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替嫁
景明十二年,七月初四。
东临景王祈鹤奉旨迎娶护国公府嫡女苏明意。
京城到处都是闹哄哄的,齐聚在护国公府外,只为一睹那新嫁娘的绝世姿容。据闻,护国公府上的这位嫡女,乃东临第一美人。
青杏院内,着火红嫁衣的女子正端坐,盯着铜镜里的绝色容颜。
此女正是今日待嫁的苏明意,却又不是苏明意。
“姑娘,此番替嫁还请切莫泄露半分,我们救了你,你也当予以回报。”
说这话的是护国公苏昭,他年逾四十,蓄着一层胡须,却还是俊朗之姿。祖上有些荣荫,故而承袭护国公之职,这些年官场上更是顺风顺水。
“好。”
姜羡鱼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落魄之时,坠入悬崖,被护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所救,从边境之地带入这繁华京城,为的不过是一桩替嫁亲事。所嫁之人是东临的景王,上次见那位景王还是战场上他英姿飒爽,手执长剑,而她险些一剑丧命。
而今日却是这战神王爷缠绵病榻,冲喜迎娶。
姜羡鱼自然是不信的,她打不过的人物,不可能就此颓废,此中内情她也未曾探查。
夜色如墨,月明星稀。
景王府,内院。
姜羡鱼嫌自己头上的盖头碍事,等许久都未等到景王,便自己掀了盖头。
“小姐,这不可啊,这新婚盖头得等王爷来掀的。”
一旁的丫鬟见状,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鄙夷,到底不是自家的小姐,如此不懂规矩。若不是自家小姐志不在此,不然怎会便宜了如此粗鄙的女子。
“你得唤我王妃,你是护国公府的丫鬟,切莫失了颜面,你退下吧。”
姜羡鱼白了一眼,挥手示意这丫鬟退下。
这一路早看这丫鬟不顺眼了,端着一副主子姿态也就罢了,刚进门的时候还想绊她。
坐在喜床上,姜羡鱼粗粗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都是崭新的,布置得尚可,那黄梨木的椅子尤其亮眼。
桌上的合卺酒相当惹眼,纵身一跃,姜羡鱼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算太烈的酒入喉,反而有些微甜,不算难喝,勉强可以解渴。
景王府一处亭台,四人围坐。
此处正对着天上的残月,若是月圆时,乘着凉风,便是极好的赏月处。
“清宴,你不若去瞧瞧那王妃,白日里我远远望着弱柳扶风之姿,比那苏明意矫揉造作的样子倒是入眼多了。”
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执玉扇,端的是翩翩风流之姿,说的话也是颇为直白。
那苏明意他早年便看不顺眼,虽有好的家世,但为人算不得顶好,与京城里的世家女子相比也差一截。
“等那群人离开,为她收尸尚可,既然敢冒死替嫁,那便也知道生死有命。”
萧景渊喝了一口茶,接了句话。并伸手拿过了言羲手中的玉扇,一阵凉风,解了刚才的燥热。
言羲皱着眉,本来心里颇为不悦的,一阵清清凉凉的风袭来,抬眉看了眼,他便一时无话了。
“我让人去查过,边境郦城一户人家的女儿,家世清白,查不出一丝可疑之处,单是以苏明轩和太子的能力,尚不能掩饰得干干净净。”
祈鹤搓磨着自己的衣角,衣摆处深紫的蔷薇在夜色里格外亮眼,他一贯想事情时喜欢有些小动作。
“如此说来,那替嫁女子的身份便很是可疑了。”
“既然这样,那清宴你更得去见见那王妃。我也很好奇,苏明轩不惜从边境将人带回来,那女子有何种能耐。”
温词瞥了眼接过自己话的言小公子,这人那看热闹的心思能不能遮掩些,就差把自己想去瞧瞧写在脸上了。
“王爷,两批刺客已经处理干净了。”
猜拳输了的清墨前来禀报,声音在四人融洽的氛围中稍显突兀。若不是自己猜拳不行,那他定是不愿前来的,打扰了王爷他们的雅兴,还会被言小公子怨怼。
这不,他话刚落就瞅着那位言小公子的白眼。
“既如此,清宴,你的洞房夜我们便不打搅了。”
言羲拉着萧景渊作势拜别另外两位,夜深了,他再不回家就该被祖父骂了,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在一众家丁面前,他颜面尽失。
两人衣袂消失在夜色中,匆匆离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是迷魂散,对身体无碍,今夜好眠。”
温词递去了一瓶药粉,清宴一向浅眠,容易被人惊醒。以他的性子,倒也不愿让那位姑娘难堪,不会让她独守空房。这药粉是给那女子用的,免得那女子惊扰了他的清梦。
夜色深深。
亥时,祈鹤推开新房的门,落步从容。
屋内烛火通明,三足紫金香炉飘着袅袅青烟。进了内室,入眼的便是披散着头发兀自喝酒的女子,没有精致的妆容,清冷的眸子撞入眼帘。
通身温婉的气质,红色的嫁衣倒显得与那张清冷出尘的脸庞有些格格不入。女子脸色淡然,似是怔了一瞬,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起身行礼。
“王爷有礼!”
姜羡鱼起身,她觉得自己有几分醉了,瞧着眼前的人颇有几分谪仙之姿,莫不是天神下凡。只是这谪仙一身红衣,难道是掌管天地姻缘的月老,也不该如此年轻。
再仔细一瞧,这是四年前给了自己一剑的人。
当时只顾着打斗,并未细瞧这人的容貌,如今一看,这传言倒也不虚。这东临景王祈鹤,喜雪青衣衫,宛如仙人临世,是当世少有的琢玉郎。
“起身吧,以后不用如此多礼。”
淡然温和的话语,倒不像是一位久经杀伐的人可以说出来的,这人果然变了好多。
姜羡鱼看着那人朝自己一点点走近。
那双眼睛很美,澄澈纯粹,淡漠有光泽,是她从未见过的,让人很想挖下来据为己有。
“王爷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羡鱼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对面的男子。好歹是新婚的合卺酒,能跟这样的人对饮只有一次,她得珍惜。
“有点秘密很正常,你若想告诉我,我听着即可,听完便忘了。”
祈鹤接过那杯酒,只是抿了口,便放下了。
“我有些乏了,休息吧。”
今夜不过是彼此的初步试探而已,一切尽在不言中。往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半刻。
姜羡鱼说着,便走到了喜床旁。自顾自脱掉了繁复的喜服,这衣服虽然繁复,可是料子算不得极好,已经有一处脱线了。只穿着一层中衣,她目光流转,看向已经走到喜床附近的男子。
倒地的声音传来,姜羡鱼捂住了耳朵。
啧啧道:“委屈您嘞,景王殿下。”
本来就是替嫁的婚事,今夜他不来,二人相安无事,既然来了,这迷药自然得下的。
将锦被下面的花生红枣那些抖落到地上,姜羡鱼本想自己躺着的,看了眼在地上的某人,勉为其难将那人扶起来弄到了床上。
传言说他缠绵病榻,身子骨不行,确实不算很重。
探了探那人的脉搏,脉象有力平稳,并没有,脉象虚浮得很,时日无多,最多四年可活。她诊断不出来是何种缘由,她在毒药上造诣颇深,治病和蛊毒研究不多。
平躺在床上,不多时,姜羡鱼便深深入睡。
良久,在床榻上的祈鹤缓缓睁开了眸子,屋内红烛不曾燃尽,有些晃眼。
他体内有天下第一毒,故而迷药这类对他并没有用。身旁的女子能诊脉,有内力,并非表面这般无害,这场替嫁着实另有玄机。
给这向来无趣的府邸,添些乐子倒也未尝不可。