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今鹤行陷入沉默,安慰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为时已晚四个字是无解的诛心苦。
向百合突然在空中转了一圈,停在他旁边,“我发现,我只是想找个人诉苦而已,告诉他我为什么咬断狗绳子,告诉他我遭遇的不好。很不幸,你被我抓住了,分享了我的坏心情。”
她孤独了太久,从生到死,都无法跟自己和解,她从接近今鹤行那时起,潜意识就决定这将是结束,她仅仅需要一个可以倾述的人,一个慰藉自己的理由。
她拍拍今鹤行的肩,“为了补偿你,我就自己去往生极乐吧。”
今鹤行看她,“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她耸耸肩,“不用了,自己的路自己走。要是我活着,现在你得叫我学姐呢,不过,我可能不敢跟你说话就是了。”她神神秘秘地说:“而且,有人来了,你猜是谁?”
今鹤行心里冒出一个人,不过他没说话。
向百合一眼看穿,低声怂恿道:“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我跟你讲,喜欢就要缠着他,偶尔撒娇,适当引诱,让他慢慢发现你的好,男人是忠于欲望和谐的生物。我会在冥府给你加油助威。”
今鹤行看她一扫之前的阴郁,挤眉弄眼地给他支所谓的招,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她站到地上,驻足在今鹤行面前,“我要走了,临行之前拥抱一下,我还没有抱过帅哥呢。”
今鹤行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再见。”
她微笑着松手,转身走向黑暗中,临走前,向百合注视着他,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修行之人有何顾忌,但世事无常,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永别了。”
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周围阴寒的气息散去,传来秋风的凉意。
云不周远远看见拥抱的两人,那女鬼好像说了什么,然后走进了冥道。他知道事情已经解决,心想,看那女鬼依依不舍的样子,那狼崽不会是se诱了吧。
“前辈,你怎么会来学校里?”
男人走到他身边坐下,“我路过,看见鬼气冲天,来看看情况。”
“前辈。”今鹤行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
“符咒、法术、武功,能救人,也能帮助人,但是有时候,它们救不了一颗心。”
“人心须得自救。”
“前辈自救过吗?”
“人都得自救,不仅是人,三界之内,有心有情的活物,都要懂得自救。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说完,云不周站起身,“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站起身,走到云不周面前,轻靠在他肩头,不说话,他想伸手搂住男人的腰,但是这个举动太过唐突,只得握紧拳头。
云不周见此,顿时有些好奇那个女鬼到底说了什么,不过顾及狼崽的心情,只是揽住对方的肩,像是将人抱在怀里一样,温声问道:“怎么了?”
对方闷声说道:“心情不好,在自救。”
云不周对他撒娇一向是喜闻乐见,站在原地没有动,“好,好,你自救完叫我。”
不知过了多久,今鹤行抬起头,离开了温暖的怀抱,他目光盈盈地看着男人,“好了,我们走吧。”
云不周看到他的眼神,神情大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昏暗的夜晚很好地掩饰他的惊讶,只是一瞬,他就调整好表情,原本想要逗趣的心情却是没有了。
他不是天真无邪的小鬼头,他混迹于人世,深谙人心,知晓爱恨,漫漫长路,与他有好感的人不在少数,他能看出,懂得如何礼貌地避让。但他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跟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跟狼崽聊天,眼神却不时往旁边的人身上扫。
他心想这心思是何时起的,游云山女弟子不在少数,学校里也有很多女生,随即他又释怀,双修之人都能见同性相依,不应大惊小怪。他在心里暗骂,将事情怪到青山身上,这榆木脑袋给狼崽灌输了些什么。一想到青山,他想幸好喜欢的不是青山那个老家伙。他仔细琢磨,再度确定,断然是不会喜欢青山的,毕竟喜欢他情有可原,喜欢青山就是离经叛道了。
今鹤行看他似乎在神游,便问道:“我们去哪?”
“嗯?什么?”云不周少见地失态。
他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哪?”
“我们去吃烤肉,你不是很喜欢街尾那家店吗?”
“前辈在想什么?”
云不周面不改色地扯了一个理由:“我在想,刚刚那个女鬼发生了什么,让你情绪这么低。”
今鹤行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是省去了后面向百合怂恿他倾诉衷肠那段。
云不周听得叹了一声:“浮游天地,人渺小而多舛,只愿她解开心结。”
今鹤行心想,她心结已解,而他愁绪顿生,有人欢喜,有人忧。
之后,云不周恍若未觉,不动声色。
今鹤行则按捺下心底涌动的情愫,于他而言,云不周对他有救命之恩,授业之情,上神在天,流连济世,他只是一个修为不满千年的小狼妖,想要的东西太过奢靡,恐不能偿愿,不得所求,还与心中人生隔阂,惹他嫌憎。
今鹤行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平时学校的课程也丝毫不落下,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这个人身边。
三界之中,能与人的数量相媲美的是鬼的,虽有妖游于在现世,但一个城市里屈指可数,监察局那薄薄的妖族入世册上,负责的相关人员都能给一个不落的背出姓甚名谁和生辰信息,当然这也是工作要求。
监察局那边随时处在警戒之中,若有凶鬼妖邪作恶,他们会立即处理,军方的行动力不是说说而已。所以说云不周无所事事并不准确,他有时真的无事可做。
路一杭住自己家,家里亲人都在,平时上课,经常会过来看看他师父,周末过来学法术。在修行上,云不周一视同仁地严厉。但路一杭本是个人类,无论是精力还是时间都有限,他自己也不奢望成为什么得道高人。他当初拜师的愿望就是学些法术,保护家人,帮助身边有需要的人。
他无事可做,有事没事就去骚扰今鹤行。
东殿旁边有一处空地,对面是枫叶林,玉石地板铺着了灿红的落叶,今鹤行习惯在这里练剑。偶尔有山里的小动物过来围观,他就会停下来,拿些吃的招待他们,糕点、坚果或是其他吃的。每次来,黄相都会备好这些东西,放在一侧的石桌上。
云不周经常会过来,要么坐在石桌旁边看他练剑,要么拿一截树枝或是一颗石子偷袭他,美名其曰试探他的反应。
这一天,云不周把后山的动物全拉来,和它们蹲在一起看他练剑。今鹤行动一下,树上的猴子拿着树枝学他的模样动一下,旁边的松鼠和兔子两只脚蹲在地上鼓掌,猫头鹰和喜鹊在枝头叫。
他忍无可忍地停下动作,拿桌上的吃食将看热闹的动物们哄回山里,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前辈,你在干什么?”
“我邀请他们来芳芜殿做客,他们很喜欢看你练武。”
今鹤行看他一脸无辜、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又不得发作,于是心平息和地说:“这样会打扰我练剑。”
“稍微歇歇,黄相劝你休息不听就算了,现在我劝都不听了。”云不周看他被汗浸湿漉的后背,脸上汗如雨下,脸热得发红,嘴唇干得有些苍白,苦口婆心地劝道:“黄相说你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停过,拼命不是这么拼的。”
今鹤行把剑收了回去,嘴里却是不肯认输,“我没事,这只是日常训练。”
云不周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日常训练会练到丹田隐震,灵力不足?”
今鹤行自知瞒不过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突然心脏处一丝抽痛,下意识伸手按了一下。
云不周看他这副模样,不忍心苛责,知道其中还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本想摸摸他的头,让他慢慢来,犹豫再三,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不好受了?去洗洗,好好睡一觉。房间里我让黄相放了安神助眠的香,愈灵丹在桌上的小瓶里,记得吃。醒来如果隐痛未消,要告诉我。”
今鹤行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灵力使用过度,影响到了心间的灵丹,身体发出了警告。灵丹是灵力之源,相当于另一颗心脏,一旦受损,轻则灵力尽失,修为丧尽,重则身死道消,魂归黄泉。
他不是莽撞无知的人,不会一时意气用事,于是听了云不周的话,好好去休息了。
黄相从门外进来,朝云不周行礼,“还是神君有办法,今小公子从昨日起滴水未进,一门心思地练剑,劝也劝不住。”
“他睡眠浅,你注意不要让林子里的小东西们去打扰他。”
黄相闻言,心里一怔,以他多年看小话本的经验,咂摸出一些滋味,神色从容地应了声是。
今鹤行回到房间,脱下湿冷的衣服,走进温泉中,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在温水的浸润下逐渐放松。他闻得出,水中放了香露。这种香露他很熟悉,花怀笑之前在游云山常用,他和白石经常比试切磋,白石总是吐槽他身上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瞎讲究。
花怀笑笑他不识货,这香露不仅味道清香怡人,更重要的是能舒缓长久修炼下疲惫的身体和肌肉,对皮肤是一等一的好。
今鹤行闻着这股清香,对云不周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深感无力,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混蛋。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混蛋指的是谁。
此后,今鹤行修炼仍旧刻苦,但松弛有度,他不愿再让云不周以那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他。入冬后天气越发冷了,今天偏偏还下着毛毛细雨,地上有些湿,沾上了泥泞,令人讨厌的天气莫过于此。
期末考核结束了,学校于今天开始放假。今鹤行呼吸时冒出白气,跟同行的人打招呼,离开学校。他在学校并不算孤僻,跟同学相处得不错,只是平时话不多,在同学眼中有些高冷。
现在下午四五点,天色已经暗了,路上的行人不多,都穿着厚重的衣服,缩着头,躲避寒风的滋扰。他仿佛一个异类,在路上慢悠悠地闲逛,修行之人并不畏惧普通的严寒。他第一次参加现实的考试,起初有一些紧张,不过现在成绩出来,他松了一口气。
今天恰好是路一杭的生日,他前几天就暗戳戳地跟云不周表示过,和家里人吃完晚餐的就会过来,他想吃蛋糕。今鹤行提着预定的蛋糕,出店后遇见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她冻得脸通红,将她篮子里的花买了下来,虽然不多,但握在手里也有满满一把。
在路人眼里,他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拿着玫瑰,活脱脱一个要去跟恋人约会的小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