波浪，将波浪里的星影击成片片碎影，再用某种方式赋予了其神秘机缘。
待机缘凝固，碎片们纷纷成形为宝器碎片，露出星星点点的宝气，等着推送出水，变成星星。
这道气机，居然能掌控虚实，点影成金，真是玄奥无比啊，它来自何方？
风青衣在河中四处寻觅，但一点线索没有。那强横气机如神龙在天，看不见来处，也看不见去处。
这次，它又来了，龙身过出，宝光点点纷呈，真是漂亮！
咦？这是哪里来的碎片，神龙过它一下，居然没现宝光？
风青衣聚目力，透过波光粼粼的河水，认真辨认着。
奇怪，这个不是碎片，是个完整的，圆盘一样的东西。是河底的石头？不对，居然在动，一下一下的，看模样，是想去哪里？
那就是鱼？也不对啊，通天河里，没鱼啊，沈傲雪早介绍过了。这河水无情，寸草不生，鱼虾也不长的。
风青衣看看周围，居然都没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黑影。
我去把它捞起来！风青衣立刻做了决定。他给正在聊天的沈傲雪、夏一平说了一声，下楼去了。
沈傲雪等人见他坐了一晚，终于有所行动，肯定是看上了某颗星星。于是纷纷起身，到栏杆前观看。
只见那青色身影，一眨眼就到了河边，痴痴看着水里面。
“风兄怎么回事，摘星去天上啊，水里怎么摘？”夏一平奇道。
沈傲雪笑了笑没说话。她相信，风青衣不会乱看的，肯定有原因。
果然，他动了，一动就与众不同。
扑通，他一头扎进了河水里。
这一声，把周围的筑基和各家观景台的人们搞懵了。大家纷纷问道：
看见没有，怎么回事？摘星都是去天上，谁去水里了？
是筑基么？居然不怕通天河水，不会是元婴吧，违规了没有？
执法队，执法队呢？有个元婴下水捞星星去了！
当然，说这话的人立刻自己就笑了。元婴什么身家，犯得着下水去抢星星这些铜板钱么。
你没看见么，执法队确认过了，是个筑基，穿青衣的。
哦哦哦，还是沈家三姑娘的客人，沈姑娘正在给执法队解释呢。
咦，穿青衣的筑基，还是沈姑娘的客人，是不是就那个喝了五支逍遥醉的帅哥？
可不是嘛，你看，沈姑娘多着急，都亲自去水边了候着了。
不止沈姑娘，你们看，张家李家，好几家的姑娘都去水边了。
这……
这什么这，你要是相貌、身家、酒量修为，有一样比得过别人，照样有人看你。
看客们感慨万千，都不去看天上的筑基青年了，都望向河面，看那青衣公子能不能出水来，出来还完好不，如果完好，能捞个什么宝物起来。
人们非常好奇，也颇有些想不通：会是什么惊天宝物，值得泡在无情的通天河水里去捞呢？难道又是道器？
水下的风青衣也想不通。
他还有两息，两息后必须出去了，要不通天河水就要坏他的修为和肉身了。
其实刚才，他看准了那块黑影，也看清了那黑影。那是个龟壳，或者像是个龟壳，果然在一点点漂动，好像还知道自己来了，漂得更快了些。
自己一出手，指尖实际上已经碰到了，那质感绝不是龟壳，绝对藏了什么好货在壳壳里面！
他脚一蹬，向前一窜，指尖划动着，就待将那龟壳壳捞过来了。
恰在此时，河里决定着一切的那道气机来了。宛如游龙一般，挡在了他和龟壳壳之间，再一卷，那龟壳壳就被卷走，瞬间气机变化，没了踪影。
啊！风青衣心里惨叫一声。他的心好痛，一块宝物从手边溜走。
他还想再去追着，但时间没了，必须出水了，立刻。
哗啦，风青衣带着一身水花，从水中跃了出来。
漫天月色仿佛都集中在他身上，将湿发湿衣的公子，照得异常俊美。
只见他双手空空，面带寂寞，仰天一声叹息。忽然，数十丈外，又出现一个风青衣，依然是湿漉漉的，仰望着天上某处，无比寂寞。然后，数十丈外，又是一个，两个，三个。渐渐远去。
这时，最开始出水的风青衣随着夜风，一片片消失。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摇摇晃晃消失了。
残影！是残影！有人惊呼到。
对，就是残影。在场的几个元婴高手都予以确认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筑基，身法这么惊人，连结丹都玩不出的精彩的层层残影层层散，他做到了。
沈傲雪一点都不生气。风青衣不辞而别，肯定是看上的东西没捞到。
她望着那层层消散的寂寞身影，心里好心痛。什么东西，没捞到就没捞到吧，这么寂寞干嘛。
惹得，惹得人家也寂寞了。周围几大家族的大小姐们，脸上都是这样心痛和寂寞的表情。
而那最寂寞的风青衣，心里正在想的是：好可怕，我伸手去拿龟壳，险些被那强横气机抽中。我有预感，如果抽中了我，我连轮回可能都没有，就地彻底消散了，抽没了。
这还不算，那气机，傲然凶悍，杀机重重，将那龟壳送走之后，回过身来如恶龙一样看着我，我再不出水离开，分明会不惜调用整河的河水，让自己闷杀在里面。
最关键，当自己赶紧退出河水的瞬间，眼中法瞳落下，把那气机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那气机在河里像游龙，但落进法瞳中，竟然是摘星楼的影子！
原来，你要杀我！
风青衣甚至都不愿回头看看夜空中最美的那栋蓝冰小楼。
他好寂寞。从来自己夺尽造化，受万千宠爱，想什么有什么，今天在这里，被一座楼看做小贼一样，就地闷杀。
那龟壳，这么宝贝？我都不配？
李小白没想到自己居然配。他将不语长枪纳入丹田，感觉不语迅速就陷入了沉睡，应该是太累了。
李小白懂他，就没去惊扰了。记忆里，不语经历了千年苦痛才到了自己这里，肯定累坏了，好好歇着吧。
他和弱弱几个人，在井边收拾收拾，就说走了。现在不语出水，井里也没鱼了，外快也赚不成了。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我小白哥可是道器附体，这该是多大的福气。”弱弱激动地道。
小黑哥和铁头完全佩服，深表赞同，憧憬着未来：“我们荒野寻宝队也要起飞了嗷！小白哥这下筑基全稳，而且必须上三品筑基，我们就等着去荒野淘宝发财吧！”
李小白笑道：“道器附体就一定上三筑基么，万一没有怎么办，还是低调些好。”
他们准备去仓库还东西，然后继续值守夜班去。血妖之祸，还需要继续防范。
弱弱从井边捡起短棍，跟在三人后面，充满信心地道：“上三品算什么，小白哥必须来个绝品，别人都没有的，叫，叫不语品！啊！”
弱弱说着话，忽然尖叫一声。
前面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妖，纷纷掏出兵刃，四下张望，问弱弱：
“哪儿呢，弱弱，你看见在哪儿？”
只见弱弱走上前，先小心翼翼往李小白背上戳了一下，没什么事，然后放心地揭下一块黑不黑灰不灰的圆片片，递给李小白，道：
“小白哥，你背上有个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