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住不惯
“可是如今也算不错,故年故交重逢,虽世殊事异,人也不是朝时的那个人,可情谊还是少时的情谊,至少还活着。”
姜羡鱼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只能说些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触了。
他们少时相遇,如今各自为战,各自奔赴自己心中的道义。
很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不幸的是那两位死去的,死在了书院里的那位,这才是最痛苦的,也是最幸运的。
痛苦的是,离往圣绝学只差一步,便奔赴皇泉;幸运的是,不会参与到政事纠纷中,不会迷失在权力里,更不会成为皇权的棋子。
看着祈鹤,姜羡鱼鲜少看他如此伤神。
他应当也想起了那时候的日子。
此时出了王府,上了马车的姬砚,拿着锦盒,没有急着打开锦盒,而是闭目凝神。
多年未见的人,如今见到了,其实他心愿已经算是实现了。
不是不愿见,而是不敢见。
如今再不见,怕是无缘见。
暗卫在外面架着马车,姬砚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打开了锦盒,他刚才也见他在写,只是不知道写些什么。
他的字还是如往常那般不掩锋芒,笔走龙蛇。
尚且记得,幼时学宫里的祭酒大人总是夸耀他写字很好,在这般年岁的孩子中可以排第二。
他那时候颇为闷闷不乐,还是耐着心性问第一的人是谁。
祭酒大人看着天上的祥云道:“东临皇帝的幼子,祈鹤,出生之后下了三日的大雪,传闻便说他能带来东临国运昌盛。半岁能言,三岁作诗,七岁舌战群儒。如今九岁,他跟着将军上过战场,斩过敌人。”
十岁的孩子心里有了落差,但又觉得自己要更加强大。
他又问道:“给我几年,写字可以比他好?”
倔犟的孩子,当时哪里知道对手的强大,以为自己很厉害便沾沾自喜。
“臣有罪,臣本事不够,教不了。”
祭酒大人当即跪了下来。
后来,那一年的姬砚当庭与天子对质,为灾民求得庇护,君子美名遍布天下。
姬砚看着手里打开的纸卷,放在了马车的桌上,平摊开来,纸上的“交友投分,切磨箴规”已经映入了眼帘,那几个字笔力都是不同的。
祈鹤啊祈鹤,你心性始终未变。
千字文的这一篇是稷下学院的老师教他们的第一篇,当时那十分儒雅的男子站在中间,十三四岁的少年们围坐在身边。
他郑重地开口:“既然来了稷下学院,你们便是友人了,你们都是将来为君主的人。或许拔刀相向,或许并肩作战,我希望你们始终记得你们是友人,志同道合,心性如初。”
同吃同睡同学的那段日子,让他忘却了极大的悲伤,也是他年少少有的无限春光。
看着纸张上如往常一样的字,姬砚最终将它卷了起来,放回锦盒中,祈鹤那人总是能抓住人的软肋。
忽地,马车颠簸了一下。
“主上,东临的官员在搜查罪犯,从大理寺跑出来了个大盗,偷皇家御宝的。”
外面的暗卫掀开帘子回禀着。
闹哄哄的,很多人在看热闹,似乎是快抓到了,但是又好像逃跑了。
“那大盗偷了什么宝物?”
姬砚凝着心神,小心拿着手里的锦盒,适才拿稳了,否则就掉了。
大盗的事小,这墨宝是难求的,一字千金。
“似乎是夜明珠,比鸽子蛋还大的。”
“锱铢必较。”
姬砚暗讽着,抬手示意继续驾马车,避开人群拥堵的地方,撞到人自是不好的。
午后下了场雨。
谢凌月刚与师兄吃完午饭,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同坐在门槛上赏雨。
细细的雨丝打在地上,连绵,不绝。
沈彧看着自己旁边的师妹,这个师妹也瘦了,今日换了身衣裙,显得愈发消瘦,便问道:“东临多雨,你能住得惯吗?”
小月儿一向是不喜欢雨天的。
“住不惯,也住了几年了,东临不仅雨多,而且风大。一不小心,就会被风打倒。可是风雨再大,心有道,自是无法打倒的。”
谢凌月看着雨打湿的地面,泥泞已经开始搅浑了那摊水。
在阴谋诡计中前行,光有道是不够的,还需要本事,需要胆量与气魄。
天上的乌云开始密布,甚至还响起了惊雷,夹带着一道道白光,雨点开始变大,打在地上的声音也更大了。
沈彧伸出去想要捂住小月儿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他都忘记了,小月儿已经不怕打雷了。
幼时打雷时,小姑娘害怕极了,不是抱着自己的师姐就是抱着师兄,要么大哭大闹的。如今的师妹,出来历练多年,已经摆脱了娇气。可为人师兄的,总是要护着师妹们的。
不仅是职责,更是亲情。
“师兄,倒是你,万事小心,在玩游历够了还是须得回家啊。”
谢凌月看着师兄,此时心里有些落寞。
她的家在药王谷,在神医谷,她三岁时父母都死了,死于战乱,然后她就被师父捡到了。
师父觉得她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将她收为徒弟,日日带在身边。
她师父是药王周老,后来又去拜了神医谷的墨老为师,认识了师兄师姐,那时她才有了亲人。
“你师兄我自是有数的,师父今年的寿宴,我们三人一同前往,给他老人家祝寿。”
“早就如此想着了。”
雨仍旧很大,院里很快积起一滩水。
等这场雨停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也聊了一个时辰,聊这些年的近况,尽兴时又谈起幼时的事情。
“说到小时候,我总以为师兄偏心,不喜欢我,只疼爱师姐。那时候我还哭闹着,让师兄背我,给我买糖葫芦,还哄不好的那种。”
谢凌月小时候会那样认为,可是现在长大了,便知道师兄是一样看待的。那时候师兄与师姐感情极好,她总是觉得自己插不进去话。
她起身与师兄告别,飞身一跃,便用着轻功离开了。
徒留下沈彧一人在原地看着。
他这两个师妹都长大了,已经成长到不需要师兄的地步了。
沈彧应当欣慰的,可是心里却多了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